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旬休日,萧定瑜将一迭邸报递给顾奚:“喏,近三年的邸报都在这里了。”她大大方方地在顾奚身边坐下,侧身过来问她:“随便写写就行了,怎么还要做这么多功课?”
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这位靖北王世子近来日日缠着顾奚,在月一阁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爱呆在月一阁看书的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可是你天天过来一起看书讨论就算了,干嘛还要坐那么近呢?都快要凑到顾奚耳朵边说话了!
不晓得避嫌的吗?!
长得好看还有权有势就能为所欲为吗?!
众人忿忿不平,却没有人敢当面去找萧定瑜谈谈人生。
萧定瑜一一将这些悄悄投射过来的目光逼视回去。哼,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她们这是正常的讨论功课!这些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
顾奚没理会她这些小动作,接过邸报,随口回道:“不做好功课,言不及义,你是想要被先生打回重做么?”多花点时间充分准备一次过关,总比被打回重做省时间。
萧定瑜就捡了个大便宜般,嘿嘿笑起来。心里颇为满意地想,嗯,不错,谋定后动,不打无准备之仗。这可是一个能掌得住局面的世子妃应有的优良品质。
顾奚眼角余光看到萧定瑜又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露出迷之笑容,就是有点蠢。
最近萧定瑜莫名傻笑的频率有点高啊,希望这种傻病不会传染吧。她如是想着,低头整理前段时间的读书笔记。如今她对于如何写这篇策论大致有些想法了,但还需要从邸报上看看这三年间朝堂上于边军的态度。
萧定瑜托腮,侧过脸来看低头认真写写画画的顾奚,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眉似远山不描而黛,鼻挺而直,双瞳剪水,肤若凝脂,白壁无瑕。安然恬静,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淡定,整个人仿若发光。
看着看着,她就移不开目光,不自觉地捂住胸口,总觉得它跳得有些快,自己难道是病了?
等旬休的时候,得让自幼就专门调理照顾她的大夫,仔细请个平安脉才行。
她目光往下,落在顾奚身上半旧的衣衫上,嗯,顺便让他们给顾奚置办几件合适的冬衣吧,反正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库房里上好的毛皮料子还多着呢。
顾奚沉浸于学习中,都没留意到萧定瑜思维发散得特别清奇。
花间分院也会有关于律令、朝政这些相关课程,只不过不会像天策、清平、万生这三个分院学得这么深。天策院大多数人将来会投身军中,先生给他们布置的课业是边境治理与练军这一方面的策论,这对于顾奚来说,挺陌生的,所以才需要遍览群书自我补课。
打着让顾奚帮忙一起完成策论旗号,实际上只想暗搓搓地观察挡箭牌能不能行的萧定瑜,不得不先给她补课,然后才能收获劳动力。
不过她也挺乐意的,想得还挺美,准备将这个模式发扬光大一下。想想,请求帮助,帮她补课,补完课之后,大家再深入探讨,到最后完成一次课业,整个流程走完,就是很多天的共处时间呐!
赚大发了啊!
等顾奚大致补完课,梳理好前面翻阅整理出来的东西,开始动笔做策论框架的时候,才发现最难的部分刚开始呢。
是的,她以为自己从零开始是最难的,殊不知,做好框架后,让萧定瑜按纲要往里填东西,才是最难的。
“萧世子,和亲策只是一个引子,不是我们要讲的重点。”顾奚揉了揉额角,语气仍然温和,心里怒骂了萧定瑜好几万遍:“它的作用,只是论证诸公尚守和亲策,志士虚捐少壮年,引出后面边境治理与练军,和亲不过是一时之计,强军威慑才是正道。”
她怀疑萧定瑜是在戏耍自己。
靖北王府手握北面边境的几十万军队,边境治理与练军,难道不是这位世子爷自幼就要学习的东西吗?
萧定瑜满不乎地道:“我就想骂骂朝上诸公,平日里冠冕堂皇,说什么男儿保家护国,是谓顶梁柱,女不如男皆由于此。怎地每逢有事,总是指望女子和亲庇护他们,羞也不羞?”
边境治理和练军,这有什么好写的呢?写出一朵花来,也无甚大用。但是骂人嘛,就有趣得多了。戳戳朝堂诸公的肺管子,撕掉他们虚伪矫情的遮丑布,让他们睁大狗眼看看,无事男弄权,有事女顶锅,什么玩意!
顾奚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撂开手去。罢了罢了,这是她的课业,她自己都不在乎,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她还是提前说好了:“如果被打回来,不关我事啊。”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放飞自我去骂人,重写的话不要来找我。
萧定瑜正口诛笔伐骂得兴起呢,抬头看了一眼顾奚,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漫不经心地点头:“是是是,不怪你。”
爽就完了,谁管它呢!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本就分外夺目,她这么一笑,一双桃花眼闪闪亮亮,仿佛洒满星光,风流写意,让人心神不由得一荡。
顾奚也不由得被她这盛世美颜晃了一下心神,佯作无谓,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心中暗道幸好萧定瑜生于王侯之家,不然这样的容貌,是祸非福。
萧定瑜浑然不觉自己红颜祸水了一把。
材料顾奚都梳理好了的,只需要随手取用,往里面填就是了。她骂人骂得可开心了,挥笔疾书,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洋洋洒洒的,不过两日就写好了。
写完之后,还拿出来跟顾奚显摆,让她看看自己的惊世大作。
要不是萧定瑜颜好,顾奚可受不了这委屈!说要帮忙的是你,给你做好框架后,非要放飞自我不按框架来写的也是你,怎么就这么能呢?
但是谁让她颜正呢,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即使腹中草包,也还有个金玉其外的包装呢!
顾奚强行按捺住暴打她的冲动,“哼”了一声,熊完之后又在她面前装乖,真是让人牙痒痒的。看了几遍,若有所悟,只提笔修改了一些,添了一些和亲时送出的东西与边军一年耗费的对比,删改掉一些萧定瑜单纯为骂而骂的内容。
粮钱财帛,最为直观。和亲送出去金枝玉叶的公主,以及陪嫁物资,能抵边军一年耗费有余,但和亲的公主多是不得善终,留下的子嗣也大多死于非命。
若是联姻,不外乎是缔结婚姻之好,互相扶持发展。但大夏自采用和亲策,得缓一时后,不以为耻,反以为是妙策捷径,不思进取,朝纲败坏,以至国力每况愈下。
何不将财帛用于整顿边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和亲策是取死之道,非求生之法,强国必先强军,强军震慑方为止战安国正道。
萧定瑜也不以为忤,甚至觉得顾奚修改润色后的策论比她此前的骂得狠多了!大喜过望,端端正正誊抄一遍之后,乐呵呵地交了上去。
策论交上去后,本该松一口气的萧正瑜有些怅然,有点小小的烦恼。后面要用哪门课程功课作借口,可以理直气壮地继续找顾奚给她指导呢?
她就是有点羡慕九公主秦嘉了,毕竟那位可以光明正大地粘着顾奚,时时请教功课呢。
之前她有正当理由,去月一阁找顾奚,大家都对她们指指点点的。自己是无所谓,但顾奚可能不行。
她惆怅着惆怅着,下面的人汇报冬衣做好了。因她要得急,别院里人手少,只赶制出来一件火红色的狐裘,一件莲青色的鹤氅。
萧定瑜眼睛一亮,好的,她想到了可以进一步接触顾奚的理由了。
隔日,九公主秦嘉感受到了来自表兄的关怀。
九公主刚上完课,准备回去院舍,有人过来通报,萧定瑜过来找她,在花间分院外等了好一会了。
秦嘉心下狐疑,她入学都三个月过去了,之前怎么不见来找?
她将信将疑地,步履轻盈往外走,是或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在向她招手。走近一看,果然是萧定瑜。
“小九,来,这是给你的冬至礼物。”萧定瑜大方地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递过去:“打开看看。”
九公主依言打开,一打开就眼睛发亮,小脸都被火红色的狐裘映得红彤彤的。
萧定瑜呶呶嘴,示意她再看另一个小的。
这个是一套金镶玉的首饰,玉色通透,手工精致。
摸着柔软舒适的火红色狐裘,九公主手暖暖的,心也暖洋洋的。
感受到了寒冬中来自表兄的亲情温暖。她心下高兴,语气都甜美起来:“多谢瑜表兄!”
萧定瑜见九公主眼睛发亮爱不释手的样子,嘴角微翘,也挺高兴的。送礼嘛,就是要送到人心坎上,投其所好嘛!既然小九这么开心,想必不会介意随手帮她个小忙的。
她定了定神,觉得问题不大。明明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还是压低了声:“帮我一个忙?”
正高兴着的九公主瞬间脸色晴转阴,嘟了嘟嘴,紧绷着稚嫩的脸庞,颇为生气地道:“我就知道,要是没事,你才不会想起我呢!”
萧定瑜连连打恭作揖,作势求饶:“哪能呢,这不是你说想要火红色的,这色多正,多难得,今年才凑够呢!还给你打了一套首饰呢!”
九公主瞥了一眼打开的首饰盒,这个诚意嘛,也就勉勉强强吧。拿人手短,刚收了人家的礼物,不好直接拒绝。她“哼”了一声:“说来听听。”
萧定瑜神秘兮兮的,四下张望了下,才压低声音道:“冬至要不要到我家别院玩?整个南院都借给你,你可以在那里招待朋友,吃锅子,烤鹿肉,泡温泉,都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九公主秦嘉横了萧定瑜一眼:“你想干什么,直说吧。”
萧定瑜清咳一声,特别正经地道:“顾奚前一阵帮了我不少忙,你知道的吧?”她悄悄地又摸出一个盒子来,里面装着专门做给顾奚的莲青色鹤氅。
这件鹤氅可比狐裘难得多了,全都是精心收集的,又细又软的鸟羽绒毛,仔细梳理清洗修剪之后,细织进去。一上身,就又轻又软又暖,还很低调,毫不露富,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它的难得与金贵,很是适合贫穷又清雅出尘的顾奚。
她两年前做了一件,觉得很合心意,穿得挺舒服。今年本来想要再做一件,只不过是想到要送一件合适的冬衣给顾奚,才特意将料子腾挪出来,先紧着给她做好。
秦嘉眼神莫名地看着她,心情简直一言难尽。
哼!她就知道,这货是拿她作幌子!
这虚假的亲情温暖哟,真是让人心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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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