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说:“你这丫头没成家,不懂事,须知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哪里能不找个依靠。”
雨姚淡淡的说:“世道一乱,众人都是颠沛流离的,也不只咱们妇人。”
木桃皱眉叹息:“正是,譬如上回我男人劫的那个官儿,他家本来也是个热闹地方,刀兵一起,乡民村人都跑的差不多了,慌的不成样子。”
一旁的霜池插嘴:“啊,他留下做甚呢?”
木桃说:“那个官儿心倒是不小,把家私送回本家,想着招兵买马起事儿,又预备着送家眷进山里躲避,自己光身走人,都快动身了,也算他倒霉,叫我汉子碰上了。”
雨姚故作漫不经心的问:“既然碰上,大概活不得了吧。”
木桃眼珠子一转,说:“哪能啊!咱们轻易也不下死手,我家男人还训那官儿呢,‘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山里多的是豺狼虎豹,叫家眷在山上被狼叼了去么?’说完就揍了一顿狠的,要了他的官帽和玉带子,就撵他们一家上路,那狐狸精要死要活的赖着我男人,跟了来,还把山上避乱的地儿说了。”
兰娘适时的插嘴:“那小贱人腆着脸说洞里还有衣裳粮食,就算嫁妆,气的她老子不认她,一骨碌跑了!可见是个不忠不孝的贱货!”
霜池说:“你家男人出去打劫带了你们去么?”
木桃自豪的说:“汉子心疼咱们,这事儿从不肯叫咱们辛苦!”
霜池说:“我还以为你也去了.....说的像是亲眼见着.....”木桃她们脸色又是一僵,献芹心里大喜,面上一沉:“没大没小的东西!快去劈柴!”
雨姚替她道歉:“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姐姐别介意。”
霜池也急急道歉:“我随便说的,不要怪我啦!”说罢,抱着头,一溜烟跑了。
木桃调整了心态,笑对雨姚说:“这孩子老实,倒有几分像你,说话不中听,可都是大实话!我虽没亲眼瞧见,只是汉子待我好,大事小事都与我商量!”说罢,故意伸手抿头发,露出手上的镯子。
雨姚无语了片刻,问她:“姐姐伤疤还没好,莫要忘怀,总要想个法子叫他不敢打你才是!”
这话正中木桃的下怀,她低头踌躇了片刻,说:“我有心再给他纳一房有才有貌的,一来分了宠,二来也整治整治那狐狸精,只是怕新人与我不是一条心。”
献芹心里咯噔一声,飞速盘算着如何扯开话题,雨姚已是接过话头,却是问兰娘:“大娘也是这般想么?”
兰娘畏畏缩缩的点头。
雨姚叹气:“这样的人难找,若是找不好,大娘这样老实,必定还要受气,若是再犯了毛病,如何使得?”说罢又问起兰娘的风病,“听玉帐说,大娘这病是先天不足落下的,还要好生调理才是!”
兰娘磕磕绊绊的说:“啊呀,我也知道要调理,只是那狐狸精气的我......”
雨姚扭头看向玉帐,“上回你说在水边瞧见一株草药,对风症很有好处,不如教给大娘,她也好自己采了吃,去吧。”
玉帐自然的应下,上前搀扶着兰娘,兰娘稀里糊涂的跟着她走了。
雨姚笑了笑,看向木桃,然后瞟了一眼缈,木桃默然了一下,对缈说:“你也去水边帮着大娘找草药!快去!”
缈一阵风似的去了。
雨姚叹了一口气:“如今没外人了,我有掏心窝子的话要跟姐姐说。”
木桃低声说:“你讲吧,我听着呢。”
雨姚说:“姐姐方才说,要纳个妾侍分宠,这心思糊涂了,妻妾之间,一条心的少有,便是原先是至亲姐妹,到了争宠夺产的时候,斗的你死我活的也有呢!”
说罢,她顿了一顿,献芹忙说道:“正是如此,我在主家这些年,这样的事情看的太多了,譬如我们家先主人,原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妾,还有心要扶她做妻呢,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那妾突然死的不明不白,夫主伤心了两日,照旧丢开手,又眷顾起新人来了,连凶手都没去寻呢。”
木桃说:“那是你家夫主心狠,我家汉子待我千好万好,只是一时糊涂,被那狐狸精哄了去,我必要找个美人帮衬着,引他到正道上头来!”
雨姚心中叹息,知道说不通,只好说:“姐姐觉得好便可。”
木桃心知还不是时候,就扯过话题,说起旧事来,“当年咱俩可算是相依为命了,你还记得那会子碰见狼,咱俩差点没命......”云云。
于是姐妹俩都掉了点眼泪,到了夜深时分,各自睡下,雨姚悄悄的擦干脸上的泪痕,觉得一个人睡也不错。
那厢,公孙陇睁着眼睛,听伐柯禀告,“少主那姐姐一身的伤,过来投奔,仿佛挨了夫家的打。”
公孙陇啐了一口:“必是她不守规矩才挨的好打!果然是一窝子不安分的贱种!姊妹一个样儿!君上好性子,当年怎不打死这没王法的贱人!”
伐柯不敢说话。
公孙陇又说:“你瞅个空儿,打探打探那妇人的口风,看看贱人原先有什么好事没有?”
伐柯有些懵:“什么好事?”
公孙陇骂道:“偷汉子,养私孩子,都是好事!蠢才!”
伐柯勉强笑道:“哪会有这事,纵然有,哪里有凭证呢。”
公孙陇冷笑:“自要有些风儿影儿,我有本事在君上面前咬的她不得好死!”说罢,又骂伐柯:“你这畜牲!莫不是看本公孙落魄了,起了外心了吧?”
伐柯连声说不敢,心里却说:“啊呀,这公孙好狠的心肠。”他又想起雨姚待他的好处,一时间就有些矛盾迷茫。
揣着这样复杂的情绪,伐柯应付了公孙陇,自己回去歇着了。
第二日,雨姚早早的醒了过来,睁开眼就见献芹守在一旁,她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木桃的方向,却见无人。
献芹说:“她一早就起了,在外头打拳呢!”
雨姚笑了,道:“姐姐原先也是如此。”她坐起身,献芹霜池端水过来给她洗漱了,她就走了出去,只见木桃果然站在桂树下,有板有眼的练着拳,兰娘和缈在一旁看,时不时叫个好,周遭的侍卫和侍女各做各的事儿,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雨姚走上前,站在兰娘身旁,那木桃见雨姚出来了,收了身形,笑着说:“当年我也教过你,你可还记得 ?”
雨姚不好意思的说:“我忘了。”
木桃撇了撇嘴,说:“我还想和你一道打拳呢,偏你忘了,罢了,我也够了。”说罢,抹了一把汗,兰娘忙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擦汗,缈慢了一步,就垂手站在后头。
雨姚看了一眼兰娘,心里觉得这二人有些怪,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了,这时,献芹走过来,说:“早饭得了,少主想在哪里摆?”
雨姚说:“就在树底下吧,又凉快又透气。”
于是献芹带着人,在树下寻了个平坦的地儿,铺上草编的垫子,先请“少主与娘子入座”,然后端上肉粥,又放下筷子并一碟子盐腌的小菜。
木桃端起碗,用筷子搅了搅粥,见里头有去了骨的鱼肉并野猪肉末儿,也是鲜香满口,半点不膻,而且一片苏叶都没瞧见,她笑道:“这又是怎么去的腥气儿?”
玉帐在一旁笑着说:“叶子菜儿加的多了絮烦,我用苏叶汁子调了味儿。”
木桃笑对雨姚说道:“好讲究,这是哪家豪门的做派。”
雨姚笑了笑,玉帐忙说:“咱们乱想的法子,大户人家哪有用这些野材料的。。”
木桃没接话,又去看那腌菜,腌菜的盐是灰突突的岩盐,菜却有葵菜、芋叶、苏叶尖儿,嫩笋儿等几种,有的切丝,有的裹成球儿,各有风味。
木桃又对雨姚说:“你原先的日子甚好,只是男人一走,你若是投奔那位正头娘子,寄人篱下,再想这般讲究,可就难了,也惹眼招恨。”
雨姚说:“那位大娘也是个宽厚人。”
兰娘适时的插嘴:“再宽厚也比不得你姐姐。”
雨姚说:“是啊,可惜香主离不得姐姐,不然姐姐留下来与我一齐走,倒是正好。”
木桃听出意思,扯了个笑,就不说这事儿了,
过了一会儿,吃罢饭食,雨姚带着侍女们,坐在树下编织草垫子,或垫或盖,也省的褥子不够,燕客等人则拿着刀剑往山林里走,打猎去了。
木桃百无聊赖,坐在雨姚身边,一双眼睛四处乱瞧,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对雨姚说:“你这儿有个哥哥儿不太对劲。”
雨姚问:“如何?”
木桃说:“方才我冷眼瞧见一个人,从灶下取了两块芋,急急忙忙的溜了出去。”
雨姚心知那是伐柯,便说:“后头关了个侍卫,这人给他送饭呢。”
木桃来了兴趣:“什么人得罪了你?”
雨姚说:“这人去林子里乱走,抱了死熊回来,这才惹得母熊过来,我生气,就把他关起来了。”
木桃听见这茬,顿时闭口不谈了,闲话了几句,又拿起雨姚身旁编好的草垫子瞧了瞧,说:“这东西也用不了长久,便要磨破的,眼下热天里倒好,若是天凉了,你就在这冰窟窿里呆着么?”说罢,朝着山洞方向努了努嘴。
雨姚说:“如今他们出去打猎,都猎了些皮毛预备过冬,这个垫子本就是热天用的。”
木桃托着脸,笑着说:“到了冬天,我们寨子里的人轻易不出来了,每日生火烤肉,又香又暖和。”
雨姚笑着说:“这是姐姐理家有方。”
木桃有些得意,说:“可不是,如今我一走,且看那小贱人如何开交,惹恼了汉子,把她赏给......”说到这里,她觉得不妙,硬生生的收了口,又说起“汉子前阵子去九皋,看见那儿大妇卖妾呢,说是家里人口多,不留吃闲饭的,一齐卖到娼门,哎哟,那妾也似你这般年纪,在地上打滚儿哭汉子,还不是被抓着头发,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