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居然对她感兴趣。”
罗艽不置可否。
周空:“叶青洲啊……该从何说起呢。”
罗艽神色了了:“那便从头给我讲讲吧。”
周空不问缘由,也没什么讶异,只微靠上椅背,舒了口气,娓娓而道。
“虽说,现在有三大门派,风仪、兰芥与龙吟,但其实百年前,世间是五大门派。”
“漠江城、三清山、风仪门、兰芥州、龙吟岛。”
“首位漠江城人多势众,所练蛊术霸道蛮横,世间厌恶者众。三清山与世隔绝,不问人间事,却出过三位举世无双的天才:三清道者,与其二位小徒,不觉剑罗艽,与长生剑叶青洲。”
不知道是不是罗艽的错觉,只觉得周空在提到‘罗艽’二字的时候,声音落了落,等说到‘叶青洲’,语气才正常起来。
罗艽没在意。
周空继续说道。“兰芥州嘛,佛门清净地,尼僧佛者。其又分为‘鲲鹏’、‘金乌’两脉,前者从境,崇尚长恒万载,后者从心,崇尚须臾一瞬。‘金乌’一脉,方丈便是无妄大师。也就是你今日见到的国师。”
“而居于末位的龙吟岛,那是一个聚集了各路富家子弟的门派,挂着皇家的噱头,实则没什么分量,故而其在五派之中身处末尾,艰难苟存。”
“至于风仪门……彼时的风仪门与如今一样,都是大门派。当时的掌门是唐元悛,至于现在,他人倒是在……不过大部分事情由其表姪女唐忆操作。”
“唐忆,她和叶青洲也有点事儿。”
周空犹豫了一下,询问:“算是稗官野史了,我摸不准真假……这个需要说吗?”
罗艽问:“好事儿坏事儿?”
周空眨了眨眼睛,思索一番,道:“还成吧?”
罗艽:“说说。”
周空:“都说叶青洲原本是不疯的,至少在三清山……以及初至风仪门时,还是那位光风霁月长生剑。”
罗艽心道:废话!
“反正她到了风仪门没多久,练了风仪门的剑法,与三清道法相冲,竟有了些反噬情况。不过后来及时扭正,故而一切如常。我听闻,那时的唐忆,是叶青洲极要好的朋友。”
罗艽压根儿不记得“唐忆”这个人,不过她还是点点头,追问:“再往后呢?”
“再往后,先是千里陂一役。”
“先前说的那五派之首,漠江城,其城主陆离辛走火入魔练了邪功、炼起活人蛊,饮血食肉,人人厌且唾之。尔后,四派联手,将其诛灭。”
听到这里,罗艽忽无声笑了笑。
百年前那一场战役,血月血树,几乎可算得上生灵涂炭。于后人口中,竟不过三句尔尔。
还真是……千秋万事,总要被嚼碎了舀进茶里,供人在茶余饭后,谈笑一番的。
周空再道:“那场战役的主力,就是三清山的几位。”
再叹了口气,“不过,叶青洲的师姐,不觉剑罗艽……”周空压低声音,“她与魔头同归于尽了。”
罗艽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她反问:“为什么说‘罗艽’这两个字的时候,要压低声音?”
“你不知道?”周空不可置信道,“你刚和那茶馆仨人对峙,牠们说你住在茶馆——不是吗?”
罗艽:“住过。可这和我们说的有什么联系?”
周空:“就这几日,那叶青洲硬闯了那间茶馆,打得里面几人鼻青脸肿,就是因为那茶馆的说书人,提了‘罗艽’这个名字!总之,总之,几刻钟后,茶馆被她夷成平地了。”
罗艽大为不解:“为何提了‘罗艽’……要被她揍啊?”
周空沉默片刻,又勾了勾唇角。“理由很多。有说是因为百年前她们有过节,也有说是别的原因。我是觉着,疯子做事儿,不需要理由。”
“再者,你猜也猜不透,是不是?”
罗艽“啊?”了下,皱眉,又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她认命地闭起眼。“愿闻其详。”
周空于是再说:“一开始以为,叶青洲是因为千里陂一役才逐渐疯魔的——毕竟,当时,表面上……”她好像有点儿纠结措辞,顿了良久,终于又道,“毕竟当时人都说……她和那个师姐,表面上还是很亲近的。”
罗艽心道:本来就是啊!关系很好啊!
“所以一开始的传闻呢,就觉得她是因为自己师姐是死在面前,受创过大,才成了这副不疯魔不成活的性子。可后来又有另一种说法,因为在千里陂一役,三清山师姐妹共同御敌,故而那叶青洲使的也是三清道法。此举引得风仪门长老不满,是故千里陂一役后,身在风仪门的叶青洲反而处境极差。”
“听闻,也是在这几十年间,她受尽冷眼与折磨,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这点我不予评价。不过也有人说,虽是有人针对她,但也未必对她进行了虐待。”周空道,“毕竟那时,针对她的老掌门早就垂垂老矣,而叶青洲能力正盛。倘若什么事情,叶青洲本人不愿干,别人万万挟制不得。”
“再后来,叶青洲当时的好友,唐忆,也算是在一众唐家小辈里熬出头了,在风仪门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唐忆拿到了权力,自然不会对昔日好友太差劲。而后来,叶青洲也在门派里,也得到了应有的位置,比如剑阁主人,又比如……长老之位。”
提及此处,周空耸了耸肩膀:“她本来就很强嘛。”
罗艽与有荣焉:“那是。”
周空:“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罗艽立即改口:“要不怎么到处当疯子,打这个打那个,还没被制裁呢。咳,你继续说,你继续。”
周空叹了口气。“总之,往后的事情,也如你所言。叶青洲愈发疯魔了。可她骂名愈盛,唐忆却对她愈加关照。”
“所以有人说,她们应当……”
罗艽急切地追问:“应当什么?”
周空:“说她们应当是道侣。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依我看,很多时候,那唐忆也不知道该拿叶青洲怎么办。如此维护,反倒像是……从前亏欠了她什么。”
罗艽下意识喃喃:“亏欠了什么?”
周空失笑:“这么细枝末节,我缘何会晓得?”
“关于叶青洲,你只需知道。她这些年疯魔,骂名极盛,却无人敢去真的招惹,不外乎四个原因。其一,她很强。其二,风仪门的唐忆,真当对她誓死相护。其三,她本身未牵涉任何暗斗的势力,如朝堂,如党·派。其四……好似,还未听过她真要了谁的性命的事儿。”
罗艽又将话头转回最初:“为何要破阵?——风仪门的幻阵。”
周空道:“并非破阵,只是解阵。其一,我曾千方百计与她见过面,意在拉拢。她曾与我说……她认可我。可她无心世间事。”
“但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她说,倘若我解了风仪门的阵,便愿与我同谋。”
“当时,我当这是委婉的拒绝。毕竟我不过一介凡人,与她这种道途坦坦的大能相比,微如蝼蚁。那些风仪门的长老,尚且依仗着风仪门之阵百八十年,我……要如何能窥见阵中妙法?”
“直至遇见你。我直觉,你非彼间人。或许有解释的法子。”
“其二。”周空咳了一声。
“世人都道,那阵法藏着叶青洲最深的秘密。倘若你真是对她好奇,那这阵……你总也该看看。”
最深的秘密?
听着周空的话,罗艽视线游离,深思也涣散。
包间内,一时无言。
还是周空忍不住打破沉默。“对了,你还存着我给你的那枚金叶令牌吗?”
罗艽颔首。
“那是龙吟岛做的法器,危机时刻可护你清明。”周空道,“此外,还有一个用处。”
罗艽还未作声,就见周空从椅上站起,再眼睁睁看着她跃至窗边,径直翻了下去!
“喂!这里可是三层……”
罗艽一个激灵,追到窗边,趴在窗棂边。
却看周空稳当当地落在下面。
“怕什么?”看她神色紧张,周空反而觉得好笑。“你闯了邹府,闯了莫小渔村,甚至闯进那叶青洲在三清山布下的阵法,还能平安无事地出来,一个三层的小楼,就让你怕啦?”
罗艽皱眉:“我是怕你……”
周空拍了拍手掌、衣裤,开口时,语气竟有些骄傲。“小的时候,宫里无事,我穿了哥哥的衣服偷溜出去玩,比这还高的墙我都翻过。”
她看着罗艽也从窗口一跃而下,絮絮道。
“其实,那时我就不懂,缘何都是出宫玩乐,太子哥哥可以大大方方地穿着常服去,我却只能换上他的衣服,做贼似的翻墙?”
“她们说,因为我是公主,他是太子。女子和男子,是不一样的。”
“我……呵。”
触到罗艽的目光,周空仿似才回过神,略带歉意地笑笑。“不说那些了。对了,我也是在那时遇到阿越的。她小时候很可爱呢——鹅黄色的衣裙,两个小辫子——想象不出来吧?”
此时,周空声音沉了沉,语气中满是怀念。“那时……她还以为我是小公子呢。”
罗艽笑道:“长公主和驸马,还真是好缘分。”
周空却垂下眼,抿了抿唇。
此刻一道微风拂过。罗艽忽而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糖饼和话梅糖。
她有些馋,掂量了一下兜里的碎银,还想着要去买,于是扭头看向周空,小意催促道:“你不是要说金叶的用处?”
周空慢悠悠地点了头。“比如,你要买那边的话梅糖,那我们……”
罗艽诧异道:“你这都看得出来?”
“久居朝堂,”周空轻笑一声,“这点眼力见儿还是要的。”
她们大步流星地来到糖铺子前,罗艽刚要伸手掏银两,就看周空从袖里摸出一片金灿灿的叶子。
午后阳光恰好,照耀在那枚金叶令牌上,使之闪闪发光,仿若稀世珍宝。
罗艽于是手一顿,换了口袋,也掏出自己的叶子。
沿途奔波,罗艽本不知晓这金叶子的妙用,是故在她眼里这金叶子与平凡草叶子并没什么不同。
哦,比平凡草叶子还更沉一些,导致罗艽几次三番想将它丢弃。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毕竟是当朝长公主所赠之物,应当不会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而现在……
罗艽看了眼自己的金叶子,又看了眼周空手里的,默默将手垂下。
周空手里的叶子金灿灿,罗艽手里的叶子灰扑扑。中不中用不知道,已经变得不中看了。
就听周空向铺子老板要了一袋子话梅糖,再取出叶子,在老板账簿上划了长长的一道。
“如此,便不用额外再掏银两了。”周空将袋子递给罗艽,“等月末,官府会来替你赎银子。”
接过那袋子硬糖,罗艽眼睛一亮,心想:也算是中用不中看。
“不过,你不用担心谁会因此损利。到了年关,本宫的公主府都会清点账目。这金叶子不止你一个人用,大多是一些幕僚、门客。我猜你还在受贫穷折磨,所以想着……你会需要这个。”
罗艽笑笑。“那你眼光还挺准。”
她拆开几颗,一齐丢入口中。
冷不防听见周空说:“吃了本宫的东西,要记得为本宫做事儿。”
“啊?”罗艽一紧张,摆出一副差点噎死的样子。
她咽了口唾沫,又作势要将话梅糖吐掉,“别吧,别阴我啊。”
周空:“……我说笑的。”
才看罗艽放心地点点头,腮帮子鼓鼓,花栗鼠似的,嘴里“嘎嘣噶吧”响着。
半晌,罗艽舒展眉毛。“成功与否,我不担保。”
周空:“什么?”
“风仪门。”罗艽垂下眼,神情却认真,“我愿往之一试。”
周空追问:“你当如何做?”
罗艽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周空,缄默良久,忽咧嘴,扬起一个老神在在的笑。
罗艽:“用爱感化。”
周空:“…………”
周空:?
金叶令牌=长公主给的黑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