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气氛凝滞。他明显不怎么欢迎新人,我不爱自讨没趣,忍受着尴尬的沉默静静跟在他三五步之后,眼睛看着他皮鞋的鞋跟。
他走我就跟着走,他停下我就跟着停下。
“到了。”他回头把钥匙给我,视线看向宿舍楼,“二楼第四个房间。”
我跟着看过去,算不上破旧但是十分简陋的公寓,三层结构,房间的门并排挤在走廊上,像一盒整齐的方块点心。
房间的墙壁隔音很差,有人在屋子里开了电视,艺人搞怪的声音就算在楼下也听得很清楚。
很难想象居住的私密空间能够这样和别人挤在一起。
说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的父母都是小有资产的企业家,因此这种‘贫民派’的屋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我急着从家里搬出来,没有挑剔的余地,有地方住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我双手接过钥匙诚恳地说:“谢谢。”
给我指路之后他也没有急着走,而是说:“如果不习惯可以去找一份待遇更好的工作。侦探社也不是乱步先生说得那样清闲。”
虽然很意外他语气里没有一点挖苦的意味,但我撇撇嘴心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可以,我早半年前就成为都市丽人了。
但是嘴上不能那么说,我虚伪道:“没有不习惯,这里风景也很好。”
他轻轻嗤笑一声,仿佛轻而易举戳破了我的伪饰,含糊不清地说:“之前是我没有好好考虑,你再努力一次怎么样?”
我直觉他说话怪怪的,什么叫做他没有好好考虑?没有考虑到我找不到别的工作吗?
捋清他的话之后我摇摇头,抬脚往家里的方向走,打算今天就收拾好东西搬进来。
我拒绝他的提议:“不要。”
他说:“最后一次。我打赌你下次一定能找到新工作。”
“不要。”
很快我们又安静下来,现在反了过来,我走在前面,他无声跟在我三五步之后。
就算背对他也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好在我家离宿舍也很近。
他还一直跟在我身后,开门时我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我在这里等你。”面对我警惕的眼神,双手插兜的青年站在原地,衣随风动,他有些无奈地笑笑:“你要小...你要快一点。”
“知道啦。”
不用他说我也打算速战速决。
毕竟我家里还住着一个好像对我意图不轨的小白脸。
我只带日常生活必须要用到的东西,因为想着快一点收拾因此没有注意控制声音。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小白脸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阿咲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他倚着我房间的门框。他看到我塞了一半的行李箱后顿了顿,“阿咲找到新工作了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想到很快就要搬出去了我对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嗯,稍微收拾一下就要搬出去了。”
“不等到华小姐回来再走吗?”
“不用了,她不在乎这些。”
她不在乎我。
但凡我在她心里占了一点位置她都不会让女儿和自己年下的小白脸住在一起。就算等到她回来也就是等她说一句‘哦’罢了。
“这样啊...”
“嗯。”
想到今天早上的梦我有点不自在,想想反正很近东西随时都能回来再拿就合上了箱子,拉上拉链起身准备立刻就走。
小白脸没有拦着我,只主动帮我把箱子提下了楼。
到了一楼我接过箱子道谢:“谢谢。”
“你急着搬出去是因为我吗?”他突然说。
当然是因为你,不过话不能这么说,我说:“不是,之前一直住在家里是因为没有找到工作,现在找到了就搬出去了。”
他摇头,认知倒是很准确:“肯定就是因为我,我知道我让你不自在了。几天前你就突然对我很警惕,再也没碰过我做的东西。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冒犯你了吗?我跟你道歉。”
“没有没有。”我惊讶于他的敏锐,不过我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人一示弱我就没办法,只好连连摇头,“你别多想。”
其实一开始我和他相处得还算不错,偶尔还能说上一两句话。小白脸也从来没有对我表示过明确的意图,如果不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去看他,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勉强算得上正常。
昨天回来碰到他赤.裸上身,是因为那个时间段确实是他洗浴的时间,也不一定是在向我伸手。也许很多类似的事也都是我的误解。
但我就是在某一天突然觉得他一定对自己心怀不轨,今天早上还做了那样的梦。
他哪怕只是看我一眼我都觉得他对我别有所图,更不用说吃他做的东西了。
马上就要搬走这件事让我放松下来,收敛了对他的敌意,“和你没关系啦,希望之后你能和我妈妈好好相处。”
他抿了抿唇忧郁笼罩了他的眼睛,“对不起,你和华小姐关系本来就不好,她还常对我说希望我能好好和你相处,帮她好好照顾你,结果却因为我让你搬走了。”
我有些诧异母亲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但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的一个谎言,或者只是华女士**时随口提到的话题。我有些恶意地想,嘴上却说着,没有的事,我们关系已经很好了。
短短一段玄关路,我顺着他的话敷衍,话题不知怎么就流向了他上午做的水果糖,路过客厅的时候他从茶几上端起木盘,上面堆着小堆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要尝尝看吗?有你喜欢的芒果味。”
“以后就没机会啦。”他补充道。
话题的过渡很僵硬,一点都不自然,他的态度看上去也有些步步紧逼。我暗自对比了我们之间体力的差距,看向他手上拥有尖锐边角的厚实木盘。
如果他的糖单独包装好了,我可以抓一把带走,但是他的糖是散装的摆在油纸上的。
很难拒绝。
两步之外就是大门,门外有人在等我。
这个概念让恐惧像潮水退却一般消失,我挑了一颗绿色夹心的糖塞进嘴里。
“不选喜欢的口味啊,怎么突然这么小心了呢?”我听到他这么说。
一瞬间天旋地转,手上一下没有了力气,行李箱砸在地上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吃之前我一边说服自己只是多想了,一边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他可能下了药,却没想到见效能这么快。
还以为起码能拍一拍门给外面传递信息。
脑袋里像糊上了一团浆糊,连恐惧的概念都消失了,我努力思考对策,最后脑子里只剩下,太宰先生赶得及来救我吗?
大概是能的,因为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笨。上过一次的当怎么还要再上一次。”
我被骂得好委屈,我哪里上过这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