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落定,世界又归于沉静。
“哈,终于结束了!”
申兰志总算不用苦苦撑着整座阵法,抱怨着泄了气,那几张临时用来补阵的符,则很快就被烧尽成灰。
顾景陵神色晦暗难明,没有收枪,只是阴沉地盯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狼藉。
跟随的魔修也有多少受了伤的,互相扶持着才站了起来。
除了最开始击杀的几个修士,还有最后重创了那为首的长老,清仪山的人想逃,本就不是他们几人能拦得住的。
何况这郁惊雁根本就没打算出手。
“你到底在装神弄鬼什么?”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过来。
郁惊雁却不见心虚,反倒故作无辜。
“嗯?不是我不想拦,可力不从心,我也没办法呀。”
她话里从容带笑,许之遥却隐约看见顾景陵在死死盯着自己,顿时紧张起来,手心也出了汗,唯恐脸上的面具遮挡不住。
好在申兰志叫嚷着挡了过来。
“一群臭修士而已,不过是趁我们修阵时来搞偷袭,要是在魔域里,有他们好受的!”
“……七魄阵。”
顾景陵声音不冷不热地,这才把视线又放回郁惊雁身上,目光深邃,辨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没等人说话,就收了枪。
“我不关心你要做什么。该杀的人,我自己会杀。”
说罢,便又多看了一眼许之遥,终于转身离开。
申兰志小愣了会儿,赶忙呸了一口,还在咕咕哝哝。
“不是,这人有病吧!”
许之遥却终于得以泄力,早已消耗过度的身体自是支撑不住,视野内一黑,整个人便先失去了意识。
多半是这几日为了修阵一直没能好好休息过的缘故,这回昏睡得格外沉。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屋内似乎刚亮不久。
头仍是很痛,下意识摸了摸脸,面具也被摘走了。
郁惊雁正坐在桌边,慢悠悠不厌其烦地用湿手帕一根根擦着本就干净的手指。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习惯,玩笑似的取了人性命,反倒要在事后觉得是自己被害得脏了手,颇觉嫌恶。
许之遥费力地坐起身,什么也没有说。
“嗯?小教主,醒了?”
那边的人正巧抬眼望了过来,不知是在这里守了多久。
许之遥捂着脑袋,侧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是睡了将近一天一夜,如今又轮着天亮了。
“你……不是身上毒发了吗?”
这毒没有幽玄影的解药,就没有办法根除,何况又是一次发作比一次严重的,每每都是沉丹沉酒姐妹俩帮忙用药压制,现在按理不该在云石村逗留的。
“是呀,谁知道反倒你先晕过去了。”
郁惊雁放下手帕,说笑般挑了挑眉。
“……对不起。”
许之遥只当又是自己把人拖累,稍稍缓了缓,便起了身。
“还是快点回忘忧镇吧,你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
郁惊雁做事没有什么分寸,常常不计代价地采取些过分的举动,许之遥只怕她现在这副全然无事的模样是故意装出来的。
谁知她倒是不着急,仍坐在原处,撑着下巴像是短暂思索了片刻。
“回当然要回,不过,还有件事要收个尾呢。”
说罢,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也不管许之遥投来疑惑的眼神,径直朝门外走去。
许之遥愣了愣,别无他法,只好跟了过去。
外面的阳光比屋内亮些。
困在魔域久了,这样在外面很寻常的明朗天气,一个月也很难见到几天。
春意已经长满了这个本就不大的小村,许之遥低着头,慢慢地,脚印一深一浅地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小路两边是绒绒的新草。
不敢往太远处的风景看,不然等回到魔域之后,多半只会给自己平添郁结。
对了……郁惊雁好像给了她一袋种子?
赶紧往身上摸了摸,确认戒指没有丢后,许之遥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关系。
有了这些种子,她说不定可以带一个春天回去。
意识到脑袋里在想什么,许之遥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逐渐放下回家的执念,虽然对这场命数的捉弄已经厌倦,可比起痛苦不堪又总是徒劳的挣扎,一点点迷失在这个也许本就属于她的世界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反正她的意愿也从来都左右不了什么。
真正放不下的只有一件事……
出神之时,眼前却黑了一瞬,许之遥愣怔着抬起头,才发现是郁惊雁又把那副面具罩在了她脸上。
“拿出点气势呀,小教主,不然被你那些老朋友认出来了,怎么办?”
面具冰冷冷的,硌得许之遥鼻子有些发酸。
原来是要见那些之前在村中抓来的清仪山弟子。
她没多问,只顺从地戴好面具,努力想让自己的步子显得没那么瘸拐,好藏住那条是被他们打残的腿,只可惜收效甚微。
郁惊雁已经推开院门。
还没看到里面的场景,申兰志捏着嗓子故意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哟,脾气倒是大,还正道第一的修士呢,了不得,这臭味倒真是无出其右啊。”
话音未落,紧接着的就是一阵嘈杂的怒骂。
直到郁惊雁踏进院中,那群被绑在地上的弟子才忽然安静了下来,齐齐瞪起眼。
不知是谁先认了出来。
“恶毒小人!就是你俩利用我们善心,反倒是来害我们的!无耻之徒!”
云石村太偏僻,又实在小,没有什么猪圈牛棚,可这些修士先前不知是被申兰志胡乱塞到哪里关着了,如今一个个看起来都不是很妙。
郁惊雁也不靠近,只站在那眯着眼睛听他们骂个没完。
“再叫!谁再叫小爷就把谁舌头拔了!”
申兰志嫌他们吵,干脆踹了一脚,修为被封,挨着一脚属实不轻,终于断断续续噤了声,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许之遥既没有被他们骂得有所触动,心底也生不起什么同情,一言不发地旁观着。
直到郁惊雁终于又笑了一声,才道:“行了,时间不早,送道友们上路吧。”
申兰志闻言,只好颇不痛快地答应了,提了刀走来。
“你,你们干什么?!”
众修士顿时慌张起来,正要出言威胁,又被申兰志踹了几脚,捆在身上的绳索却被利落割开。
这些人见状,连滚带爬地狼狈站起身,聚成一团,可身上内力还是没恢复,哪敢轻举妄动。
“还不快滚,等小爷后悔了,一个也别想出去!”
几人唯恐有计,可半天又看不出什么来,便觉得说不定是宗门中派人来救了,顿时有了底气。
“卑鄙邪修,还不把灵器和符纸还给我们!”
申兰志嗤笑一声,满不在意地抛了抛满满一布袋的储物戒,不忘嘲讽。
“就不还就不还,怎么着,有本事抢回去啊?”
“你……!”
这些弟子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般羞辱,勃然大怒,可见申兰志掂量着手中的大刀,只得又隐忍下。
“此仇不报非君子,我正道早晚一天诛尽你们这些魔修!!”
狠话放完,又唯恐申兰志真的会转悔,也不要被夺去的珍物了,三五扶持着踉跄朝村外逃去。
许之遥默默让了路,半天,才问向身边的郁惊雁:“为什么放他们走?”
“不然?你是想多关几天报私仇?”
郁惊雁没回答她,反倒装傻,及至见她抿着唇一言不发,才弯眸笑了起来。
“不好玩吗?放走几个无关紧要的,我还好奇那边会是什么反应呢。”
许之遥僵了僵,神色中多了几分狐疑:“昨天交手的那群修士,也是你故意放走的?”
有顾景陵在,不过百十名修士,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杀光那群修士,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启用七魄阵,再由着那些修士遁逃?
……只有可能是在做个样子而已。
“小教主,你会随便把看家的忠狗放出来咬人?”
郁惊雁笑意不减,故作无辜的眼底却闪过几分危险的意味。
“幽玄影会放出顾景陵,司徒贡那边也搞小动作派出这不上不下的百多个修士,说得好听点就是正魔两道,若是说得难听点,不就是他们想看狗咬狗?”
所以她才故意放过这次看似可以削减正道攻势的机会。
许之遥一时沉默不语。
未尝不对,就算昨天一次击灭那百多名修士,也只不过是断了那诛魔会的一指,既没有完全摆脱魔域要面对的威胁,连正道那边只怕也会受到这次失败的影响,给了司徒贡施压夺位的机会。
至于那些可能因此而死的弟子,或者魔域没有自保之力的无辜之人,只是这场博弈中不足挂齿的牺牲品。
可郁惊雁却选择了这步以退为进,在正魔两道尚在紧张之时,放回这些修士,张弛之间,想来正道也没有了急于进攻的理由,反倒要更加谨慎斟酌。
这样的僵持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至少是给了魔域喘息的机会。
修复七魄阵,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不止如此呢,小教主。”
郁惊雁看了眼逐渐消失在视野内的那群修士,又笑着问来。
“你猜那司徒贡,是凭什么敢跟一样怀了野心的幽玄影勾结到一起?”
许之遥闻言,微微思索片刻,才道:“你说过,司徒贡现急于夺下清仪山的宗主之位,而且如今的魔教,他说不定根本不觉得幽玄影有什么威胁。”
“不错,幽玄影多半也这么觉得的。”
郁惊雁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
“小教主,你是修习符阵的,可还记得先前是怎么破了那道七魄阵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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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