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 第5章 第 5 章

顾客不是没想过带林城南去看医生，只是和心理医生遇见会面的日子一直在往后拖。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林城南说带他去看医生，也不知道林城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他对林城南是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严重的问题了，他不敢问，林城南也不会说。所以顾客总感觉他们两个看似整天待在一起，实际上很遥远。

顾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姿势一分钟换七八个，就是找不到舒服的点。电视剧里播放的内容也全然不知放到哪了，满脑子却只有林城南他到底怎么样了。

离十点还有好一会。

顾客感到有点后悔了，林鹏如果把他带离小吃店了呢，那顾客该去哪里找他？林鹏如果拿不到钱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情呢？

他就应该在那个小吃店守株待兔的，至少也要找到他们确认一下林城南的处境，再做出离不离开的选择。

顾客懊悔的抓了一把头发。

起身就往门口走去，等不了了，现在他就要去找林城南。

晚上八点四十七分，顾客看到林城南坐在楼梯上，低着头，看不出表情。顾客松了一口气，上前从背后抱住了林城南，头埋在他的颈窝处。

“还好吗？”顾客问。

林城南身体很僵硬……

林城南微微侧头，脸抵着顾客的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嗯。”

“发生了什么？”

“他，带我，去，银行。我，给他，取了，一百，万。”林城南轻声告诉顾客，“他，说他，出不，去了。只要，我再，帮他，逃出去。他就，再也，不会，出现。”

林城南说的断断续续，顾客又在脑子了过了一遍，那个“逃”字，围绕在脑海，顾客问道：“他怎么？出不去？”

他一直以为林鹏只是一个没钱来问儿子要钱的人渣。可现在出市都要“逃”，可真并没有顾客想象地那么简单。

“毒。”林城南身体这时候已经开始有点抽搐了。

顾客很识相地停止了这次询问，松开林城南，扶着他进了屋。

林城南在在沙发上坐下，顾客把一杯水递到林城南面前，找了一把凳子拉过来，在他面前坐下，面对面看着林城南，轻声道：“哥带你去看医生吧，心理医生。”

鬼知道他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网上那些有心理疾病的人听到这个都是大吵大闹，甚至愈发严重。顾客想象过林城南很多反抗方式，却没曾想林城南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你知道心理医生是什么嘛？”顾客询问道。

“他，可以，治好，我。”

“真的愿意去嘛？”

林城南点点头：“嗯。”

晚上，顾客躺在床上，不断地翻着百度——如何配合心理医生治疗心理疾病患者。他想要林城南快点好起来，里外都要兼顾。这时候，房门缓缓地打开了，顾客警觉地抬起头，发是林城南之后松了口气，笑着问他：“睡不着嘛？”

林城南点点头，他怀里抱着一个枕头，道：“想和，你睡。有点，东西，告诉你。”

顾客往旁边挪了两下，腾出一个位置，问：“什么东西要和我说？”

“睡着，就，知道。”林城南放好枕头，躺了下来。

顾客只好顺着林城南的，把手机放在桌边，起身去关了灯，然后摸黑走到床边躺下。闭眼睛没一会，立马睁开，看着林城南。

“习惯关灯睡觉嘛？”

“嗯。”

“不怕黑吗？”

“习惯。”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冰冷的夜晚，甚至于最残酷的人性。

林城南小时候，是一个很正常的孩子，和其他同龄孩子一样，他喜欢玩闹，喜欢笑，喜欢牵着父母的手走过日落黄昏的巷子，那是他这辈子尽力过最快乐的事情。他幻想过未来，他好好学习，赚大钱给父母花。

转变突然来的很快，父亲投资的股票暴跌，原本幸福和乐的小康家庭顿时变得一贫如洗。

而这个变故仅仅落在了父亲，母亲所创业的公司，都蒸蒸日上，每天都衣着光鲜亮丽，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两者有了巨大的差距，相应的便会带来争吵。

母亲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他希望父亲待在家里带孩子。

而父亲觉得大男人家家怎么能在家里看孩子，这个说法简直不可理喻，勒令母亲辞职，他出门去找工作。

“女人在家带孩子，男人在外打工天经地义！！你工作那么好有什么用！是来羞辱我吗？！”

“我几乎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买股票了！你说什么暴涨！！我告诉你，接下来除了你每个月带孩子的生活费以外不会再有一分钱！工作我也不会辞的！！”

“臭婆娘！”

“你有本事就打我，来，往这里打！”

……

父母的争吵愈发激烈，在这件和钱牵扯的事情上，他们抛去了自己先前所有衣冠禽兽的伪装，毫无修养地大打出手。

林城南刚开始会尝试大哭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后来也尝试过去劝架，他们不是忽视他，就是叫他滚，到最后若是他敢掺合进去，连带着他一起打，毫不留情。

钱，把他如天使般的父母改变了，变得面目狰狞，变成了一个贪婪的魔鬼。

后来，林城南选择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面对外面轰炸般的争吵声，他选择把头蒙在被子里充耳不闻。

终于有一天，他们不再争吵了，父亲去找了工作，不再纠结于所谓的炒股了，母亲对他的行为很满意。于是又有了每天全家一起进行的晚饭，又有了晚饭时的其乐融融的聊天，又有了饭后一家三口迎着黄昏的散步。

林城南觉得一切都回来了，又和之前一样美好了。

父亲找到工作那天，全家一起庆祝，自驾游开了一天的车，跑到了一个小郊区去农家乐玩。

林鹏牵着他的小手，弯腰指着路边的柿子树：“这个柿子大不大啊？”

“大！”林城南开心的蹦蹦跳跳。

“想不想吃啊？”

“想！”

“等会爸爸和妈妈上山去给你摘，好不好？”林鹏道，“农家院主的柿子树在山上，不能吃这里的。”

“我才不想上山摘柿子，全是小虫子，要去你去。”母亲嘟着嘴道。

林鹏拍拍她的肩，哄道：“孩子要吃嘛，出来也是玩的，我给你带防虫喷雾了，你涂点我们再去。”

而这一切，便是噩梦的开端。

林城南爱玩，当然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农家院，所以父母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了上去。山上的花花草草很多，林城南有足够的躲藏地方，一路上，夫妻俩并没有发现跟在后面躲躲藏藏的小身影。

林鹏上树摘柿子，母亲在下面等着，等一筐好了就递上一个空筐，结果慢慢当当的柿子。

林城南在角落里看着，准备等父母离开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这边有树枝，你往那边一点，我递给你。”

“那边危险。”

“我还能让你有事？过去一点我就给你，这边实在不行，没事的，别怕。”

林城南在蹲在草丛里无聊的数着小草，就听到了一声惊呼，好像是母亲的，他立马站起身超那边看去。母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看见父亲从树上跳下来，朝一个地方大声喊了几声母亲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随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如释重负？

林城南探出的脑袋被林鹏发现了，他走上前去，拉着林城南得手走过去。母亲的身体躺在山谷下，满身的血，奄奄一息。

林城南一看到眼里就控制不住流出来，哭哭啼啼看着林鹏道：“爸爸，打120。”

“不急。”林鹏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林城南很吃惊，他告诉林城南说：“记住，妈妈是自己摔下去的，和爸爸没有任何关系。到时候如果有人问你，你就哭，一句话也不要说。”

林城南永远忘不了一向和蔼可亲的父亲露出这种恐怖的表情。

他依稀知道了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贪婪是人性最恐怖的地方，利益会让一个人变成怪物。

林城南有时候会想很多次如果，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的母亲，摔下山谷，头部撞击到石头，失血过多而死。

警察询问他的时候，林城南也是一直哭，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不敢说，也不会说。妈妈已经走了，父亲如果也走了，他就是一个孤儿了。

但从哪以后，林城南不再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他不愿意再说一句话了。

林鹏连连说这是他做过最好的一笔投资，拿到钱后，就立马离开了这座城市，留下了林城南一个人。

那时候林城南十二岁。

林城南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愿意和任何人吐露心声，他不是一个自闭症儿童，他只是成为了一个沟通障碍症患者，还有严重的神经衰弱。

他上到高中毕业就没有继续下去，母亲的股份当时为了预防父亲，划到了自己名下，发展得很好，每年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林鹏当时看到赔偿金，眼都红了，全然忘记有这个东西。

但不久之后，农家乐调出了监控，林鹏杀妻骗保的事情很快就败露了，趁着事情还没有发酵得很热烈，林鹏将自己一早计划好的出路提前了，独自一人飞出了国外，丢下了年仅17岁的林城南。

现在钱败完了，就记起来了，借着每个月会给林城南打五百抚养费的恩情，要求他给他一百万。

顾客安安静静的听完这一切。

林城南眼神有点落寞：“风吹沙子扬起，可以迷乱我的眼睛，这样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竟然可以控制你的梦。”顾客抱着腿坐在沙子上，“这大概是你一天最放松的时候了吧，你创造出了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不是我创造的它，而是它本身就是我。”林城南道，“有点难理解，但它可以解释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大概是我留着自己最后的一个空间。”

“最真实的你，就是现在这样嘛？”顾客看着林城南，问的十分认真。

“大概。”

“那如果这个空间有天消失了怎么办？”

“不知道。”林城南很认真的解释，“他的出现就是个意外，我能控制的是里面发生的事情，它的本质发展，我不清楚。”

要知道，你没出现之前的世界，全都是一片漆黑

那时候我在里面混混僵僵，欣赏无尽的黑夜，从没想过有光降临。

直到你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