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镖男乃是银枭卫四太保之一袁无命,外号“六臂弩机”。
而小戟男则是银枭卫四太保之一聂无痕,外号“红夜叉”。
银枭卫自总座霍远途病逝,周无醒、李无眠两大太保分别投靠两个傀儡皇帝后,仅剩下袁无命、聂无痕两大太保坐镇京都。
面对袁无命的嘲讽,聂无痕毫不示弱:“袁师兄未免也太过抬举在下了,这丞相府人才济济,什么时候用得着在下来做这看门狗?倒是袁师兄,到底是对陛下负责,还是对其他的什么人负责呢?”
二人阴阳怪气间,那琴声和剑舞已至尾声。
当舞曲终了时,亭廊顶部已无人影。
房驭然十分高兴,带领众人敬了净海一杯酒后,让赵歌带领净海在这宏伟的丞相府中随意参观走动。
赵歌和净海行至莲池,池中绿叶旺盛,莲花还未绽放。莲池中央有一小亭,小亭两头设有拱桥连接。
二人到亭中相对而坐,端起杯中酒对饮起来。
净海道:“方才房大小姐效仿鸿门宴上项庄舞剑,并非房相公授意吧?”
赵歌的双颊流下一道冷汗:“既然是项庄舞剑,自然不是霸王授意。若不是义父及时阻拦,后果不堪设想!”
净海微笑道:“按照《龙律》,宦官不得私自出宫与权贵接触,更别说是去参加丞相的寿宴了。这赵总管来去自由,可见其权势滔天、已压律法。还想请教殿下其中缘由。”
赵歌见四下无人,更加压低了声音,向净海讲述起宦官乱政的历史来——
赵氏王朝本来严格禁止宦官干政,宦官中地位最高的“公公”不过正六品,而公公之下最高的“总管太监”也不过从六品。
可七十年前,当时的丞相等朝中大臣把持的决策权力过大,时任皇帝为压制这种局面,设置了“票拟”和“红批”两道程序。
“票拟”乃是由大臣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红批”则是由皇帝审批大臣提出的方案。
皇帝如果同意大臣的方案,便直接签字通过;若是不同意,便让负责代笔的总管太监注明自己不同意的理由,以及改进的意见。
无论皇帝是否同意,方案都要移交至管理文书和印玺的公公处,进行最后的确认。公公若是也同意方案,便可直接盖上大印,交与大臣执行;若是公公不同意方案,便要打回皇帝处重审。
后来,新皇帝也就是赵歌的爷爷“安幸帝”赵语继位,由于其懒政,“红批”程序逐渐交给公公和总管太监代为办理。
两大太监的地位因此一跃而起,分别升至正一品和从一品,到了赵天佑这一届,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权臣。
赵天佑更是因为权势滔天,被人尊称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简称“九千岁”。
净海不解道:“九千岁位于权力顶点,应当是地位最高的公公才对,可为何只是个总管太监?”
赵歌解释道——
虽然说,公公拥有一票否决皇帝和大臣意见的权力,权力看起来很大,但他的权力行使范围十分有限,仅仅是“通过”和“否决”,并没有提出自己想法的权力。
更何况,哪个公公敢不要命,真的去否决皇帝的意见呢?
而原本为皇帝代笔的总管太监,在皇帝放权之前,确实也只是个传话筒,所写之物也都是皇帝的授意,没有什么实在的权力。
但如果皇帝懒政,将权力下放给总管太监,总管太监就能名正言顺地,根据自己的意愿对大臣的方案进行批复,这就十分可怕了!
在这种情况下,总管太监自己的想法,在公公和众臣看来,就是皇帝的想法!
此时的“九千岁”赵天佑,以及其前任总管太监,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将朝政大权把制在自己的手中!
净海又问道:“那房相公的所有想法岂不是通通都会被赵总管否决?”
赵歌答道:“义父位至丞相,又是‘王党’的领袖,麾下追随者无数,手中权力仅稍逊于赵总管。二人若要相互得罪,也总得掂量掂量,不会做得太过头了。”
净海双手合十:“这人治之事着实有趣,是净海愚钝了。”
赵歌笑道:“人治之事,涉及诸多人、事、物的本质,乃有史以来最为复杂变幻之事,过去产生的许多哲理就算想得通透,也未必能在未来随心所欲。”
二人又聊到武功。
赵歌叹道:“武学对于我来说,好比人治对于绣女,想要理解其中奥妙,简直难于登天!”
净海笑道:“素闻中原人尚武,作为亲王的殿下居然不会武功?”
“完全不会!王朝的对外战争虽然从未停止,但比之前朝,尚武之风已然式微。而我,便是拉低国民武学水准的代表之一。”
“世人一旦接触武学,便要耗费大量的时光沉于其中。即便是佛门中人,也不免终其一生追寻破境。殿下既已节省出大量时间专研其他事物,与武学无缘又有何妨?”
“还未请教净海大师,那日你与郑天龙对掌,所使的是哪门武功?怎的一掌过去,郑天龙就有些不对劲了?”
“那是天照国佛宗的无上功法,名唤‘千本樱’。”
净海原名樱井宏一,乃是天照国飞叶寺的一名小僧,十二岁时随师父到金冠寺印证佛法。
净海本负责照顾师父生活起居,顺带随师修行,结果三年后师父圆寂,自己则遵循师父遗愿,留在金冠寺继续修行,以求把真正的佛法重新带回天照国。
到了十七岁这年,也就是今年,净海已将师父留下的佛门武学典籍“千本樱”练至化境。
“千本樱”乃是中原佛门绝技在天照国的分支。因天照国处于乱世,天照国人又素有急功近利的性格,中原传至天照的文学、艺术、哲学、佛学、武学等通通被精简成能够速成的版本,“千本樱”也正是这种背景下的产物。
“千本樱”达到化境,约莫等于金冠寺六大绝技同时达到五重的程度,虽然放到两国的佛门都算是不得了的存在,但却因为学成此等速成武功,导致无法修习金冠寺的六大绝技。
金冠寺六大绝技不仅仅是武学,它们在以佛法为基础向上提升的时候,又能产生许多难以言表的哲学,反哺研习者的佛法修为。
净海在“千本樱”大成后得知此节,又在方丈剪莲大师与无剑门门主闻人馥一战中,见识到七重观音指的神妙,便下定决心,在修习中原佛法的同时,找到忘却“千本樱”的方法,进而研习高深的中原佛门绝技,以精进真正的佛法。
可没想到,郑天龙在闻人馥回无剑门后没多久又来闯寺,净海迫不得已,只能施展“千本樱”功法与之相抗,虽将郑天龙的内息之伤扰得反复发作,但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内伤,多亏了金冠寺高僧的疗伤妙法才得以痊愈大半。
想到金冠寺那日发生之事,赵歌仍然心有余悸:“若不是那封魔塔的异动,恐怕金冠寺除了藏经阁外,都要被那震前门杀个底朝天!”
净海眯着眼睛笑道:“依净海看,殿下与那大魔甚是有缘。”
“大师何意?”
“大魔杀人不眨眼,有致生灵涂炭之力,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救了殿下。殿下言行举止之中,皆表现出害怕郑天龙,却不怕远比郑天龙可怕的大魔。这难道不是有缘?”
“话说,方丈大师带一众高僧念经加固封魔塔的咒印,这真能封住塔中大魔吗?”
“当然不能。”
“不能?”
“佛门任何法事都是为活人而做,而非虚无缥缈的妖魔鬼怪、诸天神祇。”
“大师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大魔,加固封魔塔的法事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正是。”
“那我在封魔塔下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殿下的心魔。”
“若是心魔,怎能被郑天龙所见?”
“心魔也可以是实在的心魔。既然是实在的心魔,当然能被旁人所见。只不过对旁人而言,那不是心魔罢了。”
“心魔……”
赵歌望向池塘中的莲叶,一时间若有所思。
……
在鄂州南部,有一烟云缭绕、未曾定名之山,山上香樟密布、鼯鼠横飞,俨然一片世外密境。
群峰最高处,坐落有一门派总部,如一座小城。“城”门的石匾之上,赫然刻有三枚大字——无剑门。
无剑门身处群峰之巅,外墙爬满藤蔓,出入的通道皆被植物遮挡,从远处看就像隐身一般。
加上所处之山并无山名,才让这世人皆知却又难以寻觅的门派,披上了高调而又神秘的面纱。
无剑门门人众多、个个凶神恶煞,守卫森严、布防犹如皇城禁军。
总部的最深处,展布着门主和门中高辈的居所。
其中一间屋子,便属于门主的首徒、大名鼎鼎的郑天龙。
可大名鼎鼎的“震前门”今日却依旧瘫卧在床,不言不语、少吃少喝,像是得了癔症,急得他的师父闻人馥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