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片刻,温予怀的眼睛比往日更明亮了些。
“阿药,你是对的。此刻的我,确实是一个凡人。可我,又从来都只是我而已。”
一阵轻快的笑声响起,那清冽的声音飘到虞弋耳朵里,叫她觉得耳朵微微痒了起来。纵是没有去看,她也能想象到对方是多么的美丽。纵是失去修为和记忆,也无法泯灭那灵魂中透出的耀眼光辉。
......
星子渐隐,黑色的夜幕浅了些许,仿佛下一秒就要透出些许光亮来。
虞弋悄无声息的从河边的其中一个木屋走了出来,连关门的声音都被她消弭了。
她静静的立在岸边,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朝温予怀所在的木屋看上一眼,无声的越过溪流向秘境中心赶去。
木屋内,温予怀清醒的睁着双眼,坐在简单制作的竹椅上。他心知阿药一定不会来和他告别,那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她总是那样。大抵人生来都是不想经历离别的,可他的心间却好像是第一次产生了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也许,那叫不舍?他问着自己,却得不到答案,亦无人可为他解答。
......
行到半程,虞弋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一路上遇到了太多发疯的妖兽和妖植,导致她不得不多次拼尽全力,修为很快巩固下来,到了必须突破的境地。
她飞身到空中匆匆看了一眼,便赶去了一个还算开阔的地方。那里草木不生,怪石嶙峋,没有多少生命的痕迹。
乌压压的云朵缓缓聚集在她的上空,并跟随着她移动起来。其间夹杂着深蓝的电弧,偶尔能听到些沉闷的雷鸣之声。
......
“怎么会?”虞弋沉默的看着周围被雷电击打出的深坑与焦土,恍然间产生了自己是避雷针的错觉。她毫发无损的站在仅剩的小小石台上,唯有衣裳下摆被散开的雷弧电的焦黑。
四九天雷就这样过去了,甚至还不到三个时辰。修为的提升不能叫她升起分毫的喜悦,她只觉得心中越发寒冷了。就像当初与剑鬼交手,以为必死却活下来的时候。
木屋旁
“你是?”温予怀温和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美艳女子,迟疑的问道。
“我,我是谁,以后你就知道了。倒是你,你身上有我故人的气息。看来,他又当了回烂好人,做了什么蠢事。”女子慵懒的半倚在一片迷蝶托着的木榻上,罕见的并未对男子那张美的神性的脸说出任何调戏之语。来人却是不知何时进了秘境的幽姬。
“跟我走吧,不管你曾是谁,现在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凡人啊,如蝼蚁一般不过百年而已。我魔界可是提升修为最快的地方,就是更为痛苦些罢了。可世上又哪有不痛苦的修行方法呢!”幽姬看着远方,幽幽的开口说道。
“谢过仙子美意,只是我还要在此等一位故友。”
“就算身死?”幽姬的语气顿时危险了起来。
“就算身死。”温予怀神情依旧,淡然的脸上未曾流露出丝毫对死亡的恐惧,“有些约定总是让人想要遵守的,更何况我现在不过区区凡人。没有归宿,没有方向,去人世漂泊几十年也无非是虚度罢了。”
幽姬收起浑身的血腥煞气,神情平和了许多。
“倒是和他挺像,看来这次他倒是没帮错人。只是,我要找他,不抓住你如何引他出来,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一阵微风拂过,风中逸散开的迷蝶香发作,温予怀尚未来的及反应,就昏倒在地上。
幽姬看也不看倒下的人,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钵盂来,中央的那颗草仍好端端的沉在水底。她伸手在水面拨拉了几下,只释放出一点灵力,钵底的水草就展开些许,连叶片纹理都发生了变化。
“帮错人了吧,小兔子,连我送你的玄叶都弄丢了。”
想到那个因被她看到拿着钵盂而随手杀死的男子,幽姬不由得冷笑一声。总有一天,她会叫她的故人,或者说她所爱着的人类明白,这修真界多是薄情寡义忘恩负义之辈,唯有魔界才是他们长久的容身之处。
“蝶儿,将那个被杀之人的储物袋送到这里,留给这小子的故人当做赔偿罢了。谁叫我向来不爱带些累赘之物。”
风打着卷的路过,两座木屋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唯有木桌上的那个看着破旧的储物袋显得突兀。
......
“小羽,辛苦你了。”枯瘦老者看着龙鸟从空间放出来的尸体,迈步上前查看,未曾多看几眼自己的妖宠。
小羽将那一块土地都划进了空间,两人死亡的场景保存的很是完整。看着散落在两人尸体上带着宗门印记的珍宝,和腰间没有动静的灵兽袋,老者冷冷的笑了一声。
“虽不是我的关门弟子,就这般死去也未免太过残忍。那贪婪之徒莫不是以为丢掉门派印记就无事了,我万象门的宝物可都是有联系的。且待我腾出手来......”
......
“阮兄,你的长相虽是可怖了些,修为却远比我强得多。承蒙搭救,还请不要就这样放弃自己啊!”穿着一身尽显贵气的明黄长袍的青年面露为难之色,艰涩的说着。
渡完劫的虞弋早就换了一身衣衫,又做回男子装扮,用上了刚来这个世界时编造的阮之由的身份。
“你觉得我烤的不好?”虞弋将手中的烤肉往青年的方向送了送。
青年咽了咽口水,慌忙后退两步,远离那股诱人的香气。
“毒啊,毒啊,这种玲珑鸟有毒啊。虽说不至于将我们毒死,却会让我们心魔增生,杂质淤积,很难进阶。甚至很多人就因此直接折在进阶的雷劫里了啊。”咽口水声不断响起。虽然那种毒鸟是真的很香就是了,青年忍不住的想着。
“嗯,是很毒呢!”虞弋盯着烤肉看了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你怎么还吃上了!”崩溃的声音划破天际,惊起了树上的飞鸟。
......
“咔...咔...”
伴随着湖中央变换着的水纹八卦阵图破碎,深藏于湖底深处的阵法转动之声响起,聚集在湖边的人霎时都高度戒备了起来。孤身的散修远远停在外围,也离周身的人远了些。唯有一枯瘦老叟在各大门派之间孤身站在前方,却怡然不惧。
“九玄宗的仙尊不是半年前就仙逝了吗。如今,九玄宗竟还占着最好的位置,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合该往后挪挪才是。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中间的剑宗弟子故作不平的样子,出言讥讽起九玄宗。
遥想当年,修仙界公认他们剑宗为第一大宗,是以修道的好苗子源源不绝。谁成想,九玄宗的傅瑾不过去了凡间一趟,就能从人间乞丐堆里找到一个好苗子。不过是什么都修,还修得不精的区区杂宗,只因为出了温予怀这个划时代的天才,竟是完全把他们剑宗的名声压下,还压了几百年之久。不过,如今局势,呵,说是仙逝,谁晓得其中有什么猫腻,杂宗果然是杂宗。
“你...”九玄宗的一个弟子愤怒的看了过去,却被拦了下来。领头之人神色平静,佁然不动,全然看不出什么心思来。
“小秘境将开,诸位还是多关注些湖中央的动静才好。”寂灭宗的领头之人是一位穿着青色罗裙,面容显得十分冰冷的仙子,“更何况,佛宗与神衍宗此次竟无一人前来,秘境或许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罢,众人都安静下来,更有人隐晦的将怀疑的眼神投在万象门的枯瘦老者身上。仿佛是怀疑是这老叟心情不好,将人杀了一样。
当年,此人拖着半废的身体加入了不嫌弃他的万象门,从此修真界屡屡出现他的传说。在温予怀扬名之前,他才是那个时代人们公认的天才。斩赤蛟,闯南荒,过冥河,除魔将......桩桩件件叫人不得不叹服,向往他的强大。可谁成想,不过是去了一趟黑色荒漠,他就变成了这副苍老模样。修为受损之后,他渡劫失败成为散仙,未有寸进,实在叫人叹惋。
“阮兄,我们等下也要进去吗?那么多门派都在前面,要不,要不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好了。就算进去也不剩什么了吧!”穿着明黄色衣袍的青年在树后探头探脑的向湖边看去,他实在是怕离得太近,等会抢路的时候有人顺手把他杀了。
虞弋坐在另一颗树的枝干上,淡淡的向右下方的人看了一眼。
“方清禾,你是怎么来到秘境的?”
唤作方清禾的青年闻言,讪笑着挠了挠头,不自在的回道:“我是世家子弟,没有什么大志向,有上好的功法这么多年也不过修到筑基中期。当初在猎场我看到兄长要掉进一个突然出现的裂缝里,就拉了一把...然后就到这里了。”
“等大秘境开启,我送你出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找一个朋友。等会我会进小秘境,你就留在外面吧。”虞弋淡淡的说着。她没有问对方的兄长在哪,如果进来了对方也不会独自一人了。
方清禾闻言,感激的拱手行了一礼,微微低头,神情隐隐带着丝不愿被人窥见的黯然之色。
“轰——”
一阵剧烈的水浪声响起,湖中央掀起了千尺巨浪,待浪落下,整个湖霎时浅了一半有余。浅浅淡淡的水汽弥漫在湖面上,一些发着光从水中浮起的铭文映照进岸边等待之人的视野里。
这铭文好生眼熟啊?虞弋悠闲的坐在树上,默默的想着。她撑着下巴看着湖中的动静,眼中未有波澜。
这铭文虽是有朦胧水汽遮掩,可修仙之人俱是神通了得,没有谁是看不清的。
岸边的人陆陆续续飞到湖中心,落在虚幻的阵法构成的平台上,从巨大的铭文编织的小秘境之门里走了进去,看来此秘境禁止凌空。
又过了盏茶时间
平台面积有限,各大门派和那老叟进去后,落在后面的散修和不起眼的小门派俱是往前冲了起来,一时间场面甚是混乱。即使是踏入仙途,也仍与荒野中搏命的落单豺狼无甚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