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郁惊雁带路,总算认清了方向。
穿过这阵迷雾,迎面是宽敞的长道,尽头依稀可见那座庞大的建筑。
魏子霜虽已易了容,可毕竟没有伪装过的经验,身形笔直,腰佩长剑,周身的凌冽气息也若隐若现,纵然跟在郁惊雁身后,也难教人觉得她只是个随行的手下。
“啧,你不能放松些?”
郁惊雁似是颇看不惯她这副模样,神情有几分嫌弃。
魏子霜却并不搭理,冷眼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一路走来,已经隐约可以窥见出这庇护了整个魔教主殿的阵法有着怎样令人吃惊的规模,几乎不逊于清仪山的护宗大阵。
可直至现在,居然连一座阵石也没看到。
清仪山地势优越,灵气丰沛,想构起护宗大阵,本就具有先天的条件。
魔气却是不一样,四处弥散,难于聚集和利用,没有阵石,是依凭什么力量维持住的?
正思索着,行了数十步,见魔气的流动也稳定了下来,她皱了皱眉,刚想要问,却不料被厉声打断。
“什么人?!”
话音未落,数个魔修便从浓雾中走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魏子霜默默按住剑,眸中寒意愈盛,郁惊雁则不慌不忙地瞥了她一眼。
“原来是右护法大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开了口,那群魔修便让出一条道,迎面走过来的,多半就是这队人的领头。
幽家的旁系子弟,幽恒。
郁惊雁自是认了出来,神色却漫不经心地,俨然不在乎眼前这些人。
“哦,你们拦在这儿难道有什么事?”
“右护法说笑了,教主已在主殿久等多日,我们岂敢阻拦耽误了。”
幽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眼睛却扫向了她身边的魏子霜。
“只是教主召见的是护法,怕是不会想见到不相干的人跟来。”
“哼?是吗?”
郁惊雁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同样弯眼笑着看向魏子霜。
魏子霜知她又是蓄意为之,心下生厌,面上却仍旧神情冰冷,一言不发。
琢磨不透她话里意思的幽恒见状,眸色沉了下来,却只能又问道:“护法大人,我等可否得罪?”
“随你们便啊。”
郁惊雁随口回复,目光则好整以暇地观望着魏子霜,事不关己,像是只为看个热闹。
幽恒见她这副态度,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似乎是看郁惊雁不会阻拦,胆子大些的那个就先上前靠向魏子霜,准备动手。
谨慎些的那个则不敢再上前,站在原地观望,余光瞥见郁惊雁还抱臂站在那儿,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于是多余地偷看了她一眼。
却不料就是这一眼,便撞见那对本来似笑非笑的狭长眸子忽而眯了起来,闪烁着教人直觉危险的意味。
“你看她就是,谁准你打量本护法了?”
可怜这魔修只是愣了一瞬,刚想替自己辩解,便嗅得不知何处来的奇诡幽香,喉口也猝然传来一阵凉意,下意识伸手去捂,摸到的却是浓稠的温热。
几乎是在同时,早已忍无可忍的魏子霜也拔出剑来,冷眼将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魔修也一剑封喉。
郁惊雁随手把这捂着喉咙的失声之人丢了过去,魏子霜则厌憎地将其踢到已经倒下的那具尸身上,刚好叠在一起,利落地补了一刀,鲜血四溅,引得郁惊雁神色嫌弃。
“你、你们……”
幽恒迟迟反应过来,没料到她们出手这么狠绝,只怕会牵连到自己,面色惨白地连退了好几步。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反了吗??”
魏子霜一眼都没有搭理,取出帕子仔细擦拭干净剑上的血迹,收入剑鞘。
郁惊雁又恢复原来的表情,似笑非笑,仿若无事发生。
“哎呀,这俩怎么不动弹了,躺在这儿还挺挡本护法的路,下次……”
说着,话锋一转,眸子弯起,笑得格外明媚。
“可惜看起来好像没有下次了。”
她语气故作遗憾,却相当轻快地从旁绕了过去,免得污血会沾染自己裙摆,而对那几名魔修视若无睹。
自然也有没眼力见的,哆哆嗦嗦地按着刀,还想上前,却被脸色难看的幽恒挡住了。
“让,让她们走!”
此话一出,原本那几个还犹豫着的也纷纷缩到一边。
郁惊雁心情便似好了许多,懒洋洋慢悠悠地从旁走过,踏进了主殿的结界中。
魏子霜半步跟在她身后,目不斜视,依旧身形笔直,如入无人之境。
只不过这一次再没人敢来阻拦。
直到瞧不见幽恒一行,郁惊雁才又嬉笑着招惹过来。
“小教主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
魏子霜本就厌她方才只为取乐而磨蹭半天的举动,此刻更为不悦。
“你又好到哪里去?”
“哼?干嘛态度这么差?我这不是在替你考虑?”
郁惊雁不仅没被吓退,反倒得寸进尺。
“怎么说我也陪了小教主那么多年,她自小可是被娇惯着长的,遇着你这种脾气的,指不定委屈几回。”
魏子霜闻言,却眸中寒意愈盛。
“我当初见她时,她满身是伤的被锁在那里,这便是你说的娇惯?”
“那可怪不得我,是她自找的。”
郁惊雁像是看不懂气氛一般,故作无辜。
“反正她当时那样儿,就算被关着那么多年,估摸着也难受不到哪儿去,倒是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她魂召回来了不成?”
“……?”
魏子霜仍皱着眉,眼中似有疑惑。
她对许之遥的了解其实没有那么深,相遇之前的事,她也几乎从没有问过,就连许之遥先前被锁在万魔窟的时间居然会长达几年的事,都是第一次听郁惊雁提起过。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招魂,她之前怎么了?”
“原来她没跟你说过?”
郁惊雁挑了挑眉,颇为讶异魏子霜居然是不知道的,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猜错了。
“当年若不是清仪山结同正道诸派,仗势打到魔殿殿前,害得我们死伤惨重,还给了幽家一派反扑之机,教主和教主夫人怎会被逼到绝路,运起七座大阵才用命挡住那群修士?小教主也真可怜,乱时谁也顾不上她,她自己估计是想找爹娘,撞了进去,结果……”
说着,顿了一顿,似乎不怎样愉快。
“看着倒是还好好的,整个人却魔怔了似的。教内生死关头,镇上也号寒啼饥,魔域人心惶惶,正是用得着她的时候,她偏像个死人般无动于衷,一心只顾着布阵画符,蠢到连幽家人的话都能信。我拼命抢来交到她手里的,转头就都被她往幽家的狗嘴里喂了。师父师娘二十多年的心血毁在她手里,现在想想当时真不如直接动手掐死她。”
郁惊雁说时像是笑着的,却衬得语气中偶尔渗出的森冷更是真切,听得魏子霜忍不住蹙起眉来。
“……她不是这样的人。”
“哦,她就是这样的人。”
郁惊雁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魏子霜一眼。
“怎么,她的脾性,那点破习惯毛病,甚至说话的语调跟画符的笔画字型,是你了解的多还是我了解的多?”
魏子霜深吸一口气,把话咽回去,她清楚许之遥的为人,对郁惊雁的话则是半信半疑,所以也不愿再多费口舌。
“所以,其实也不是你做过什么?”
路已走到尽头,雾中隐隐可见有魔修的身影穿过,眼前是直通殿门的石阶。
郁惊雁领在前面,这几层台阶那么多年来不知走过了多少次。
是她做过什么?
魏子霜跟在半步后,陷入回忆。
不,她什么也没有做过。
陷进万魔窟时,她连内力都已经耗尽,自保不暇,固然是在发现那时锁着镣铐还生死未卜的许之遥之后产生了一瞬的戒备,却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找到出路上。
直到当时试图强行裂出一道出口时,不慎引动了窟内的魔气,把幽灭招了过来。
那时只以为是误打误撞。
可现在想想又未免有些奇怪。
万魔窟,那样一个聚集了大量魔气形成的凶险地脉,就算那时还有寒离剑,又怎么会被修为尚浅且已近力竭的她轻易带起波动?
无端地,魏子霜心头好像涌出道近乎直觉又极为强烈的猜测——
“许之遥那时被困的地方,是不是藏了一座阵法?”
“嗯?我怎么知道?”
郁惊雁没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却也没打算瞒着。
“万魔窟原先魔气太重,滋生了不少魔物,以前都是放任着的,我师父当上教主后才亲自镇住,就算有阵法在那也不稀奇。”
彼时的郁惊雁年纪也轻,虽常跟随在妄齐左右,可很多事甚至不如幽灭知道的清楚。
这个回答得模棱两可,魏子霜却是呼吸一滞,脑海中闪过曾没有去细思过的画面。
“怎么,你是忽然发现什么了?”
郁惊雁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魏子霜心神未定,缄默许久,终于勉强收回思绪,只是回了一句。
“没什么,我应该知道这座大阵的阵眼在哪里了。”
“你是说万魔窟?”
郁惊雁扬眉反问,魏子霜却像是没听见,垂敛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她似乎还有事相瞒,郁惊雁眯了眯眼,又在其有所察觉而投过视线来时,换了一副笑脸。
“算了,不说也罢,反正只要结果一样,对我而言怎么都差不多。我就当你是真知道了……”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朝殿门那边扫了一眼。
“不过,就算阵眼真在万魔窟,你是不是也得先能进得去再说?”
魏子霜闻言,抬起头,果然看见几个守殿的魔修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