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第二天早上见到于柿时,她正在给一把弩上装着什么东西。然而她手下的活计并没有阻碍鱼玄机注意到她的头发——那已经变得乌黑的头发。
“于掌柜,你的头发还真是一天一变。”
于柿这才注意到鱼玄机的存在,放下手里的刻刀对鱼玄机一笑道:
“道长,今天怎么这么早。”
“自然是要看看于掌柜在做什么东西。”
鱼玄机说着朝于柿的手中看去,她手中正拿着那把弩。和平常连发弩不同的是。那把弩居然是由黑铁打造,并且它甚至长于小型的攻城弩,并且看不到弓形与弦。
“于掌柜,此物......大概还是弩罢。”
于柿闻言有些吃惊,然而还是有些高兴地说道:
“亏道长还能看出来......虽然这不是弩,然而差不多了——这是一把铳。”
“铳?小道还从未听过此物。”
“这也是正常,即使在我的故乡,这东西也是严令禁止平民使用的。”
于柿说着,从衣兜中掏出一只小盒。从中拿出一只像是木锥,然而由铅石为芯、铜为外皮的东西塞入了那把铳的一个小开口中。将小盒收起后,于柿将那把铳上的拉栓前推随后下压。“咔哒”一声后,那小口便合上,并且并无一点缝隙。
“我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找了附近最好的铁匠,用充足的食物与将图纸留给他们研究为报酬,让他们打造了这样一把铳。”
“原来如此,掌柜的,我说你第一天发粥后没有回来吃饭,原来是去找了铁匠。”
“正是。我还找了一些闲散人员,给了他们一些糕点,让他们去土地庙里找了一些烟花来,将其中的火药填入其中。如此一来,这把铳需要的东西便都齐了。”
鱼玄机就这样看着于柿起身将那把铳的后端抵在右肩,左手在前托住,右手在后叩住一只拉环。这一切结束后,于柿将右腮靠在那只后托上,将铳对准了院里柳树上的一串叶片。
鱼玄机这才发现于柿此时还坐在跪下的右腿上,正好坐在右脚的后跟。,左腿在前,整个人的下半身就像是双腿张开的单膝跪地式。于柿那托举铳的左肘就放在左腿的膝盖上。
鱼玄机还在观察于柿的动作时,于柿已经按下了拉环。
“啵轰!”
鱼玄机被这响声吓了一跳,然而她再睁眼时,却看见那棵柳树一枝较粗的枝桠已经倒在地上了。对面漆白的墙壁此时也出现了一只小黑点,同时有一些裂缝。
于柿过了一会才满意地提起那铳起身,将那拉栓提起回拉后,那铜质的外壳弹了出来,却不见其中的嵌石。
“有些重了,我瞄准的是叶子。”于柿又看了一眼那铳,将其放在地上。
已经有小厮听到声响朝这边走来,于柿见势就要将铳收起。临回屋前,她回头看向鱼玄机,缓缓说道:
“道长,晚饭后还请到我房间坐一坐,我有些事要与道长商讨。”
“......呃,好。”
“多谢道长。”于柿说着将房门关上。
“鱼道长,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赶过来的小厮问道。
“没事,你回去睡罢。”
那小厮闻声,自然不说什么,只是一行礼后就回屋睡去了。
那小厮走后,鱼玄机又看向于柿的房门。
“于掌柜,于柿,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这样想到,突然感觉于柿进屋前的身影像一种动物——已经完成蜕皮,鳞片光亮如铁的深林王蛇。
令人不寒而栗啊......
于柿进屋,然而并不回到床上去继续睡觉,只是怔怔看着手里的纸条出神。
“五皇子长弘前日谋反,书院已然毁于一旦,所幸无人伤亡。于府一众家眷前往国公府避难。唯余玉秀母子并阿琥四人得以生还。阿琥因救关雎重伤至今昏迷。新王已于今日登基,五日后迎陆小姐进宫为贵妃。”
于柿将那纸条攥紧,想起那送信人临终前的话语。
“于掌柜,眼下能救......陆小姐的,就只有您了......”
是啊,眼下只有自己得以保全自身。这责任不在自己又在何人呢?那新王登基时,可是并没有大赦天下。
想到这里,自己居然有些兴奋。
究竟是为什么呢?一时想不出原因啊。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铳。
“右臂已经没救了,将其切断随后止血,还不至于使她的生命受到威胁。”
那郎中看了一眼阿琥的剑伤,对陆井并关雎这样说道。
“若是只有这种方法......那便试一试罢。”陆井回答,然而还有些无力。
“贵妃娘娘此言,小可必然尽力保全这位姑娘的性命......”
那郎中还没说完,便看到陆井那阴郁的眼神,连忙住了嘴。
“小可口出狂言,还望陆小姐恕罪......”
“罢了,你快救她。”
陆井说完这话,便朝外走去,关雎却没走,只是看着那郎中。
“是,小可这就准备......这位姑娘,还请来助我一臂之力。”
陆井此时只觉得脑中空空如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干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陆儒汇同顾氏,自从前日夜里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陆井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原来敬仰的父母,此时就像乌龟一般胆小怕事。那紧闭的房门就是铁证。
哀怨他们又有何用?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入那宫墙中,成为如同那些妃子一般的活死人。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不断闪过于柿的身影。
但又一想到她已经死了,便又是眼前一黑。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噙满泪水。
“去死吧,死了就能和她在地下团聚。”
这样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脑中,这一次她也被说服了。
再次被救起来时,她还在呢喃于柿的名字。
“子卓......子卓......”
再醒来时,关雎终于在床边守侯。
她是个坚强的姑娘,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还能顶住压力在自己和阿琥之间两头跑。居然还真两边都没落下。然而即使是她,此时也再也挺不住,伏在陆井身上哭起来。
“小姐,你可再别寻短见了......阿怜和我说,如果于掌柜九泉下有知,若是知道你这样悲痛,肯定也是痛苦的......”
“阿怜......是谁?”
“阿琥和我说,她的名字叫魏阿怜......”
“这样啊,很好听的名字。”
陆井说着起身,关雎连忙去扶她。
“阿琥说的对,就算是为了她、为了书院的孩子。我也得活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区别只是此时她更愿意为了自己珍视的人而活。
“关雎,我饿了。”
“真.......真的吗?!我这就去给你熬粥!”
关雎说着忙起身跑出去了,陆井只是静静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