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路,村子中的狗突然一时间全都跟着一起吠了起来,此起彼伏的,隐隐约约还带着村中小儿被吓醒的哭闹声,听得人心神不宁。
宋老汉将闺女塞到林老婆子怀中,拎着锄头急急到院门口,检查了一遍门栓,将其扣好后,才从篱笆缝瞧着外面。
一会后才转过头来,“老婆子,没啥事,先带着闺女回去歇着。”
林老婆子应了一声,带着宋明玉回屋,不忘瞥了大郎二郎,“今晚先到这,最近不太平,睡觉别睡太死了。”
兄弟俩齐齐点头说是。
宋明玉原本还有些困意,眼下这样的情形她是无论如何也困不起来了。
奈何林老婆子一直想把她哄睡,宋明玉越来越觉得有事要发生,两颗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倔强盯着院子外。
“囡囡乖,太晚了睡觉了啊…”林老婆子哄着她,掀开被窝想让宋明玉躺进去。
小孩子长身体,沾床就困,这一招是哄睡最好的法子。
“娘亲,王爷爷家的大黄在叫,我听见了。”宋明玉扒着床沿,倔强的小脸上全是委屈,“爹爹还在外面,我想爹爹…”
林老婆子为难,看了一眼院子,就见宋老汉和大郎二郎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再次看去时,只见宋老汉已经拿着锄头出了门。
林老婆子犹豫,想起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又有些胆战心惊。
村中的狗不会无缘无故就都叫个不停,定是有事了。上一次这样叫嚷的,还是有拍花子进了村,想在深更半夜将孩子偷走。
还好村里人养的大狗叫得一声比一声大,将全村人惊了醒。
李二家的嚎一嗓子孩子没了,大家伙都明白过来,纷纷带上自家锄头镰刀找人,天快亮时才在水沟旁找到了躲了一晚的拍花子,孩子不知道被用了什么药,昏迷不醒。
李二家就这么一根独苗,闹的得天翻地覆,将拍花子打了个半死,最后将人扭送到了里正处,里正又将人送去了衙门,这事才告一段落。
林老婆子想着,心里不由得揪紧,“乖囡囡,娘去和你嫂子们说一声,怕不是有杀千刀的拍花子又来了,我让她们都仔细盯着点。”
林老婆子本想着将宋明玉留在屋内,又觉得心肝肉放到哪都不如就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生,也顾不得哄闺女睡觉了,抱着着宋明玉就急急出了屋子。
宋明玉眼尖,看到宋老汉没在院子里,想到宋老汉已经出了门,顿时大叫起来,“爹!爹!别出门!”
宋大郎和宋二郎吓了一大跳,就看到平日里温润可爱的小妹发疯一般冲过来,满脸泪大喊,“爹爹!别去!”
心中那股不安的浓云越扩越大,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哇的一声大哭,“爹爹!我要爹爹!”
林老婆子赶忙过来将闺女抱住一顿哄,囡囡从小就听话懂事,从不让家人担心,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样厉害,林老婆子心里跟剜肉一样疼。
“乖囡囡,没事的,爹爹就是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了…”
这死老头,出门前也不说一声,害得囡囡担心。
院子里这样大的动静,朱秀儿和柳雪梅立马出来查看,屋内刚睡下的三个小子也被惊醒了,扯开嗓子哭起来。
俩人不得不折回去哄自家孩子。
宋明玉将下巴搁在林老婆子肩膀上哭着,由着林老婆子一下下给她顺气。心中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堵得厉害。
林老婆子擦干宋明玉脸蛋上的泪,示意宋大郎过来抱小妹。
宋明玉乖乖被转移到了大哥宽厚的臂膀里,由大哥抱着。
经这么一闹腾,林老婆子心里也越发忐忑,没忘记出屋的打算,一拍大腿,往东屋那边走去。
“老大家的,老大家的!”
朱秀儿早就听到了院内的喧闹声,两个小子也不安生,正手忙脚乱呢。
“娘,这是…”
林老婆子看她一眼,“这几日外头不安生,看好你家这两个小子,没事别出去疯玩。”
林老婆子顿了顿,继续道:“上次李二家的事,还记得不。”
朱秀儿一听,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立马重重点头。
这俩孩子就是她的命,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看着林老婆子又急急往西屋去,朱秀儿回屋,望向床榻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脸蛋子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心底一软。
西屋的柳雪梅早就待在门口看热闹了,看见林老婆子过来,忍不住起身相迎问:“娘,外头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又出事了。”
林老婆子剜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你给我安生一点,这些天看紧了你家皮猴!”
柳雪梅讪讪说是,就见宋二郎打着呵欠困意十足,
“大哥,娘…”宋二郎睡眼惺忪,“我瞧这天也好着呢,狗叫几声正常得很,爹非得疑神疑鬼,要我说,就回去睡着吧,明儿还得早起挑水灌田呢。”
宋大郎也正焦心,听到二郎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咱家也受过村里人不少帮忙恩惠,你竟这副德行!”
宋大郎将宋明玉交给林老婆子,小姑娘已经安静下来了,眼睛哭得红彤彤的,让人心疼不已。
“大郎!”林老婆子看着他拿起另一把锄头,担忧道,“先等消息再说…”
“娘,外头还不知道啥情况呢,咱们在这睁眼摸瞎,不如去看看,图个心底安静。”宋大郎继续道,“再说了,我这一身腱子肉,就算是野猪进了村,看见我都得跑。”
也是,老宋家父子三人都长得如小山一般壮实,村里人人羡慕老宋家有三个这样能干活的好手。
宋二郎有些羞愧,张嘴正想辩解两句,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张乱地向这边跑过来。
“不好了!宋家的!出大事了!”
来的人是王二狗,他扑在大院门上重重拍着,“宋大郎!宋二郎!出大事了!宋家爷子要不行了!”
砰——!
宋大郎一脚将门踹开,只见王二狗一身是血地瘫坐在地,“大郎!快去!村口槐树下!”
“说清楚,怎么回事!”
王二狗哭喊着道:“今日咱村巡河的李叔发现清谷河里的水越来越少,起了疑心就去上游看了,发现上游的村子竟然搬了大石过来将河道堵了!河就这么一条,所有的水都到了他们村的田地里头,咱们下游滴水不剩!”
“李叔上去阻止,哪知上游村子人粗蛮不讲理,二话不说就将李叔给打了,村子都闹开了,方才上游村子又带着一群人来闹,宋爷子也去了,推搡间不小心……不小心…”
“不小心什么,你倒是说啊!”林老婆子嗓门最大,脚底跟生了风一般快速来到院门前,看到王二狗满身都血,只觉得天旋地转。
宋大郎连忙扶住林老婆子。
王二狗心一横,说:“被人砸破了脑袋,眼看血流不止,身子都要凉了!嫂子,你快去看看吧!”
林老婆子双腿一软,幸而有宋大郎撑着,才没有倒地。
宋明玉听到王二狗这话,只觉得整个脑海瞬间嗡了一声,然后整个世界都像被罩上了一块毛玻璃。
“爹爹!”宋明玉哭喊着。
这么大动静,朱秀儿和柳雪梅也出门看了,但各自不放心自家小子,也没敢走太远,王二狗都话她们也听了个真切,心底一凉。
被砸破了脑袋,这是成心不让人活命啊!
“哇——!”
这么大动静还是将三个孩子彻底惊醒,一个哭声响起,剩下的都争先恐后扯开嗓子大哭起来,整个宋家都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