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村。
稻香村村民正和上游村的火拼,所有人身上都挂了彩。混乱中,稻香村的连忙将那块大石头给移开了,浑浊的水顺着河道往下,滋润着干涸的河床,再从田水口纷纷流入稻香村各家各户的田里头。
“有水了!”
有汉子兴奋道。
上游村民眼看着水都往下游而去,自家田地里头的水位越来越低,大叫起来,“堵上!给我堵上!”
就在一群人又要闹起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天动地而来:
“我看谁敢闹!”
里正大步而来,脸上笼罩着滔天的怒火,就连衣衫都没有穿戴整齐,就急急过来了。
“你们两个村子,长年累月的有矛盾,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还将不将我这个里正放在眼里!”
人群顿时缄默下来。
上游村的瞪着稻香村,你们这群人不讲武德,竟然还把里正给叫来了!
稻香村回瞪,谁让你们不要脸!
要说平日里最横的那几个刺头现在也不敢和里正叫板。他们要想去县城里做买卖,还得去里正处办理进县城的文书,若得罪了里正,以后家里头的农货去不了县城售卖,家里女人不得把自己撕了。
这年头,伺候着家里面那几亩地只能勉强够交完赋税后温饱过日子,想要攒钱,还得靠着去镇子上或者县城里头打点零工,亦或是去山里找点山货挑到城里去卖。
里正见众人皆不说话了,气不打一处来,他前脚刚被新上任的县老爷叫去问话,今年的庄稼稻子看着都不好,战战兢兢回完话,一大箩筐的责问下来,心情本就不好,心累身累躺下刚要睡觉,就有人来报,上游村和稻香村又起冲突了。
气的他立马又赶过来出来这些糟心事。
若是一些嘴炮冲突,里正也懒得管那么多,只要不是关系到民生大事,县老爷也不会过多责问。
“稻香村的,你们先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李村长脸上顿时悲愤交加,原本硬气无比的钢脸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酝酿了半天的情绪也在此刻迸发:
“里正老爷啊,求您帮稻香村主持公道!”
稻香村的汉子也都纷纷应和着:“求里正老爷帮稻香村主持公道!”
里正原本打算处理完这两个村子的冲突就回去补觉,这一下给他也整得不好意思起来。
“有什么事就直说!”
李村长道:“这条大河本就是发源于背后的大山之中,只不过先流经了上游村,就被他们独占了,眼看着今年有大旱的苗头,他们竟然搬来巨石堵在河道中间,清谷河现如今水也是不多了,可眼下水全进了他们上游村的田地里面,那还有什么稻香村什么活路啊!”
“他们上游村这是硬生生的想要把我们整个稻香村逼死啊!”
“你们……” 上游周村长气急,胡子都瞪起来了,“你们胡说!”
里正听完也是皱起眉头,看着李村长眼泪热泪的样子,看向周村长,“可有此事?”
此时天将将亮,火把也被扔在地上熄了火,冒着阵阵黑色的烟,熏的人眼眶生疼。
上游村长深吸一口气,眼睛也饱含热泪,刚要开口,稻香村村长打断他:“不仅如此,我们稻香村的找他们理论,这上游村人不讲理,二话不说就将人给打进了医馆,现在还凶多吉少!”
“大顺朝以理治天下,读书人大多讲理,可是这群人,是半分理也不讲,日后若是上游村的人出去科考,可不就让别人笑话咱们这十里八乡,治民不严,这就是告到县太爷那里也是了得的!”
“你满口胡言!” 上游村长指着稻香村的大骂:“你哪只眼睛看到伤了人!”
这话说完,上游村几个汉子躲闪着退到后面去了。
稻香村长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当即大叫起来:“人还在医馆里躺着呢,里正老爷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镇上的医馆看看!”
上游村长见对方这样信誓旦旦,也怀疑起来,回头看见村中几个出了名的懒汉躲躲藏藏往后面而去,大叫不好。
难不成真是自村的人打伤了别人!
这群窝囊废!
上游村长稳下心神,反击回去:“这点小事怎么敢惊动里正老爷,今儿咱们就事论事,这条河,几十年来一直就从咱们上游村发源,也是从咱们上游村里出来的,咱们一直将它奉为神河,眼下大旱将至了,神河也只得先保佑咱们!”
“胡闹!”里正一拍板,盯着上游村长,“什么神河不神河的,你们要活着,难不成就让别人去死吗?”
“都知道今年收成不好,眼看着稻子就要抽穗了,你们把水堵了,叫别人怎么活!”
上游村不敢吭声,都知道里正雷霆手段。
上两个月前稻香村进了拍花子,大半夜被捉住打了个半死,扭送到里正那,里正更是半夜三更亲自将人送去了县衙,听说已经在衙门里头被打死了。
里正揉揉眉心,“今日这事暂且这样,但凡再让我发现谁敢堵了河道,只管自己爽快不管别人死活的,也别怪我没提过醒!”
上游村有人不甘心,“里正老爷,现下清谷河水源也不如往年充足,就算没人堵着,两个村子的人都将水引到各自的田地里头,这水也是不够的啊……”
“对啊对啊,本就不是丰年,现在还得拉上咱们村的一起受罪…”
“这条河本就是咱们村的神河,本就该庇护着咱们…”
“我看谁还敢再多嘴!” 里正又累又怒,“没水了,山的那头不是有条大河吗,那条河还不至于枯竭,虽说是远了些,但你们是想饿死,还是去那边挑水回来灌田,自己看着办!”
这下更是没人敢吭声了。
虽说这里正不是多大的官,但好歹也是个能在县老爷面前说得上话的,这年头老百姓都怕官,人家随便给你扒拉个罪名安上,就一辈子毁了。
更别说家里头还有男娃子要读书的,就指望着高中当官,回来光宗耀祖。
稻香村村长道:“里正老爷,还有咱们村两个老辈,都被他们打进医馆了,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简直穷凶极恶,还请里正老爷为我等主持公道!”
里正摆摆手,又瞪了一眼上游村长,“人若真是你们上游村的人打伤的,你们看着,要花多少银子就赔多少银子!”
上游村人有些不愿意,“里正老爷,这人又不是我们动手的,怎么能叫咱们一起出钱呢?”
“那你们就自个想办法!”
里正有些心累,白天要应付新上任的县老爷,晚上还得被各村的鸡毛蒜皮烦心。
“不然,以后上游村的人,就别想好好读书科考了!”
里正放下狠话,拂袖而去。
这话可给两个村的人下了一个惊天大雷。
不能再科考了?
这可是断了他们的命根子啊!
大顺朝尚文,书读得好,考个官做光宗耀祖不说,就连读书认字的,去镇上找活做都能比那些个瞎子文盲多受到些尊敬。
上游村立即炸开了锅。
“是张二赖子家先动的手,我看见了!” 上游村一道声音喊来,“要赔钱也是他们家自己赔,和我们没有关系!”
“不是我!不是我!”张二赖子大喊,“我是被钱大狗推的,人不是我打的!”
钱大狗急得跳出来:“好啊你张二赖子,平日里窝窝囊囊的,到关键时候竟然还敢倒泼脏水了!”
张二赖子又喊道:“还有李癫子家的,王三家的,都打人了!”
上游村场面瞬间乱作一团,叫嚷声此起彼伏。
稻香村人站在一起,看了半天热闹。
上游村长劝了半天架,声嘶力竭,但这关乎银钱的事情,谁也不想承认,只想着拉别人下水,自家能少赔一些,上游村长也是累极。
走到稻香村人前道:“给我们两天时间,医馆药多少钱,我们尽力赔上。”
“村长!” 有人大喊起来,“分明就是稻香村的几个人先来闹事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锄头,还言语挑衅,我们也是受不住这气才出手的,也不全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要我们赔!我们不赔!”
“对,我们不赔!”
“不赔!”
“够了!” 上游村长怒道:“难道我想赔钱吗,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自个心里有数,里正老爷都发话了,不赔以后咱们村的小儿再也不能科考,各自家里边都有孩子在学堂吧,自己好好想想吧!”
此话一出,上游村又是一阵静默。
稻香村人懒得看他们这幅嘴脸,看多了只剩下恶心。
眼下事情已经得到解决,纷纷各自回家去了。
天都亮了,一晚没睡,但好在有水润了田,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点,但稻子看着都比先前的有精神得多。
纷纷踩着日出回家而去,等会还得去后山挑水回来灌田。
*
宋大郎出了医馆,在脑子里将这些年认识的好友全在脑中转了个遍。
大多数人平日里跟你勾肩搭背,但只要沾上银钱,都只能算是陌生人。
在林老婆子和小妹面前,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悲伤,现在爹不好了,他就是家里顶梁柱,他必须得顶得上去。
宋大郎将泪意忍回去。
繁华偌大的街镇,热闹的叫卖声,他却觉得清冷无比,竟无一落脚之地。
宋大郎想了想,往常去做活的谢家而去。
谢家是福满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虽说只是在小镇上盘踞着,但家族里出过三个举人和一个进士,谢家大房如今更是已经搬到了东京城里做官。
说谢家是家世显赫都不为过。
谢老爷子不沉迷富贵,只叮嘱了有出息的后辈不要忘了家族,任凭旁人子孙再怎么劝说,都不愿离开福满镇,每天过得开心乐呵,经常救济穷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宋大郎刚到谢家门口,就看见谢家管着马厩的二旺端着刚刷好的夜壶回来了。
“二旺!二旺!” 宋大郎拉住他,着急道,“老爷起了么,我……我有点事想求老爷帮忙。”
二旺正睡眼惺忪,瞧见宋大郎,一时间没想起来。
“我,宋大郎,经常来谢家帮忙修花圃那个,我还帮过周管事记账呢。” 宋大郎解释着。
“噢…宋大郎!” 二旺想起来了,“周管事还夸过你哩,做事稳当,又不贪财…”
“多谢周管事抬举,眼下家里是真有大事,不敢耽搁半分,二旺哥您行行好,进去给老爷通报一声,我这也是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