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笃光倒不是真想带路。
不过临近村内的隧道口在当年并没有遭到什么破坏,如今甚至还完好无损,那拱形的通道一眼可辩,又在村子附近,即使没有叶笃光,田安他们也能轻易找到这地方。
所以,叶笃光还不如跟过去,万一有什么,也好打个照应。
却不想石期目光转动,回望一眼后,突然看着叶笃光说:“这地方,是不是离你家不远?”
叶笃光一愣,也没料到他会提出这点,但还是点了点头,说:“的确是这样,这边原本比较偏,不是大家常来的地方,我爷爷就借了亲戚的仓库,住在了这。结果当年那些工程师来实地考察时,说这边的地貌更适合打隧道,村里人不满意,为此当年还大闹了一场。”
“不满意?”田安不禁疑惑,“不就是决定将隧道修在这吗?有什么好闹的。”
“怕离我住的地方太近,附近的风水不好,会让他们修隧道的钱白白打了水漂。”叶笃光轻飘飘地回答道。
可惜从结果上来看村民的担心似乎是正确的,哪怕当年只是一个意外,天灾**的怎么也怪不得叶笃光头上去,可巧合多了也不免让人心生膈应,这些他都能理解。
当年在那些灾祸还没发生的时候,二十五里屯的人那时也对这个长相可爱却惨遭抛弃的男孩分外怜惜,可随着一桩桩一件件“意外”发生在叶笃光身上,尤其在危及到自身与亲人安全后,村民们对他也再没有以前的热情,逐渐开始厌恶驱赶,甚至还连累原本深受其他人尊敬的爷爷,都被迫搬迁到这偏僻的角落。
叶笃光当然怨过恨过,可滋生出来的那些阴暗想法却在爷爷的开导下逐渐打消,而如今,叶笃光能和二十五里屯其他大部分村民不温不火的相处,在老人死后不仅没被赶出二十五里屯,甚至还能受到村民的照顾,想来是多亏了爷爷的帮衬,既然如此,叶笃光也不愿让爷爷的努力白费。
望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叶笃光耸了耸肩,主动开导说:“当年发生了许多意外,而且都跟我有关,是谁心里都会膈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看着这条隧道,目光悠长,像是在对其他人解释,又像是在重复地说服自己:“况且这些事情,受伤最深的应该也是其他人。就好比这条隧道,当年是花了大价钱修好的,结果通了还没一周,就发生了那种事,害得好些人家破人亡,这换谁能不怨呢?”
哪怕他们明知,自己怨恨的人也是受害者,甚至还是个孩子。
叶笃光表情平静,看不出他说这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但田安还是夸张地说道:“叶学长,你人也太好了吧!”
“……”
叶笃光表情一僵,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么人好,但他没再多说,只是岔开话题道:“隧道里比较暗,小心点。”
“好……阿嚏!”
田安却误会了叶笃光的意思,还以为他在关心,美滋滋地正准备应声,却被扑面而来的恶臭味熏得眼眶发红。
“这是……呕、这是什么味啊!”田安狠狠地皱起眉,抱怨道。
这隧道口就像是结界一样,将酸涩的臭气挡在里头,他们原本靠近时都没什么异味,一走进去却好似踏入了什么毒气区,多呼吸一口都觉得头晕脑胀。
“这闻起来有点像尸体腐烂的味道,应该是从那石堆后面传来的。”石期像模像样地比喻道,“很像那种将吃的装进密封的罐子里,做腌制泡菜一样。”
“呕……谢谢,以后都不想吃泡菜了。”吴城大声呕吐。
但宋敏敏却有点纳闷,问:“石堆?哪来的石堆?前面那么暗,你也能看见吗?”
“我视力好,天生自带八倍镜。”石期懒洋洋地回答道。
“噗。”田安噗嗤一笑,她撩起头发,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天鹅颈,就如春色般撩人。
只可惜隧道黑暗,无人在意。
其他人在闷声赶路,叶笃光也目不斜视,连个余光都没给她,只是不解风情地说道:“我们也快点跟上吧。”
“……”
田安在宋敏敏安慰的目光下,不禁愤愤地一跺脚:“等等我呀!”
她可不想被甩下,一个人留在这昏暗的隧道里。
不过也没让田安走多久,被石堆挡住去路的同伴们,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石头高耸堆积,将隧道严丝合缝地堵住,甚至还能看到水泥灌注的痕迹,刘宙愤怒地踹了两脚,石堆却岿然不动,打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
“草!”刘宙不禁骂道。
“这我可真没想到。”石期也不禁喃喃,他看向一旁的叶笃光,问,“这地方被水泥封了,你也不知道吗?”
叶笃光摇头:“我没事也不会往这边来的。”
就算叶笃光不介意故地重游自挖伤疤,但不代表他没事的时候也会往这边走。事实上这还是叶笃光自那次事故以来第一次到这附近,看见这被水泥封掉的隧道后,叶笃光心里的惊讶也不比其他人少。
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没办法从这边过去了。
众人一时都有些泄气,他们这转来转去的,最后居然只有这样一个结果,任谁都不会高兴。
田安无语道:“那我们现在该干嘛,回去吗?”
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其他人蔫了吧唧地附和了一声,却不想刘宙突然暴怒,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封堵的石堆:“tmd!要不是那老不死的,老子早就进去了!”
“刘宙你在说什么啊!”两个女孩顿时被吓了一跳,田安杏眉一竖,呵斥道,“不就是不让你去隧道吗?至于这样吗!”
且不说曹阿婆的家人就在旁边,他们都还暂住在人家家里,只是因为不让进隧道就骂人,未免也太白眼狼了。
“老子的花瓶还在里面!”
——花瓶。
叶笃光眉角略一跳动,他微微偏头,向那石堆看去。
刚刚刘宙提到花瓶二字时,石堆后面是不是传来什么响声?
可除了叶笃光外,似乎谁都没注意到,他们都被破口大骂的刘宙吸引了视线:“那老东西把隧道给堵了,我还怎么进去拿?”
“那不是你的东西吧?”宋敏敏也忍不住开口,“这里是二十五里屯,你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这?刘宙,难道你之前来过吗?”
“什么之前?不就是这两天找到的吗?”刘宙言之凿凿的,张口就来:“敏敏你忘了吗?那个花瓶还是我们两个在那间破木屋里找到的,喏,就是叶笃光现在住的……”
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田安和宋敏敏满脸奇怪地看着刘宙,田安说:“你疯了吧?我们昨天才刚到二十五里屯啊?”
“我……”
刘宙一时语塞,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但从破木屋里发现花瓶的喜悦又是这样真实,以至于刘宙完全相信那就是现实,就像之前播出石期的电话号码一样。
可他目光转过,叶笃光表情疑惑,田安和宋敏敏也奇怪地看着刘宙,黑暗中唯独吴城那莫名惨白的脸色,格外扎眼。
刘宙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个箭步跨到吴城面前,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
吴城却恐惧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后,他才如惊弓之鸟一般猛地向旁边一跳,迅速藏在了叶笃光身后。
吴城这才有勇气大声反驳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前也没来过二十五里屯!安安不是说了吗?我们昨天才到这!”
“……”
隧道内一时鸦雀无声,刘宙倒也罢了,他这些天提到花瓶就表现得很奇怪,但吴城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下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众人不禁疑惑地看着吴城。
叶笃光虽说看不到吴城的表情,却被他推到了台前,不得不正对上刘宙的目光。
刘宙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动,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叶笃光的顿时充满怨恨。
“果然是你搞的鬼!”刘宙咬牙切齿地说道。
“……”叶笃光只觉得莫名其妙。
但看见刘宙眼睛里攀上的红痕,叶笃光顿时明白了什么。
可不能让刘宙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发狂。
灰雾霎时间在叶笃光瞳孔中蔓延。
一丝无形的威压,瞬间充斥着这条昏暗的隧道。
刘宙神情大变,血色从他脸上褪去,露出满满的仓惶。
石期眉头一跳,惊讶地看着叶笃光的双眼,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叶笃光的能力,眼神里顿时闪过几分讶异。
就连沈绛和黎挚,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叶笃光的眼睛。
可其他人却有些受不住,田安不禁用手捂住嘴,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我怎么好像有点喘不上气了……”
叶笃光适时地收回能力,目光却仍注视着刘宙,说:“应该是这里空气不好,反正我们现在也进不去,那就先离开吧?”
刘宙自然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好在返程的路上没出什么幺蛾子,一行人很快回到曹阿婆家。
曹阿婆这时候还没回来,身心俱疲的几个年轻人也没了顾忌,一个个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的,长气叹得跟祥林嫂似的。
身体累还在其次,他们转了两圈无功而返,刘宙还莫名其妙闹了一通,弄得气氛格外尴尬,简直要窒息了一样。
田安他们很快将刚才的难受归咎于气氛诡异,隧里道空气不好,叶笃光收敛了力量,也没刻意针对他们,因此这几人在外头深呼吸了几口后,便将刚才的不适抛到了脑后。
刘宙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其他人也不在意,唯独叶笃光多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没什么异常,于是起了身。
“叶学长,有什么事吗?”宋敏敏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准备晚餐了。”叶笃光说。
“呃……好的。”宋敏敏连忙移开目光。
做饭什么的,两个女孩实在不擅长,而且山村里原始的炊具她们还搞不懂,就连今天的早餐午餐都还是曹阿婆做的,她们俩就不去添乱了。
不过宋敏敏话音刚落,铁门处锁扣转动,很快,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不过从那沉重急促的频率来看,曹阿婆的心情可能不太美妙。
果然,看到这一群东倒西歪的年轻人后,曹阿婆简直气上加气,她重重地砸了下拐杖,说:“你们几个,非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众人皆是被吓了一跳,这几天被老人训得跟小鸡仔似的黎挚,更是连忙正襟危坐,生怕曹阿婆又把自己训一顿。
“外婆,出什么事了吗?”沈绛干咳一声,试图安抚道。
“怎么了?哼,我说的话都不听是吧?说了不准去隧道、不准去隧道,小叶,你居然还带着他们过去!是想气死我不成?”曹阿婆怒道。
“曹阿婆,你误会了,我们没去那条隧道啊。”叶笃光面不改色地否认道。
“没去?”曹阿婆更加气氛,她不禁又敲打着地面,大声道:“我是老了!但是还没聋!黎挚这小子叫那么大声,我难道听不见?”
“黎挚说什么了?”叶笃光脸上的疑惑尤为真诚,他恰到好处地思考几秒,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时候我们刚好在附近玩,我被蹿过去的虫子吓了一跳,脚打滑差点掉下去,估计那时候把黎挚吓到了吧。”
“呃……啊对对对,叶哥突然跌了一下子,吓死我了!”黎挚连连附和道。
“真的?”曹阿婆还是不太相信。
“那边反正回去的时候要路过,所以我们是打算……”
“打算什么?”曹阿婆没好气地瞪了叶笃光一眼,说,“那边我已经让人堵了,你们几个休想再打什么鬼主意!”
“呃……”叶笃光拉长了点尾音,让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遗憾,“那好吧。”
“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曹阿婆冷哼一声,嫌弃地瞥了眼屋内的年轻人,但总算没有深究下去。
众人莫名松了口气。
叶笃光这才注意到曹阿婆还拎着菜篮,里面装着些鸡鱼之类的荤菜,恐怕回来之前,老人还去镇上买了点食材。
叶笃光伸手想帮忙,曹阿婆却躲了一下,她瞪了眼叶笃光,说:“行了行了,你也休息去,一天天的这么忙,身体哪遭得住?”
说着,曹阿婆有些关心地看了眼叶笃光的胸口,像是在担心那道伤口的情况。
叶笃光一愣,也不知石期给他用的什么灵丹妙药,这一天下来,他居然没有半分不适,早就忘了这茬。
因此,叶笃光连忙跟了上去,说:“我没事,曹阿婆,我也来帮你吧。”
他那几个同学都不会做饭,正好借着厨房,能避开他们,问曹阿婆一些事情。
有些东西,可能只有身为村长的曹阿婆更加清楚。
比如……临近村子的那面隧道口,是什么时候堵上的?
又比如,那时候为什么不把外面也给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