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才她打量庄楚生那一眼,却让庄楚生再再再次闹了个大红脸!眼见她盯着自己看,嘴里却说着不喜欢赵家的儿子那样的,那她喜欢哪样的?加上刚才问他成亲与否问的那么仔细,那么露骨,真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所以我说,赵家你就不用考虑了,柳家掌柜——我本人,愿意聘用你哦,你别跟那些帮工们一样,小看女子,小看我,我可会很多石雕手艺的,保管这十里八乡都没人能赶上我,到时候咱们两个合作,嘿嘿,保管一起能……”
“发家致富”还没说出口,庄楚生已经原地变成个大番茄。
“柳、柳姑娘,你、你别说了……”
庄楚生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柳倾雪一怔,见他一副良家妇男遇见登徒子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手都快搭到人家肩膀上了。
回想刚才她说的话,柳倾雪也闹了个大红脸,天地良心,她可是全心全意在“谈生意”啊,现代的柳倾雪琢磨过石雕的市场,早就有单干的打算,这次有机会做“老板”,不知不觉就开始招揽人才了。当然,对于这个书生,如果人品好,她还有别的用处。
“咳咳,我是诚心和你说山路的事,没别的意思。”她赶紧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才问你成亲什么的,呃,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家里还有个、有个妹子,还没成亲……”
“……好的,柳姑娘,我知道了。”庄楚生轻声答应着,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柳倾雪挠挠头,憨笑道:“那就好……”
该说不说,书生的气质太好,让人一看就放心,很难对他产生距离感,攀谈了这会儿,不知不觉就让人卸下戒备心。
柳倾雪低着头拨弄火堆,心虚地想,书生应该明白她的心意了吧?她问那么多,只是想给“妹子”介绍对象,这妹子当然就是原主。但原主也未必就一定看上庄楚生,具体还得等人家回来再说。
庄楚生心里叹了口气,他看出了柳倾雪的羞赧,为了维护她的面子,他作出相信她的样子。其实,村里不过几百户人家,即便不是熟识,也都听说过彼此的家庭情况,众所周知,柳石匠家只有一个独女,所以,这柳家姑娘,她哪儿来的妹子啊?
他看一眼低着头一副犯错模样的柳倾雪,略感欣慰,好算还知道羞臊。他还以为她口不遮拦,要把话都亮出来说个透呢!
庄楚生不是没遇见过痴缠的女子,甚至设计狭恩图报的也有,但柳家姑娘救他纯属意外,这姑娘现在又有很大麻烦要解决,这麻烦他是一定要帮的,至于其他的,他自然会见招拆招,无论她怎么痴缠,他都有把握回避妥当。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各想各的心思。
“柳姑娘,你知道这象蚁山外头是什么样儿吗?”
庄楚生已经恢复自然,开口打破沉默。柳倾雪不解,摇头表示疑惑。她今天才穿越过来,哪里知道那么多,不过,原主好像也不知道。
“什么样儿呢?好像是连着邻国的疆土了吧?”她在记忆的角落里搜索了一番,只有些模糊的信息。
庄楚生点头:“对,外面就是咱们大盛国和莫桑国的疆土边界。莫桑国边界的这个小城,居民还不少呢。”
莫桑国?疆土边界?还有小城?
柳倾雪一扫疲惫,提起了点兴趣,若是紧挨着邻国,那等山路修好以后,岂不是翻过象蚁山,就能看见邻国的风景,若是修一些客栈在山脚边,说不定能吸引不少游客。
“嗯,不止是游人,还有商贩。”
山涧下面潮湿阴冷,睡一觉说不定能激出病来,柳倾雪哈欠连天,几次想躺下歇会儿都被庄楚生劝住了,他只能用和她聊天用来帮她抵抗瞌睡。
庄楚生说,他因一直在京城,所以知道很多宫里传出来得消息。据说这两年,大盛国和莫桑国交好,圣上为两国的贸易建设,已经在两国边界处颁布了不少鼓励商贸的补贴政策,象蚁山地理位置偏僻,本地没什么大型商贸,可因碰巧也紧挨着莫桑国的疆土,只有一山之隔,所以上头才会出资开发山路。
象蚁山另一侧有本国驻疆兵士,这柳倾雪是知道的,这些兵士从茂县往返象蚁山后的驻地,走的都是绕远的官路,这条官路也是这两年修好的。
“既然有官路,还修山路干嘛,圣上不会觉得浪费吗?”柳倾雪奇怪道,她和庄楚生并排背靠石壁,边烤火边歪着头,听故事般听庄楚生讲修路的缘起,这可是在原主李工张妈那里都得不到的消息。
庄楚生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当圣上那么闲,会关注咱们这种芝麻粒大小的村子的山路?”
“什么意思?”柳倾雪不懂,柳家承包的这条山路听说可是京城派下来的工程,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圣上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不会那么细致地知道。”庄楚生解释道:“圣上降下旨意鼓励两国通商,具体怎么做,是由下面各级官府决定,做好计划后呈报上去,被批准再一步步执行。轮到咱们这儿,已经不知经手了多少层官。”可能体现在折子里只是几个字,混在一些别的大工程里提到过,上头准了,传到象蚁村就是天大的一件事。
“但也是有专门的官员在管理,所以我说这山路可不是玩笑。”庄楚生正色道:“你真的打算自己一个人挑起重担?”
柳倾雪点头郑重道:“真的。”
好,既然你想做,那我就助你。庄楚生问道:“你想好具体怎么做了吗?”
官家说了,柳家修山路,只需要柳家出铺山路的山石块即可,铺路的活儿由驻地官兵来做,出产山石块的资金也用官府专款。
柳倾雪道:“每天监管帮工们生产石块,运到山脚,定期会有驻地兵士往山上运送,铺路。柳家这边也要跟着去看铺路,根据地形,决定每一段路的山石形状,确保山路安全牢固。”这是她根据张妈他们吃饭时透露的信息,在脑子里勾勒的大致计划。
不错,思路还挺清晰。庄楚生又问:“帮工们开凿的每一块石块都需要把关,这方面你可有把握?”
这不巧儿了么,这正是问到她专业技术上了,柳倾雪脑海里浮现出她手工做石雕的步骤,流利地答道:“当然,先要选石材,然后取石材,大块的石材要分割,还要打磨成需要的形状,我跟你说,这选石材讲究可多了,石材有硬有软,有脆有韧,但总的算起来,打磨是最费时间的。当然,还要看你是做什么,若是铺路,牢固是一方面,还得方便行走不是?我师傅说过,石料子拿在手里,就要先想好做什么再动手……”
“……怎么了,你这么看我干嘛?”本来在滔滔不绝的柳倾雪停了下来,庄楚生也回过神转过头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庄楚生不是形容不出来方才的柳倾雪,而是他不好意思形容,少女脸上满是专注又认真的神情,口中说着仿佛每天都在做的一件极其熟练的事,各种技巧如数家珍。
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呢,简直让他移不开目光!
“很专业很厉害是吧?”柳倾雪接口说道,一脸的得意洋洋,让你先前小看我,这下晓得什么叫“专业工匠”了吧?
庄楚生毫不掩饰地称赞道:“当真是厉害!”
“不过,我想那铺路的石块那么大,难不成也能拿在手里吗?”庄楚生问道。
“呃……”这个嘛,当然不能了,她刚才说的拿在手里的是石雕。
庄楚生望着柳倾雪,柳倾雪含糊道:“拿在手里的是、是指选石材的样石,样石就是要拿在手里的,得看得清楚,看好了,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用这种石材做铺路石块。”
庄楚生一脸钦佩,看这样子柳家姑娘也是深谙石道,都说柳石匠技艺高超,连带着女儿也有这么好的技术。
“怎么了,又发什么楞?”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说要自己主持修路,还真不是……”
“你当我在吹牛是吗?”柳倾雪笑道。
庄楚生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在想你是不是考虑得不够周全。”
“这下相信我了?那愿意加入我们家跟我一起修路吗?”
“我原就这么打算的。”
……
两人为了抵抗瞌睡聊到大半夜,柳倾雪困得前仰后合,她忍不住打趣庄楚生:“你倒是越来越精神抖擞,怎么做到的?”
她哪里看得出来,庄楚生也是在硬撑,他本就重了蛇毒,浑身乏力得很,可为了鼓励柳倾雪也撑着不睡觉,就只能做出个好榜样来。
庄楚生道:“我这么一直说话,你还能睡着吗?”
柳倾雪打着哈欠说道:“恕我直言,我困得耳朵都有些听不清,舌头也直了。要不然咱们把火堆挪移挪,下面的地肯定烤的干干的,不潮就不会着凉。”
庄楚生有些犹豫起来,象蚁山的确没有猛兽,野兔野鸡的天敌就是酒蛇,柳倾雪的包袱里有好多驱蛇香叶,酒蛇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威胁的。他们若是明天要走出山涧,总得提前储存点体力不是?
两人挪动火堆之后,庄楚生摸了摸火堆下面的土,单只中间一块圆底干一些,周边还是潮湿。因两人原想着一夜不睡,所以没想到用多一些大一些的火堆烤干湿地,现在再架火堆去烤,又得费不少时间。
“我看咱们就将就下算了,搬点石头过来,躺着歇歇吧。”柳倾雪提议。
庄楚生摇头:“柳姑娘,你从小在村里长大,连这也不知道吗,咱们村这地儿的湿气最严重,侵到骨头里可不得了。”
柳倾雪当然不会知道,原主从未遭受过这种半夜还在山涧底下被困的事情,也就没这方面的记忆。
但柳倾雪能切身感觉道,山地气候确实阴凉阴凉的,她见庄楚生说得煞有介事,只能同意继续熬。
庄楚生把火堆整理了一下,安慰道:“再等一会儿,这周围的地面也能烤干爽些,到时候你再躺躺。”
柳倾雪实在是困得难受,说道:“得,现在你不管说什么,我一会儿可能就要坐着睡着了。”
庄楚生坐在她旁边,笑道:“不然我给你说几个山里的传闻,保管你立刻就不困了。”
“山里的传闻”被庄楚生用低沉的嗓音说出来后,柳倾雪后背就凉了起来,她平时不算怕这些的,但今天这氛围烘托得真挺到位的。
黢黑一片当中,唯有火堆发出亮光,头顶横七竖八的枝干弄得周围影影绰绰的,偶尔还有微弱的呜呜风声。
柳倾雪抑制住心跳,佯装镇定地问道:“是鬼故事吗?”
“……不是。”
没等她松口气,庄楚生幽幽地说道:“听说都是真人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