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粉所造成的痒,除了身上,离思的脸上最是严重。身上好歹还隔了几层衣裳,脸上却是直接接触。
所以她便用布条粘了些药水,而后将脸部轮廓缠了起来,就连眼睛都不放过,乍一看,就像一具躺在浴桶里的干尸!
听到动静后,钟离思不动声色自浴桶中缓缓起身,即便她动作已经很轻,但还是有身上的水珠滴落的声音。
气氛越发诡异,离思抬手正欲去解布条,却听一声:“小姐,是您叫我吗……咦,窗户开了,今晚妖风好大,我给您锁上。”
是武大志的声音没错!钟离思长叹出一口气,“扑通”一声,又坐了回去。
“武大志,你去楼下药房拿些止痒的药粉给我。”
毕竟脸比较重要。她把屋内所剩的药都用在了脸上,这下身上却痒得难受。
武大志答了个“好”,开门下了阁楼。
不多时再听到屋内有脚步身传来,钟离思等得颇为艰难,忙问:“找到了吗?快给我。”
那头也不说话,停顿了好久才走进来。
离思脸上裹得只剩一张嘴巴和两个出气的鼻孔,她还怕吓到武大志,更不想提及进宫赴宴发生了什么,瞎编乱造道:“听说这样敷脸可以青春永驻,你别大惊小怪。药呢?”
她说罢,自水中伸出她细长的手,摊开手心去接。
那头将冰凉的药瓶放在离思手中,她三两下扯开瓶塞将药粉抖在水上,又想着水面飘着花瓣,还特地挥手搅拌了一番。
药粉撒上不过半刻……离思身上的瘙痒之感离奇般地减少了。
这让她深感困惑,顶着个干尸头扭头问道:“将军府有这么神奇的灵丹妙药?”
那头不语!
武大志虽是女儿家,却从来自诩是个男子,每次看钟离思洗澡就会浑身不自在。想到这里离思哈哈笑道:“都是女子,有什么好尴尬的,我身上有的你不也有么?来,勇敢跨出第一步,过来给我加点水。”
那头久久没有动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界之久,才将木桶里热气腾腾的水倒进浴桶……
“爽!你是自何处找来药?泡着真舒服,要不要进来我们一起?放心,我眼睛都裹起来了,看不见你。”
闻言,那厢手中的木桶砸在木地板上,异常响亮。
钟离思再次将头扭过去,心想怕是自己这模样有些惨不忍睹,不怪她不怪她。
“算了,算了,你自诩男子,不屑于与我‘同流合污’,一步步来吧,后背好冷,给我浇点水。”,
浴桶中水不是很多,离思后背裸露在外,正愁没浇水的器具。
空气中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宁静后,一瓢温度刚好的水自离思背上淋下。浴桶里铺着厚厚的花瓣,水打花瓣,荡起片片水珠,花瓣被温水蒸泡过后,散出迷人的、令人沉醉的芬香,让人仿佛置身花海,肆意畅游。
钟离思如老大爷般享受地又说了遍:“爽!”
“武大志,你跟暗夜说过话吗?从遇见他第一天,我就没见这人开过口,我甚至怀疑他平时跟他主子交流是用意念的。还有瑞亲王府那一堆男人,你说他们平时枯不枯燥?赶明儿我让我二哥哥出本书,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论几十个男人和一条藏獒的幽居生活》。”
那头:“……”,久久没再洒水。
“哦对了,还有老十九,这个皇老幺不得了,别看他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练兵就是写字,竟然在皇上面前也敢说:‘谁敢!’。若不是他整日脸丑脾气大,给他拜个把子做个兄弟也不是不可以。有时候我都想不通……”
想不通上一世为何会对他存有一丝幻想,竟几次三番,翻山越岭去寻他,脑子进水……
这些话她没说出来,只是这般想着,忽听房门传来一声“咯吱”响,“小姐,药来了,徐叔说这类药府上不常用,下人们一通好找……咦,窗户怎么又开了,我明明记得自己锁了呀……啊,您,您这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包成这幅模样?”
钟离思从武大志进门那一刻便石化在了桶里!刚才那人不是她???
刚才武大志出去拿药,明明关了门,离思再听见脚步声起时,却没有推门的声音……
糊涂啊,痒糊涂了!莫名其妙被看光了?关键对方是谁她都没逮着。还跟人家聊天谈心?不亦乐乎?忘乎所以?毫无顾忌???
钟离思悔不当初,一巴掌拍在水中,霎时间水花四溅。
钟离思三两下扯下头上的布条,也不管武大志看见她光着身子跳出浴桶的反应,单手自衣架上挑起一件薄衫迅速披上。三两步奔至窗户审视着四周……宁静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你们一直在楼下?”,离思沉声问道。
武大志走出屏风,木讷地点着头:“一直在,全府上下连待二公子在内,都在找止痒的药。”
离思吹着凉风满脑子神游:这么大动静这人不畏惧?那么多人上蹿下跳竟也没发现有人闯入?堂堂将军府,武官世家,说出去都觉得丢脸。
“怎么了小姐?是有人摸进府吗?”,武大志那行头,说着提着红樱枪就要杀出门。
“没有,回来。”
能悄无声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凉快去了,还找得到才是怪事。离思靠在窗前眼尾扫过对面,向来灯火辉煌的瑞亲王府,今夜竟一点光都没有,也是奇怪。
“对面的灯什么时候息的?”,离思问。
武大志扯着脖子看去,挠头道:“刚才我关窗户的时候都还亮着的,兴许是睡了吧。”
是谁?钟离思也不是被人看一眼就会说什么以身相许的人,只是在那种情况下被看光,就好比被蒙头打了一顿那般,心里淤着口气,提不上来咽不下去,教人好生难受。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想到头破血流,想到头晕脑胀,直至破晓时分她才睡过去……
醒来已是正午,冬日的暖阳透过木窗洒在床上,晒得人越发懒散,连起床的心思都没有。
在京城说不好也不好,说好也好。不好的是那些明枪暗箭让她应接不暇,好的是没她爹每天提着耳根子教导:“你要懂礼数,多读书,学做人……”
不过她的好日子不长了,钟离赤诚来信说,不出十日,钟离家全家老小就要进京了!
一想到这里,钟离思是既兴奋又沮丧。按前世他爹造反的节奏,足足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她不知这次改了他爹佣兵四十万的结局,到底还有没有造反这一说法。
“小姐,出大事了!”,武大志冲进门时,钟离思正对着铜镜发愣。
她见武大志不像玩笑,起身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瞧把你急成这样,我爹来了?”
武大志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上气不接下气道:“赵凝的父亲,赵晟被判斩立绝,现在人已经被拖到刑场了,赵凝差点哭死。”
钟离思定定站了小半刻,回过神茫然不解道:“果真是大事!可知是为什么?赵凝的父亲,那可是皇后的叔叔啊,皇亲国戚被判斩立绝?得是多么丧尽天良和十恶不赦!”
武大志也没解释,拉上离思就朝大街上奔去:“边走边说,刑场对面有座观望楼,我在那里给你定了位置,你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离思本来不愿意看人被砍头,但这么大的事,她是真的好奇,太好奇。
刑场上人山人海,每逢有人被杀头,这些人比看海市蜃楼还积极。说来讽刺,这个离思亲身经历过,她深有体会。
观望台人不多,死亡场边上的店面,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钟离思落坐后,有小二端来茶水和糕点。
当她看到远处等待着死亡的白发老头,以及一旁家眷哭得昏天暗地的场景,还有坐在监斩席上的萧祁墨时,就是给她龙肉她也吃不下。
离思问:“怎么回事,你听说了什么?”
“这几个月我跟王爷府上的那几个火头军混得挺熟,他们说的是,赵晟今早在朝堂上被人参了,而参他的人,正是瑞亲王!”,武大志一本正经说道。
钟离思盯着刑场上那个被日光照得发亮的男人,面无表情,甚至透着仇恨。不知是不是错觉,萧祁墨的那种恨,感觉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更像是堆积了几世,这厢才得以报仇雪恨的样子。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在漠北那片草原上野,所以对宫廷里的这些不甚了解,这位赵凝的父亲到底死没死,她还真不清楚。
离思:“什么罪能让皇上不给皇后任何情面,要斩立绝。而且萧祁墨参的人,皇上一般不会搭理,到底怎么回事?”
“赵凝这位爹,利用其兵部尚书的职位,开黑钱庄,转卖妇女,丧心病狂到将手伸到了皇宫。在诸多被拐卖的人中,居然有十八公主!也就是瑞亲王的十八姐。
十八公主于一年前失踪,前些天才被瑞亲王的人自他国找到。听说当时卖出了天价,一个公主的价格,足够长青城里所有百姓富裕地吃上十年!除了十八公主,不论是地方的还是朝堂的,不少重臣之女都栽在了此人手上。作案手法相当隐蔽,可以说,若不是瑞亲王,没人查得出来。”
离思心中大惊,这位十八公主她知道,上一世闹得沸沸扬扬,失踪是真,但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这一世却被萧祁墨找到,而且始作俑者居然是赵凝的父亲!很显然,在上一世这个赵晟并没有被查到。
离思看了眼刑场上的人,这样的大罪,满门抄斩都是应该的。然赵家势力滔天,出了个赵皇后,还有她那一品太师亲爹,满门抄斩自是不可能。
赵晟膝下只有一女,那便是赵凝,兴许也是皇后求情,她才逃过一劫。
“果真证据确凿?”,离思说。
“瑞亲王手里有一批暗卫,一直在查这件事,铁一般的证据。”,武大志回道。
正午将至,判官扔出令件,一声冷酷到底的“斩”。
钟离思条件反射,侧头闭眼不敢多看。
待她收整好心情再看去时,赵晟人头落地,赵凝哭晕在刑场,被人抬了下去。
正午的阳光明媚,伴随着些许血腥味和死亡给人带来的不舒服,离思站起身倚在栏杆上四处张望。
萧祁墨亦是缓缓起身,依旧是那身换汤不换药的梨花白长袍,两肩的麒麟神兽张牙舞爪,就像他这个人,狠起来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他抬眸看了眼这边,隔着十来米都能感觉到那抹骨子里透出的冷俊,四目相对不过须臾,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离思看见他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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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
前面追文的天使们,不理解为什么离思上一世几次三番去找萧祁墨的小可爱们,建议再去看看第一章!!!因为时间线的原因,我做过轻微的调整。你们一看便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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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