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第19章 Chapter19 回溯其五

一个黑发绿眸的氐人撑着小船向这边来。

吉尔伽美什有些诧异，除了曾经的几次神战以外，祂从未踏上过下婆罗斯的土地，没想到竟然有氐人能一眼认出祂。

浑身脏污的神明问：“你这个氐人，怎么会以摆渡为生？”

黑发绿眸的氐人答：“我因血统不纯而被驱逐，再也无法回到海中，就以撑船为生。”

神明怜悯祂，就踏上了他的船。

“我的神明，您为何落到如此境地？”氐人问。

“我因权能而招致嫉妒，因背叛流落终焉。”神明答。

一样的苦命人，在茫茫的大海上相互慰藉。

神明不去知晓他的姓名，却邀请他与自己同行。氐人就这样踏上了不寻常的旅程。他们隐去了姓名，埋去了身份，像世间任何两个平凡的人一样，做工，活着。

“殿下，我想告诉您我的真名。”氐人烧着火，火光将美丽的面庞映衬地过分柔和，他犹豫着试探开口。吉尔伽美什从未想过，祂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居然仍有人肯告诉祂自己的真名，成为祂光神的信徒。

“我会很乐意得知你的真名，”吉尔伽美什将烤好的陶罐从火中拿出，将二人做工得来的薪水扔了进去，雕着吉尔伽美什头像的金币在罐子中碰撞出响声，“等这个罐子满了，我们就可以在孟菲斯买上一个房子了。”

“我们就要安定下来了，到那时，我将很乐意获得你完全的信仰。因为那时我将有足够的底气重新做一个神明。”吉尔伽美什不知道是感知到了什么，默默将话题岔开。

氐人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殿下，孟菲斯城很戒备您，黄金家族准备随时杀了您以攫取您的权能。”他这么说。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有多在乎，道：“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祂指指胸前那个蓝宝石项圈，“依我看，杀了我不如取走这个吊坠，黄金家族所渴望的，就只是权势而已。”

正聊着，帐篷外闪过一个人影，探进头来道：“黄头发那个，出来修尖碑。”

吉尔伽美什一愣，随即轻笑出声，“这就来。”

想不到，孟菲斯给神明尖碑，竟然要神明本尊参与修建。

氐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如果……”

吉尔伽美什贴在他耳畔轻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如果黄金家族的人要赶尽杀绝，我一定会保护你不受连累。”

氐人笑了笑，火光映衬的脸色有些苍白。

·

氐人一早就起来去协会领薪水，吉尔伽美什刚修完尖碑回来，正睡得香。

“殿下，殿下？”氐人轻轻推他。

吉尔伽美什迷迷糊糊地环住他的脖子，“嗯？”

“我去领薪水，您安心睡一会。”

祂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可氐人居然还没有回来。吉尔伽美什从帐篷中钻出来，想要去协会找一下他。

刚走出不远，祂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动手打起来了。

“你小子别不识好歹！记住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吉尔伽美什挤进人群，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氐人丝毫不顾优雅，对着另一个氐人拳打脚踢。

早上兴致勃勃准备出门领薪水的氐人，现在却躺在地上连个人样都看不出。

吉尔伽美什冲到他身边，挡在那个富人面前，道：“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富人表情一顿，神色复杂，转身离开了人群。

“不要伤……”氐人伸出手，想要拽住那人的衣角，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吉尔伽美什连拖带拽将人带回了帐篷，在野外摘了点野草熬了点汤，又怕他伤重效果不好，就把自己的一条辫子剪下，扔进锅中。祂全部的身体都是由温和的光元素组成，这一条辫子中所蕴含的力量足够医死人活白骨。

看着发丝转变为光元素，消失在汤锅中。吉尔伽美什扶起氐人，把这锅汤硬灌进他嘴中。不出一会氐人就醒了过来。

“殿下……你的头发……”氐人第一眼就看到吉尔伽美什少了一截辫子。

“你没事就行，一点头发而已，算不了什么。”

氐人却捂住脸无声地哭了。

·

不知为什么，罐子里的钱存的比想象中轻松。偌大一个陶罐不出半年就装满了。吉尔伽美什被喜悦充满，仔仔细细清点了三遍，将每一枚金币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咱们今天就去孟菲斯城看房子吧！”祂兴高采烈，可氐人却愁眉不展，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他问：“殿下……明日可以吗？”

氐人最近似乎总是很忙，经常莫名其妙消失半天。吉尔伽美什并不在意，这氐人一向话少，一个人呆着也是经常的事情。

“明日也好，这毕竟是咱们的房子，我不能一个人去看。你去忙吧，我把外面的渔网收进来。”

美丽的氐人垂下头去，不知该作何回答，就悄悄躲出去了。

吉尔伽美什收好渔网，跪在河边用水将自己清洗干净。祂甚至将颈间那个施了隐形咒的项圈拿到水中洗去了咒语。光泽夺目的蓝宝石在阳光下诉说着神明耀眼的光芒，展现着祂傲人辉煌的过去。

·

“你想要间什么样的屋子？”吉尔伽美什躺在氐人的腿上，来回欣赏那一枚刻着自己头像的小小金币。金币上吉尔伽美什的面庞已经模糊不清，祂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氐人还在沉思，没有回答祂。

吉尔伽美什自顾自说：“我们买一间城郊的宅子怎么样？挨着芦苇荡，养上一群鹅。”

氐人不知是悲伤还是快乐，将吉尔伽美什环得更紧了些。

二人相拥而眠，帐篷外是呼啸的风和漫天黄沙。今日是圣露节，孟菲斯城传出人们的欢庆声。

第二天是个很好的晴天，经过一夜的庆祝，人们都回家睡觉去了，城内格外安静。

吉尔伽美什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再无之前那个失意的落魄神明模样。

他们并肩走着，十分快活。

突然，一群士兵冲出来围着他们。看样子，这些人就是黄金家族的私兵。这些人冲着吉尔伽美什拔刀，怒目而视。

祂立刻挡在氐人面前，即使自己刚高过氐人的双肩。

“走吧，我答应过的，不会连累……”祂话没能说完，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刺入了腹部——从背后。

吉尔伽美什低头看去，那是一把短刀，氐人握在手中，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祂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经历了两次背叛，祂不觉得奇怪，到处都有人想从祂这里捞一笔，给祂一刀真是太轻松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会拿到黄金家族渴望的东西。”氐人道。

士兵盯着他，“但愿如此。”就带着人退下了，此时的广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氐人取来一块布条，蒙住了祂的眼睛。

“对不住了，我的殿下。”他说。

“走吧，我答应过的，不会连累你，阿蒙努恩·比非图·孟菲斯，”吉尔伽美什用很轻的声音，道出这一长串名字，“去个黄金家族找不到你的地方，光芒庇佑着你。”

阿蒙努恩解项圈的手一顿，道：“原来您知道了，您还知道什么？”

“阿蒙努恩·比非图·孟菲斯，因血统不纯而被驱赶出黄金家族，仅此而已。”

阿蒙努恩：“你知道我就是黄金家族派来杀你的人吗？”

吉尔伽美什：“我是神明。”

阿蒙努恩废了好大劲才将整个项圈都取下来，“钱罐里的钱满的很快。”

“我知道，我不想猜疑。”

阿蒙努恩笑的很勉强，道：“您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一直演下去？”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挺快乐的。”

“我不忍心杀了您，”他深吸一口气，“所以现在取走这个吊坠，我需要获得家族的认可。”

吉尔伽美什轻轻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蓦地，天地阴沉下来，所有的风都汇聚到吉尔伽美什旁边，风神抚摸着祂疲惫痛苦的身躯。阿蒙努恩想离开，却动弹不得。渺茫的声音传来，似是吉尔伽美什发出的声音，却像极了这天地自有其魂灵。

“功臣沦为罪人，你将永远无法获得黄金家族的认可，因你亲手将其颠覆。”

“阿蒙努恩·比非图·孟菲斯，被剥夺其姓名，以‘金’之名存活世间，背负罪孽，真名在死后显露。”

吉尔伽美什看上去极为悲伤，或是因阿蒙努恩身上强烈的**而深陷痛苦，记忆伴随眼泪，化为蝶泪落在脚边。

阿蒙努恩，不，应该被称为“金”之氐人，窃走了蝶泪和蓝宝石吊坠，以化为禁忌之身从神明处盗得了数千年时光。

失去了记忆的吉尔伽美什格外茫然，祂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只明白现在自己的元素核心极为脆弱，随时都可能消散。祂施展神迹，跨过海洋回到承载一切的生命之树下，与其融合陷入了沉睡。

·

吉尔伽美什拿回了曾经丢失的记忆，又将其分享给克拉斯托尔。

“知道你希望他复活，但如你所见，他用永恒的死亡与诅咒相抵，我无能为力，只能找回他的尸体。”

听吉尔伽美什这么说，克拉斯托尔在震惊中得到了一丝释然。

“他盗走了三千年时光，活的已经够久了，让他安息吧。”克拉斯托尔闭上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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