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祁墨走出长街,钟离思三两步奔下阁楼,风一样追了上去,却又在即将追上他时放慢了脚步。
或许是上辈子山贼当得太投入,若不是重生回到曾经,她当山大王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所以那股土匪气息,短时间内难以根除。
在外人看来,她这会的架势,就跟自己的小夫君彻夜未归,这下被待个正着似的。
“十九皇叔,你昨晚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皇婶这架势,是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啊!”
说话的人不是皇帝的子嗣,萧祁墨上头的哥哥有十一二个,侄儿一大堆,离思也分不清楚他是哪个小王爷。
萧祁墨皱眉,微微侧头,也不说话,只等着看离思下一步的表演。
“热闹”看过后,街上行人三两,离思稍微收整了翻气焰,挠了挠头,含糊不清说道:“借一步说话。”
萧祁墨比她高出许多,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天然形成的冰山,自带屏障,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谁一但靠近,都会对他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场望而生畏。
萧祁墨静默须臾,问:“何事?”
“借一步说话。”,离思再一次重复。
萧祁墨也不说话,带头去了别处,算是默许,离思紧跟其后。
不多时她随他进了饭馆,掌柜的见来人,四肢颤抖,看那神色,被吓得不轻。良久才半弯着身子将他们一路领去最幽静的雅间。
沁人心脾的阁楼,惹人陶醉的熏香,就跟萧祁墨在宜春南苑的房间一样,优雅至极,离思甚至怀疑这里也是他的私人场所。
“吃什么?”,萧祁墨落座后淡淡问道。
离思心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这下哪里有心思吃饭,随口说了个:“都可以。”
掌柜的侯在一旁,“王爷,还是老样子吗?”
萧祁墨抬眸瞥了眼离思,撅眉道:“换菜。”
那掌柜的就跟听了什么奇闻怪事似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问却又不敢,只得将菜单递给萧祁墨。
待那头选好菜,离思才言归正传道:“我有一事不明,三品兵部尚书,即便是犯下滔天大罪,按程序走的话,也应该大理寺确认无误后,方可问斩,怎会如此突兀?一刻也等不了?”
萧祁墨为自己斟了杯茶喝下,他说:“一刻也等不了!”
离思翻了个白眼,在对方看不到的情况下,用萧祁墨的神态悄悄学了一遍他说话。
“难道,你也知道家宴上使坏的人是赵凝?”,她问。
萧祁墨放下茶杯,两手搭在饭桌上,做出个俯视天下苍生的豪横姿势,轻飘飘吐出句:“你都知道,我没理由不知道。”
是,你聪明你无敌,钟离思连连点头:“王爷真是慧眼,赵凝想让我出丑,却惊了驾,太上皇一把年纪,刚开始被吓得直喘粗气。王爷心系老父亲,想要惩治赵家,自是无可厚非,是这样吗?”
萧祁墨垂眸,半响才自喉咙里嘴里发出个:“嗯!”
确实,赵凝差点害得那老头被吓死,加之他爹拐卖十八公主,他赵晟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只不过萧祁墨跳过赵凝直接拿她老子开刀,想来必有深意。他若是想排除政敌,赵皇后和他那一品太师的爹,怕是暂时动不了,所以便只能从赵家的其他枝叶下手。
离思心道:好计谋!
“就问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她一只手放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忽然说了句:“王爷的药不错。”
萧祁墨往身后的椅子一靠,漫不经心道:“什么药不错?”
这时小二端来饭菜,离思才瞥了一眼,居然跟那日在戏院吃的差不多?
她问:“莫非……京城里的饭菜都是一个样子?”
萧祁墨又不说话,自顾自吃了起来。
离思随意拿了个饼啃着,死死盯着脸不红,心不跳的人,“你既然知道我身上的萤粉是赵凝撒的,那你必然晓得它会引起身体发痒,所以那瓶药是你送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萧祁墨放下碗筷,一副“与我何干”的行头委实到位,那从容自若的模样,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说:“我不知道萤粉会引发身体发痒。”
钟离思又啃了口大饼,“你撒谎,我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若不是你,难道会是赵凝?是太子?是……”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萧祁墨果断地掐断离思的话反问。
不论是皇后还是赵凝,又或者以前在漠北,论嘴上功夫,离思虽不才,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巧舌如簧。怎么一到萧祁墨这里,迂回婉转也好,直奔主题也罢,好像作用都不大,竟贫贫无言以对。
昨夜那档子事,就像块石头堵在她胸口,闷得慌。面对八风不动的萧祁墨,离思显得有些浮躁。
再三思索后,她质问道:“我想说,你昨夜是不是看我洗澡了,还给我桶里加水,给我舀水冲背……是不是?”
“碰”一声响,暗夜刚自楼梯口冒出个头,听到这话猛然转身,头被撞在阁楼的扶梯上,传出两声低沉的闷哼……
离思也不知萧祁墨到底在想什么,是震惊?是无动于衷?还是荒谬绝伦?
“没有!”,他语气很重,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是一种绝无此事的可能。
向来思路清晰的她这下被撞得一头灰,话没套出来不说,反倒将自己老底揭了个透彻。
她“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满桌子菜肴,萧祁墨没吃几口便起身欲走,离思见状,皮笑肉不笑嘟囔道:“还说没有,你心虚了,不然为什么要落荒而逃?”
萧祁墨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他目光如炬,居高临下一词一句说道:“不走,难道,还等着给你,搓背?”
离思:“……???”
天啦,这算质问不成,反被质问?有那么一刻,她想跟此人痛快打上一场。事实证明,此人软硬不吃,跟他论理,输得一塌糊涂。
暗夜在楼下等着他家主子,见萧祁墨大步流星出来,甚至有种逃离现场的错觉,他张嘴正欲说点什么。
“闭嘴!”,萧祁墨先发制人,赌了他的话。
走出长街十里,暗夜:“王爷,您……”
“闭嘴!”
“我是想说……”
“闭嘴!”
暗夜:“……”
直至回到王府,萧祁墨才淡淡一句:“你想说什么?”
暗夜怕还被让闭嘴,久久不敢再说。
萧祁墨瞥了眼一脸茫然的人:“说!”
暗夜:“赵焯负责押运广陵一家流放南蛮,出事了!”
萧祁墨大步跨进门,白皙的脸上微微一皱,“什么时候的事?”
暗夜跟着踏步进门,“方才收到暗卫来报,赵焯等人行至荆山,恰遇山贼抢劫,赵焯非但不阻止,还欲借机除去广毅的家人。广毅之子广陵携家眷外逃,听闻赵焯正在疯狂搜索,下令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找到,格杀勿论。”
萧祁墨忙刹住脚步,“广陵?为何不早说?”
暗夜:“……???”
倒是想说来着,但王爷您何时给过机会。
“荆山之匪,确实应该整治整治,随本王进宫,我请战出城。”
他说罢转身就要进宫。暗夜一句:“皇上方才口谕,说的是南方传来战报,边境不稳,命您前去查看,即日启程!”
萧祁墨脚步微顿,半响没再说话,他看着天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这个皇兄,还是这般容易受人挑唆。你派人盯着,确保广毅一家人安然无恙。”
暗夜没明白他那句“依旧”,愣了愣才道:“是!”
这两日没听到萧祁墨五更天操练近卫兵的声音,钟离思一觉睡到自然醒,很是满意。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巴不得此人在南边多待上些时日,如此一来,大家皆大欢喜。
这日用过早饭,钟离南门约了朋友去逛书店,离思则是在院落里跟武大志比武过招。
只不过武大志也忒不识趣了些,说是比武,竟也真的一本正经,跟如临大敌似的,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数十招过后,离思便败下阵来,只得蹲在一旁看她一人表演。
她正觉得百般无聊时,迎来一个不速之客——赵凝。
披麻戴孝的她,被将军府的侍卫拦在外面。戴孝期进人家门,本就遭人忌讳,所以守门的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离思行至大门口,见赵凝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宣纸,瞬间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不能用震惊去形容这个人,原本以为赵凝只是京城里与个别不可一世、自诩清高的女子无甚分别,这下离思觉得远不止这些。试问一个前两日亲爹才被斩首的正常人,怎么又会有心思去作诗?
“姑娘要的一百首诗,赵凝作好了!”
她眼睛泛着红肿,应该是因为她爹的事受了不少打击。经历了这等风浪,竟还能嘴角挂笑,无人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态,让人有种后背凉嗖嗖的感觉。
离思接过,礼貌一句:“有劳!”
她随意打开一篇,写的是:“城南草色荒,城北古人装。城西断人肠,城东冢荒凉。”
城西,是她爹被斩首之地。城东,将军府和瑞亲王府所在之地。她是在说将军府是坟墓呢,还是暗指瑞亲王府?
离思仔细一想,瑞亲王府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不敢,那么这就是在暗指将军府!
离思继续往下翻,字里行间透着诡异与阴森,皆是诅咒!她不会作诗,但她不傻。很明显,这个赵凝把她爹的死赖在了自己身上!
“姑娘可还满意?”,赵凝柔弱一问。
钟离思捏着那些纸低眉一笑,“不是很满意,我觉得姑娘这首诗应该改成:‘城南寻天价,城北寻目标,城西寻市场,城东寻死路。’。有点不押韵哈,不过挺顺口。”
听闻十八公主被找到时,已经疯了,而且还被人……有些话离思觉得难以启齿,那是个悲剧,天大的悲剧。如此大罪赵家只死一人,可见身后势力之庞大!
城北,指的皇宫,谁都听得出离思说的是赵晟自作孽不可活,作恶多端,活该受死。
赵凝双手紧握,脸色刷白,转身离去之际,她说:“那日宫门外,我见姑娘看广陵的眼神,你好像认识他?”
离思微微抬眸,果然,自己的一举一动,此人都在煞费苦心地揣摩。
离思从容不迫道:“与你何干?”
赵凝:“也没什么,听说他在荆州携家眷逃跑,重罪之人,流放之路私自逃离乃是大罪。皇上已经下令,只要找到,不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听此闻言,钟离思心中一惊,却是面不改色回道:“与我何干?”
欢迎新进来的天使们!
赵凝作的小诗,出自作者原创,独一无二,献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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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