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只吸血鬼 第10章 Chapter. 07

戴纳被金吓到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手脚已比头脑快一步，一把抱起金飞到了空中。

金这会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缩在戴纳怀里高声欢呼。

“……酷！我飞起来了！”金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老天保佑！请让我明晚也做这么刺激的梦！”

戴纳啼笑皆非，在夜风的吹拂中醒了酒，心想原本还以为是金的接受能力太强，才能不怕他，没想却是金误会自己在做梦。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了，戴纳垂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小教堂被冲天火龙盘绕着，形势异常危急。

大火烧起来了，眼看就要把教堂烧塌了，修女们把手伸出窗外绝望地哭喊，也不知是不是天神不喜他这只吸血鬼的到来，因此才落的难。

而那座伫立在教堂门前，容颜俊美的石头雕像，这会正在灼眼的火光中仰起脸，眼睛正好就是望向戴纳的角度，仿佛正在欣喜戴纳的到来。

这是一场跨越时间的“重逢”，戴纳的耳边满是祈求，他下意识就要俯冲下去，他想至少带走拉裴尔的雕像——毕竟那是能让他如此朝思暮想，爱恨交织的一张脸，他不能容忍它毁于大火。

可教堂这种建筑总让戴纳不舒服，单单只是靠近，就让他险些从天上栽下去。

左右为难之际，偏偏怀里的金还不安生，竟主动朝地面扯着嗓子大喊道：

“喂！大家看这里！大家看我的新朋友！新的夜天使降临了！他注定会从大火中救下我们！他会成为我们艾尔瑟兰新的天神！”

话落，地面上的嘈杂有一瞬安静，数不清的男女老幼整齐抬头看向戴纳，脸上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

尤其是那几名瑟缩着簇拥在一起，恰好被拉裴尔雕像的翅膀，牢牢护在下面的小女孩儿们，她们先是茫然地皱眉看了看戴纳，然后又回头看雕像，嘴角抿得紧紧的，眼中忽然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夜天使！是夜天使！是我们的守护者来了！”

“老天保佑，我们没有被抛弃！”

“……”

刹那间，短暂的寂静立刻又变成比刚才更嘈杂的喧闹，戴纳愣愣看见大家都仰头注视着他，期盼着他，每个人都忽然变得无所畏惧。

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在这一刻，戴纳被大家的期待架在火上，本能就想逃跑。

但是戴纳现在的位置太显眼了，他没地方逃，他只能瞪大眼睛看地面上的人向他伸出手，一副等着他帮忙的模样，就像百年前的人们在等待勇者。

勇者——这个词对戴纳来说，甚至都有点陌生了——尽管他曾经是连皇室都承认，那片土地上最勇敢的勇者。

这样期盼又虔诚的眼神，几乎都快让戴纳有些冲动了，他感到他浑身的血液在烧。

只是愣神间，大火就要把整个教堂吞噬，碎掉的石头噼里啪啦砸下来，像空中落下的陨石。

“……拉裴尔！你还愣在这看什么呢！那教堂里有孩子！”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金见戴纳没动作，连忙回头催促，“求求你快帮忙，你不是很强大吗？今夜是辞旧夜，按照我们艾尔瑟兰的传统，几乎全城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在教堂里，我求你帮忙把他们抱出来！”

“……”

下一刻，戴纳被金这声焦急的呼唤喊回神，他的眉头轻轻皱起，眼里闪过片刻的挣扎，刚刚在冲动之下攥紧的拳头松开，强忍住飞下去帮忙的冲动。

不……不行，吸血鬼越靠近教堂，就会失去越多的力量，最终变得像个普通人一样，成为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戴纳有点不敢赌。

毕竟诚然，地面上人们望向他的眼神很炽热，但也不乏有些畏惧的存在，戴纳不敢赌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

万一……万一要是被抓住的话，他就会像拉裴尔曾经给他讲过的那样，他会落得个格外凄惨的下场，他的皮肤会被银质小刀活生生剥下，他的血会被放干，他将日夜承受巨大的永无止尽的痛苦，却求死不能。

最可怕的是，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也能遇到一个……像当年那位王子殿下那样，一点也不贪心的好心人。

更何况这也太巧了，这世界这么大，怎么偏偏就有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艾尔瑟兰，怎么偏偏他刚费尽千辛万苦航行到这里，就碰到了这里的大火。

……而且这大火还是在教堂。

正迟疑着，那火舌已经顺着拉裴尔的雕像舔上来，那雕像不知是被什么材料雕成的，似乎不太防火。戴纳用力环抱住金的腰，眼睁睁看见拉裴尔的脸在大火中被烧得裂开。

金是个热心肠，他看喊不动戴纳，急的就要往下跳。

而底下拉裴尔的脸上纵横交错出蛛网似的裂纹，每道裂缝都滚烫暗红，密密麻麻的布满拉裴尔的全脸，使这座平时里格外漂亮的雕像忽然变得恐怖异常，就像一只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老实说，眼睁睁地看着这幕发生在眼前，实在有点可怕，因为这座雕像现在的这副破烂模样，才更符合戴纳记忆中穷凶极恶的拉裴尔。

又不知过了多久，大火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人们手里提来的井水是杯水车薪，转瞬间，戴纳看见拉裴尔的雕像在他面前轰然崩塌，耳边祈求他出手帮忙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金又用了很大的力气往下跳，似乎想下去帮忙。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帮他们提水桶！你难道没看见吗？已经有人被大火烧死了！”

金终于失去了耐心，一口咬到戴纳的手背上，嚷嚷着自己再也不要做这种梦，会飞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戴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金的牙齿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他尝试安抚金，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就想把金先平平安安的放在地上，然后再随便找个借口溜走。

“好，好。”戴纳说，“你先别乱动，我这就把你放到地面上去，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帮大人们的忙，你这样弱小，更适合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至少还能保护你自己。”

金不答应，觉得戴纳说的话是狗屁，两只脚才一沾地，就迫不及待地提起一只空水桶，往不远处的井边跑。

“不——我不要！力量弱小就不能帮忙了吗？蚂蚁没有神明的垂怜，也能重建蚁穴。”

金转头向戴纳大喊道，急的眼圈都红了，但奇怪的是，金话里却并没多少责怪戴纳的意思。

“拉裴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但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有点生气你不帮忙，但我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我们艾尔瑟兰自己的事情，不能总是期待外来人的情分。更何况我忽然记起来，你其实还是只非常害怕十字架的……总之再见吧，拉裴尔，我现在要去帮我的朋友们了，你如果害怕，就自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明天给你带面包。”

说完就提着他的小水桶跑远了，只把戴纳一个人留在原地，头皮发麻。

渐渐的，身边的人们忙忙碌碌，再也没人看戴纳。

“……”

拉裴尔的雕像这时已经被烧得彻底四分五裂了，天空被火光映得亮如白昼，戴纳呆呆地站在废墟中间，连眼珠都转不动。

事情发展和戴纳预想的不一样，戴纳虽然受到期待，却没被指责。距离教堂太近让戴纳失去了自愈的能力，他左手的手背被火苗烧焦了，但他居然一点也没意识到。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火灾，这并非世界末日，不必为此牺牲太多。

戴纳看着自己身边忙碌的人群，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一百多年来，他见过战争，见过瘟疫，见过数以万计的死亡和灾难，这场小小的火灾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是的……这只是场再寻常不过的小火灾，而且还有一定概率是陷阱，而他之所以能逍遥度日多年，不就是因为他这个时刻谨慎的性格……

戴纳喉咙干涩，用力地攥了攥拳。蓦地，他猛然朝前迈步，拼尽全力展开他巨大的双翅，带着刚被大火灼烧出来，尚未痊愈的伤口，如真正的天神般拔地而起，飞向被大火困在教堂里的人群。

……去他妈的吧！这根本就不是陷阱，这是个机会，是老天爷丢给他，让他能做回自己的机会！

哪怕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陷阱，他也认了！

毕竟……也不知道拉裴尔这个名字究竟是哪代吸血鬼想出来的，拉裴尔啊，这原本就是天使的名字啊。

“……拉裴尔，你看见了吗，天神，人类和恶魔都不过只是个虚无的称呼，我们究竟是什么，旁人说了不算，只有我们自己说了才算。”

漫天大火中，戴纳在巨大的十字架前，痛苦的犹如万箭穿心，但他依然坚持着往教堂的方向飞。

“拉裴尔，拉裴尔！你看见我了吗？你看我终于找到了第三条路，我已真切理解了你的苦心，我理解一切，也愿意怜悯，我不再像从前那样非黑即白，我承认我很爱你，现在我和你已经是一个人了，但我仍是勇者。”

“我……”

砰！就在戴纳把最后一个孩子从窗户送出去的同时，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教堂轰然倒塌，还没来得及跑出来的戴纳就这么被压在了十字架下，天边也紧跟着泛起鱼肚白，一切戛然而止。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甘霖落下，温暖的阳光照在戴纳苍白的脸上，映在他正逐渐失去生机的眼睛里，却未再能伤到他分毫。

后世传说中，某年某月某日，这世上的最后一只吸血鬼，终于阴差阳错的在艾尔瑟兰找到由吸血鬼重新变回人类的方法，而这方法细说起来，其实和他们从前因为害怕孤独，每天想方设法的找死有点像，但又略有不同，只因这方法名为——永远不要忘记他们原本是谁，以及能为了他们心中认为有意义之事无畏的牺牲，不论事情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