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柳倾雪心里冷笑,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直接嘲弄被李工怼,所以才说些含沙射影的话?老妇人刚才明显看见她阻拦李工的动作,这是知道她不想在这里闹事,所以故意想让她难堪?
“你们平时种地的话,用粪水浇菜吗?”正想着,老妇人又轻飘飘扔过来一句话。
真是让人抓狂!到底有没有完了?
“粪水臭得很,真是想想就想吐呢……”两个娘子边说边掩住口鼻,好像柳倾雪身上正发出臭味似的。
老妇人也一副看戏的样子盯住柳倾雪。
有了刚才的叮嘱,她倒不用担心李工,李工肯定不会再做什么,可心里定然不是开心的,柳倾雪看着这几个不知为什么就对她充满敌意的县城人,心道,你们越想让我生气发脾气在这里众人面前出丑,我就偏偏越不在乎。
她不是原主那个年纪小,面皮劲儿薄被惹会气哭什么都在意的小姑娘,且倒要看看她们几个还能说出什么来。
“你问怎么给田里施肥吗?”柳倾雪忽然开口,老妇人和两个娘子都是一愣。
柳倾雪微微一笑,她虽然没种过地,但这阵子柳宅后院的一小片空地已经被婶婆带着媳妇们开垦出来,说是要种点新鲜的小菜,那时候正好她听过婶婆说施肥的过程。
“粪水不是被你拉出来就直接浇到菜上再让你吃进去的。”柳倾雪淡淡说道。
老妇人一听这话立刻气得脸色发白,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奚落柳倾雪,柳倾雪就又继续解释道:“粪水需要埋在土里沤,沤熟了才能作为肥料灌溉在菜苗上,菜苗也才能吸收营养长得更好。”
“你要问我施肥,就是这么个过程,不过,不管是什么人,吃得都是我们乡下人勤恳种出的菜,倒是有些人,不知道是直接吃粪水还是怎么的,嘴那么臭,不踩几下别人就活不下去似的,那个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
两个娘子尴尬地转过头去,老妇人咳嗽了半天才停下,柳倾雪依旧坐得端端正正,倒是李工在一旁费力地忍着笑。
老妇人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乡下小姑娘嘲弄了,几次想还嘴,都想不出什么硬气的话来,便叹息一句:“真是世风日下,到处都是顶撞老人的……”
“快闭上你那张老臭嘴吧!”身旁半阖着眼睛打盹的老叟低声呵斥道:“还嫌不够丢人?”
老妇人这才发现,他们椅子周围已经有好些人都在窃窃私语了,听见老叟的话,都窃笑不止,老妇人只得讪讪闭口。
柳倾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刚才老妇人屡次挑衅她的时候,围观的包括那老叟都是看她戏的神情,见她不动声色两句话说瘪了老妇人,又是一副看老妇人戏的神色,柳倾雪叹息着摇摇头,有些县城人,也不过如此嘛。
这不跟说踩你就踩你,说捧你就捧你是一样的吗,将来她若是在县城做生意,可一定要谨慎言行,县城人口众多,这种踩捧,都够喝一壶的。
柳倾雪忽然想起了庄楚生,书生倒是聪明啊,京城都不要待了,专门找回小村子住,人少是非也少。不过庄楚生那种年纪,倒还真不像经历过许多的人。
他会是因为厌倦了人情世故而不是考学没考上才回村子里来的吗?
柳倾雪回想了一会儿,庄楚生这段时间好像真的看着轻松了不少,对,就是轻松,不是高兴也是不是不高兴,反正就是比她头一回见到他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看来这里的大城市和她那个时代一样,压力还挺大的。
柳倾雪还想细细品味一下,就忽然听见有人叫“柳庆云”的名字。
李工和柳倾雪同时抬头看,耳房正前方的台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好几个伙计,其中一个看穿着好像还像还不是一般的活计。
“那不是专门接待大客户的钱庄管事吗?他怎么到这耳房来找人来了?”有客人认出了刘管事,还有人猜测是有人种了钱庄一年一度的抽签大奖。
再次听清这些人的确说的是“柳庆云”之后,柳倾雪和李工都站了起来,那几个伙计往这边望见站着的人,眼睛立刻亮了。
“您二位是柳东家的亲属?”伙计们飞一般就到了跟前,柳倾雪和李工点头,柳倾雪道:“是我父亲。”
“哎呀,柳小姐,快,快请跟我来,请到贵客间来!”刘管事喜上眉梢,带着几个小伙计簇拥着柳倾雪二人就往外走。
“等等!”
听见身边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几人均是一愣,柳倾雪回头看见刚才的老妇人拦住了众人,问打头的那位钱庄刘管事道:“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怎么带他们先走了?”
“就是就是……”屋里其他客人也议论起来,他们有的人经常来这钱庄办事,还是头一回看见这场面,这位只接待大客户的钱庄管事,怎么忽然跑到这耳房里亲自来找人了呢?若是个大客户从人堆里站出来,他们倒是不奇怪,可偏偏是个乡下打扮的丫头和一个乡下大叔,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老妇人更是不服气,乡下丫头会种地也就罢了,难道还比她更会存钱?这绝不可能!
“他们是怎么中的奖?你们什么也不跟我们客人说明,我们不服!”她拉住钱庄刘管事质问。旁边椅子上的客人也纷纷站起来问:“你们抽签大奖是按照什么顺序排的啊?”
刘管事忙挡在柳倾雪前面,对众人摆手:“……各位客人您好,请稍安勿躁,我们找柳小姐不是为了抽签大奖,你们搞错了。”
“那是为了什么?”老妇人不依不饶,能去贵客室,肯定有好事,她说什么也得蹭上点光,且不说这里其他的许多客人都在柳倾雪前面,但她可是紧紧挨着柳倾雪的,乡下丫头除了种地什么都不懂,她没准儿能死缠烂打赖上替换掉乡下丫头呢,刚才柳倾雪才怼过她,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丫头撞大运!
刘管事看了眼柳倾雪,先恭敬说了声:“抱歉请您稍等,我先处理一下可否方便?”柳倾雪点头让他处理,她也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忽然中了奖之类的呢。
刘管事搓着手跟耳房里的其他客人解释道:“是掌柜有请刘小姐,我只是来请客人的,其他涉及客人个人的情况,需要保密,无法告知诸位,还请见谅。但绝不是抽签大奖,我保证这事跟其他客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耳房客人听如此说,只得又坐了下去,但仍然在下面互相交头接耳,还有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刘管事如释重负,转身对柳倾雪说道:“小姐久等了,这边请——”
“你们等一等!”
刘管事一听,怎么又是这个老妇人,回头一看,老妇人竟然直接挡在过道上,耳房中客人的椅子本就摆坐得紧密,她这么一档,谁也过不去,刘管事只得皱着眉头问道:“请问这位客人您还有什么事啊?”
老妇人刚才虽然依旧叫他们等一等,但声音压低了好多,只有站在她前面转过身去请柳倾雪的刘管事或者坐得极近的几个附近的人才能听见。
老妇人继续用不怎么高的声音问刘管事道:“你说跟中奖没关系,但也没说为什么偏先叫他们俩人,掌柜的找他们做什么?”
刘管事耐着性子说:“客人我已经说了,这个涉及个人情况,无法告知,您听明白了吗?”
“什么个人情况,不会是你们想出来蒙我们其他客人的法子吧?再说,她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个人情况不能给人知道的!”
刘管事一听就火了,“客人,虽然您也是我们的客人,但你也不能侮辱我们钱庄的其他客人,尤其是我们的贵客,所有客人的个人情况我们都是保密的,如果你的个人情况被别人知道了,你也不会允许的吧?”
老妇人冷笑道:“谁不会允许?除非是那些偷鸡摸狗的,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才不怕呢!”她见刘管事一口一个贵客,而柳倾雪和李工都是一脸懵的样子,认定这乡下丫头肯定是被钱庄选中的某种巨大“福利活动”砸中了,而且是偶然的,不然柳倾雪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表情,这丫头再会装也不可能装得这么真吧?她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正好其他客人没接触过柳倾雪,都被一起蒙住了,可她却不一样,她从柳倾雪进门开始就盯着这丫头了,钱庄的人想连她也一起骗了,没那么容易!
眼看老妇人就是不让路,刘管事忍无可忍,问老妇人道:“你觉得个人情况被泄露出去完全不要紧是吗?”
见刘管事有松口的迹象,老妇人得意地点头:“当然了!而且现在就要说,免得你们背后搞鬼。”最后一句,她特意咬字说出来,意图给钱庄施加点压力,反正她和柳倾雪所在的位置都在耳房后面,这里除了自家老头子,就是那两个娘子,两个娘子没跟着一起争取,座位也不挨着柳倾雪,肯定是别想跟着她分一杯羹的!
“你确定现在就要我们说出来?”
再次得到肯定回答后,刘管事回头,对那几个伙计说道:“你们都听到客人的要求了是吗?”几个伙计跟着刘管事多年,已经知道管事要做什么了,一个个的都是会看眼色的,立刻齐刷刷点头,口中称:“是。”
刘管事问几个伙计:“谁知道她的个人情况,那就现在说一下吧。”
其中一个伙计应声往前站了一步,用流利且毫无感**彩的语调快速说道:“主客杜家夫妇,家居城郊,同弟弟弟媳儿子儿媳等同住一小间住房,因居住处所拥挤问题,多次来惠人钱庄询问其从前是否曾有几笔存款,查无此账目后告知,主客遂用首饰等物品当换银两,欲购钱庄扣押的一批房产,但因当换银两不够,主客隔几日就凑物品来钱庄当换,且每次来庄,必会反复询问从前那几笔不存在的账目,要求本钱庄反复为主客查账……”
等老夫妇在震惊当中反应过来阻止小伙计的时候,小伙计却浑然似没听见阻止一般,一直说到反复查不存在的账目那里才停下,语气中颇多幽怨,想必是早就受够老夫妇的折磨,趁这个机会一吐为快!
其他人还都继续在震惊当中,连刘管事也是才知道,这对老夫妇居然不分任何事情,一直都是这么磨人的吗?
老妇人只为了逼出钱庄说出柳倾雪的情况,哪里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一时间他们夫妇脸色红里透黑。
李工不可置信地问老妇人:“原来你刚才说一家老小晚上都睡在一起不是嘲弄我们姑娘,而是说你自己家?”
话一出口,老夫妇的脸色更黑了,小伙计们也把目光落在李工身上,只有柳倾雪知道李工是个直球,他这么说绝非为了讽刺老夫妇,而是当真就是那么想的,没准儿李工还在心里为了刚才误会老夫妇而内疚呢,便对他解释道:“怎么会,才不是呢,她刚才说一家老小不顾礼数男女都睡在一起是为了贬低我,贬低乡下人,她哪里想到会被说出自己家的事来,所以前面的确是拐弯骂我们,后面她自己家的事情暴露了,是两回事,你一开始没有误会她,不用愧疚。”
李工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回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柳倾雪二人身上了。
噗呲——
倒是那两个娘子先笑出了声,柳倾雪心道,这两个女子怎么这么爱笑呢,谁的事都得笑几下,不就是捉弄人反被捉弄了嘛!
柳倾雪对刘管事正色道:“你是不是找到我爹的钱了?”
刘管事怔了怔,终于回过神来,忙殷切地说道:“是,是,柳小姐,请跟我来!掌柜有请!”他对已经变成两个石雕的老夫妇说道:“客人,已经满足了您的要求,我们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