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第10章 第10章

沈聿书回到北城已经是九月初，那时距离林烟开学还只有两天的时间，周则在机场等他，见到沈聿书从里面出来，急忙迎上去，说：“沈总，您总算回来了。”

沈聿书嗯了一声，边往机场外走边问：“林烟怎么样？”

周则回道：“还在西餐厅上班。”

说到这里，他想起昨晚去西餐厅看林烟时的场景。

因为沈聿书让他们暗中保护林烟的安全，所以并没有去打扰她的工作，只是派了人守在西餐厅外面，昨晚下班后，他正好有时间，所以想着过去看看。

却不想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林烟休息，在外面给林德川打电话。

父女俩在电话里争吵得很厉害，隔得远他不太能听清林烟在和林德川说什么，但从林烟的情绪可以看出她非常地生气和愤怒。

他对沈聿书说：“我试着走近了点，终于听清楚林烟小姐在说什么，原来她在问林德川要学费，但林德川大概不愿意拿，所以林烟小姐非常生气，在电话里和他吵起来。后来应该是林德川挂了电话，林烟小姐又将电话打过去，但对面就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应该是把林烟小姐拉黑了。”

沈聿书一路沉默地听着，但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沈聿书这样阴沉的表情，周则只在他非常生气的时候见过。

他小心观察沈聿书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林烟小姐大概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无法打通，到最后她大概是忍不住了，蹲到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沈聿书听到这里，眉心不禁蹙了起来。

他了解林烟，是讲起小时候的经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是被林德川一巴掌打肿了半边脸也不会说一声疼，她是那种无论生活怎样折磨她，都不允许自己掉眼泪的女孩儿，会在大街上抱头痛哭，一定是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到了崩溃的边缘。

坐上车后，周则回头询问沈聿书，“沈总，是先回家吗？”

沈聿书道：“去林烟那儿。”

沈聿书下飞机时已经是下午六点，等到了林烟打工的那里，正好赶上饭点。

位于北城商业中心的一间西餐店，饭点的时候生意很好，沈聿书才走到门口就看到林烟的身影，她正拿着餐本面带笑容地在给客人点餐。

门口的迎宾恭敬地帮沈聿书推开门，微笑着询问道：“先生，请问几位？”

沈聿书道：“就一个。”

他说话间已经自行走了进去，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他故意从林烟面前经过，所以林烟自然也看到了他。

她有些意外，不知道沈聿书是凑巧来这里吃饭，还是专程来找她。

等帮客人下完单后，她拿着餐本走到沈聿书面前，仍像往常一样，面带笑容地问候道：“你出完差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聿书深深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仍和从前一样开朗，如果她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她现在正在经历什么。

他盯着林烟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了句，“吃晚饭了吗？”

林烟闻言微笑着点了下头，说：“已经吃过了。”

她把点餐本放到沈聿书面前，帮他打开，说：“你看看想吃什么？”

沈聿书并不是专程来这里吃饭的，他看着林烟，问：“几点下班？”

林烟回道：“十点，怎么了？”

沈聿书看着她道：“下班以后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回家。”

林烟闻言不由得愣了下，她看着沈聿书，然后摇了下头，说：“我不回去了，林德川和漫云阿姨已经分开了，我也没有理由再继续住在你家里。”

沈聿书看着她，说：“所以呢？你打算就一直在这种地方打工？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不打算上学了？”

提到上学的事，林烟就很难过。

如今她的学籍已经转到了北山桥国际中学，眼看着马上就要开学，可林德川不肯给她交学费。她原本打算自己打工交学费，可那天打电话问沈越他们，才知道北山桥一年的学费高达十万。

她现在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所以她昨晚又再次打电话给林德川，想问他借，可林德川对她恨之入骨，觉得是她搅黄了他和漫云阿姨的事，他恨不得剥她的皮拆她的骨，又怎么可能借钱给她。

沈聿书看着林烟，接着说：“既然是我把你带到北城来的，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我既然先帮你把学籍转了过来，自然不会让你没有书念。你现在就去辞职，收拾好东西就跟我回去。”

林烟仍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沈聿书，仍有些迟疑。

沈聿书看着她，问：“你跟我来北城，就是为了在这种地方打工吗？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梦想？”

林烟立刻道：“我当然没忘。”

沈聿书道：“那你现在就去辞职，然后跟我走。”

林烟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沈聿书看出她还在犹豫，大概能猜到她在顾忌什么，说：“林德川和我母亲分开是他们之间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大可以继续住在我家里，我又不会赶你走。”

林烟回道：“我知道你不会赶我走，可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也没有义务照顾我，我也不想欠你太多。”

沈聿书看着她，忍不住道：“你就非得这么倔？”

林烟不出声。

过一会儿，她看向沈聿书，问道：“沈聿书，你能帮我转到学费便宜点的学校吗？”

她仍然想留在北城，只是北山桥的学费实在太高，她哪怕一天打十份工也没办法为自己攒够学费。

但如果能够去一间收费便宜点的学校，那她就能利用周末兼职供自己上学。平时住在学校，周末兼职也可以住在打工的地方，这样她就不需要再住在沈聿书家里。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独自去解决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困难，她不习惯，也不愿意依赖别人。

沈聿书看了林烟一会儿，过半晌，才又问她，“所以你就是担心钱的问题？”

林烟点了下头，坦白地和他说：“是，我仍然想留在北城，就像你说的那样，大城市是一个能让我开阔眼界的地方，我很喜欢这里的繁华，我能在这里看到最新的时尚潮流，这里有逛不完的艺术展览，有全国最大的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应有尽有，我真的很想继续留在这里，可林德川不肯给我交学费，我自己没办法上北城最好的国际学校，所以想请你帮忙，帮我转到收费更便宜的学校好吗？就当我欠你的，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沈聿书看了林烟一会儿，过半晌，才开口道：“既然要欠，那就多欠点。你的学籍北山桥那边已经接收了，我不能再给你转学，何况你如果想留学，念国际学校是最好的。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你如果实在觉得有负担，就当我资助你，等你将来有钱再连本带息地还给我。”

林烟听到沈聿书最后一句话，心里多少有些动摇。

她当然知道如果想留学，现在念国际学校是最好的路径，而且沈越还跟她说，他们学校有艺术设计院。

她之前从未系统地学习过艺术设计，如果能去北山桥念书就有机会系统学习一些理论知识，这对她后期申请学校一定会有帮助。

她心里有些动摇，但也还稍微有点迟疑，沈聿书见她似乎还在犹豫，便提醒她，“林烟，现在已经九月份了，很多学校已经在开放申请，你不要以为你的时间还很多，尽快想清楚，我到外面等你。”

他说完便从座位上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林烟看着沈聿书离开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转过身，大步地朝着经理办公室走去。

沈聿书并没有在外面等林烟太久，他和林烟好歹也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敢说百分百了解她的性格，但多少也了解个七八分。

林烟倔强坚强独立，但她也很聪明，只要同她讲清楚利弊，她会知道该怎么选择。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林烟已经和经理提了辞职，结清了工资换上自己的衣服就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沈聿书坐在车里等林烟，远远看到林烟从餐厅出来，怕她没看见他，伸手按了下喇叭。

但林烟其实从餐厅出来就看到沈聿书了，她径直朝他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车。

还没等沈聿书说话，她先把一张纸递给沈聿书。

“什么？”沈聿书不知道林烟递过来的是什么，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林烟给他写的欠条。

欠条上清楚写着她到目前为止所欠他的钱，除了之前帮她补交的高中两年学费和住宿费，还加上了北山桥一年的学费。

他看完不禁啧了声，说：“你还算得挺清楚。”

他把欠条顺手扔进旁边的扶手箱里，然后将车子发动，说：“先回家，明天我派人去给你拿行李。”

林烟将安全带系好，闻言点了点头，说：“好。”

一路无话，到家时已经快九点，王叔看到沈聿书的车从外面开进来，急忙满面笑容地迎上去，等车子停好，他站在车门旁边，才看到坐在副驾驶的林烟，十分惊喜地道：“林烟小姐，您回来了！”

正从客厅里出来的月姨听见王叔的话，也不由得十分惊喜，急忙快走到车前，看到林烟从车里下来，激动地上前握住林烟的手，兴奋地道：“小烟，你可算回来了！”

林烟觉得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走了又回来，像是闹着玩似的。

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抱歉地说：“对不起，让大家为我担心了。”

月姨道：“这有什么，你平安回来就好。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有多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在北城人生地不熟的，都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生活。”

林烟听着这些关心她的话，心中感到十分温暖。

虽然她从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也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顾好，但被人关心和挂念的感觉是这样地让人感到温暖和幸福。

可是这样的温暖和幸福她不确定自己可以拥有多久。

也许她骨子里仍然是悲观主义者，总觉得这些安稳幸福的生活早晚有一天还是会离她而去。所以很多时候她宁愿自己从未拥有过，因为不曾拥有，在温暖和爱离她远去的时候，她就不会感到难过。

回到熟悉的房间里，她先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裙从浴室里出来，放松地躺到床上。

她闭上眼睛，连日来的疲惫和歇斯底里的绝望在这一刻才逐渐卸下来。

想到两天后她可以正常开学，她紧绷的情绪在此刻也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她侧躺在枕头上，望着窗外的寂静夜色，不知为何突然流了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闭上眼睛也仍然从眼角滑落下来。

直到月姨在外面敲她的门，问她，“小烟，睡了吗？我给你切了点水果上来。”

“还没有。”林烟连忙擦干脸上的眼泪，立刻翻身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仔细擦了擦眼泪，确定脸上没有泪痕了才面带笑容地把门打开，看到月姨手里端着果盘，她笑着接过来，说：“谢谢你月姨，这么晚了还帮我切水果。”

月姨笑着道：“这有什么。今天的水果也是老宅那边的果园送来的，你先尝尝，看喜欢什么明天打电话回老宅，让他们再送点过来。”

“好。”林烟脸上露出个甜美灿烂的笑容，她一手端着果盘，一手去拉月姨的手，说：“您进来跟我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月姨笑着道：“我就不吃了，今天白天已经吃好些了。而且我这还得下楼给沈总准备晚餐去，他今天下午才刚回来，家都没回就先去接你了，到这会儿还没吃晚饭呢。”

林烟闻言不由得愣了下。

她看着月姨，问道：“沈聿书今天下午才回来吗？”

月姨道：“可不是吗，你那天走了以后，我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给沈总说了这个事，沈总担心你的安全，还派了人暗中保护你，今天下午六点一下飞机，立刻就先去接你了。”

林烟闻言不禁愣住。

她猜到沈聿书来餐厅是专程来找她，但她没想到他一下飞机，都没有回家休息就先过来接她了。

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忍不住端上水果到隔壁书房去找沈聿书。

书房的门开着，沈聿书已经洗完澡换了衣服，坐在书桌前看文件。

林烟一手端着水果，一手抬起来，轻轻地敲了下门。

沈聿书从文件中抬眼，看到林烟端着盘水果站在外面，出声道：“进来。”

林烟这才走进去，走到书桌前，把水果贴心地放到沈聿书旁边，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沈聿书，吃点水果吧，月姨说是老宅那边送过来的，我刚才尝了一块西瓜，可甜了。”

沈聿书不怎么爱吃水果，嫌太甜，所以往些年都跟老宅那边的说了，别给他送水果过来。

但今年因为林烟在这儿，所以他前阵子给老宅那边打电话交代了，让每天送点新鲜水果过来。

他一边翻阅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和林烟说：“你自己吃吧，我不太爱吃甜的东西。”

林烟见沈聿书不吃，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但她也没有离开，站在旁边情不自禁地盯着沈聿书看。

也许是她看得太久，沈聿书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看向她，问：“怎么了？有事要说？”

林烟摇了摇头。

她看着沈聿书，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沈聿书，我在外面这段时间，你一直有派人暗中保护我吗？”

沈聿书本没想把这件事告诉她，但见她已经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

他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手中的文件，说：“是我把你带到北城来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面，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会良心不安。”

林烟其实已经猜到沈聿书是出于责任心照顾她，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对她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她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说：“沈聿书，你别对我太好。”

沈聿书闻言倒是微顿了下。

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深地看向林烟。

林烟脸上露出个笑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不怕我会爱上你吗？”

沈聿书闻言微微蹙了下眉，看着林烟的眼神更加深邃。

林烟并不想听沈聿书拒绝她，立刻笑着道：“开玩笑的！我回房间了，早点休息！”

她说完就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可沈聿书却并不能完全把林烟刚才的那句话当做是玩笑。

他坐在书桌前，目光微深地着看着林烟离开的背影，不禁反省，他是不是真的对林烟太好，让她产生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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