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所有 第47章 昔时神已没

银纪交给唯玥的事，他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和一刻的拖延，永远将其摆在首位，经过调查，了解情况后便立即传信给了银纪

“师尊，您让我调查的城南庙宇......”他突然顿住，没有急着往下说，似乎是不解抑或是师尊交代给自己的事情没有办好而自觉惭愧，下意识蹙了蹙眉头：“......查无所获”

闻言，银纪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查无......所获？”他的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他一人知

唯玥道：“圆别城的地志没有城南庙宇的一字记载，书卷画轴上也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笔墨，就连神鬼传说也不曾提及过只言片语，而于城内百姓的认知中，他们知道这座残庙的存在，但无一人知晓它的来历和故事”

“......嗯”银纪淡淡道：“为师知道了”

对于这个结果，他似乎心有所想，故而并不感到那么意外，但却觉得奇怪

当地都无有关它的一丝一毫的记载，其他地方就更没有了

不知为何，银纪总觉得它的痕迹像是被人刻意从这历史长河中抹掉了，从前、如今、往后都将没有“他”的存在——那座神庙所供奉的“神”，已然被世人遗忘

陨落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这也许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银纪并非同情“他”，只道，物非人非，平添感概罢了

“师尊，还是一事”唯玥言简意赅道：“边城主回来了！”

银纪随口道：“你在他身上可有发现？”

“与案件相关的倒没有，只是他正值不惑之年，身体却好像不是很好，常年喝药”说到这，唯玥的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

银纪不知他的思虑，只闻他的声音如流水潺潺：“他多日未归，置身于‘陋室’，这是处专供文人墨客焚香、品茗、听雨、抚琴、对弈、酌酒、莳花、读书、侯月、寻幽的雅趣之地”

“传闻那处的牡丹生得比他处的都要好，风姿冶丽，绝世无双[1]，即使现在不逢花期，慕名而来的人亦络绎不绝”

“他倒是有这......闲情雅致”银纪的声音清冷无温，听不出情绪，但隐约中透着一丝不悦

唯玥自然也听出来了

..

银纪穿过熙熙攘攘的市井，朝着城南的庙宇方向

初入圆别城那夜行事匆忙，加之有外人在场，所以未能对其细致查看，如今想来，不见得一无所获

银纪正想得入神，但敏锐的他依旧刹那便察觉到了一道定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没有洋装不经意，而是直白地抬头看了过去

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四周行人擦肩而过的窸窣声，茶桌上的谈论声，市井商贩的吆喝声......仿佛都从自己的眼前所淡化，而只有那一道视线的炽热从一而终

任凭银纪如想，都未曾想过会以现在的这个乱首垢面[2]的样子与唯玥和临落晗打照面

虽然他的修为十分强悍，但面子却是极其的薄，甚至想就地刨个坑将自己埋了，他不想被后小辈瞧见自己这副邋遢、窘迫的样貌，进而，失了长者的礼数，遭人诟病

唯玥的存在感太强了，他投过来的视线仿佛能穿透自己似的，而自己现在完全就像一个“衣不布体”的透明人，在他眼里暴露无遗

银纪错开与他四目相对的视线，面虽不改色，但心里却变得不那么自信，难道......这样都能认得出来？

他似是静若止水，实则波浪滔天，随着三人渐行渐近，银纪前所未有的表现得有些心虚，就像被人揪住了小尾巴似的

银纪万分费解，他不知道这份心虚何来

时间谱写来往，过客比肩相错

......

银纪明显地感觉到了唯玥回头看着自己，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只余唯玥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临落晗顿住脚步，顺着唯玥的视线看了过去，道：“玥师弟认识此人？”

斯须，唯玥不疾不徐道：“许是看错了”说完，他不以为意地回过身

临落晗见他不似有假，本也未在意，不过一时脱口罢了，故此事不曾占有他的记忆，但他似乎遗漏了一个细节——唯玥对此并未进行否认

是的，他没有否认！

不是因为唯玥不确定他的身份，即使他没有半遮面，即使他脸上涂满了污泥而无法辨认一二，但唯玥知道那就是他的师尊

他没有承认，不仅是想替师尊保守这个秘密，更是他根本就不想任何人知晓，任何一个人也不想，包括大师兄

那种被“猎物”盯上的紧迫感荡然无存，银纪觉得他刚才的担心无疑是多虑了，以自己现在的面容，不说临胤是否能认出自己，就算是自己也认不出来，更何况是唯玥和临落晗那两个与自己相处时间并不长的小屁孩

如此想，银纪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便躺平了

唯玥他俩往城郊方向，多半是去诺年家里了解情况，而眼下自己要回城南庙宇，且自身身份不允许在明面上调查，相信唯玥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

银纪一路往回赶，行至城南庙宇后却又不着急进去了，他孤身立于半零不落的庙门前，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往里看着

玉轮如故，今夕非昔

颓垣破壁，月半荒烟漫盈，花零叶衰，树栖寒鸦寂鸣

许是应景，想起神台供桌上那尊倒塌的神像，心中竟生出一丝伤感

届时，秋风冷别意，冻得他一个机灵，而他却一反常态地笑了

“昔时神已没，今日风犹寒[3]”

说完，他瞪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

“这算什么？共情？”他轻笑一声：“可见是越发矫情了！”

银纪没有理会自己对这座神庙“迥殊”的情感，他径直跨过庙门往向主神殿，将在步入的一霎，北冥浮现，环飞在身侧，同时伴随的是几个男人的对话声

闻言，他收回了半跨出去的右腿，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出了神庙

..

“‘鬼楼’那种地方是我们可以与之交易的吗？当年就是瘪三你和雄哥不听劝，如今如何收场？鬼迷心窍也要先确保性命尚在，我看，我们现在只怕有钱没命花！”

“戈二，你话可别说得太难听，什么叫我和光头不听劝，这事儿，当年可是大伙儿同意才撸起袖子干的，分赃的时候别提个个油光满面，猴嘴跟抹了蜜似的，如今出事了，还未见得山穷水绝，不可挽回呢，就开始在这归咎责任，算起了账了，你可真会撇得干净！”

“戈二哥、瘪三哥你们别吵了，算我求求你们了，光头哥眼下失踪，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补上名单上的小姑娘，不然......我们真的会被大卸八块的”

戈二不爽道：“明日酉时就是最后的交货日期，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上哪儿找一个小姑娘”他愁眉锁眼：“况且这事已经惊动了‘长烟一空’，来的还是北冥仙君的弟子，就怕我们横竖都得死！”

瘪三嗤笑：“二哥，你未免也太消极了些，焉知非福？”

戈二迟疑：“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同于戈二的担忧，瘪三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收买不了，我们就......”他眼神阴翳，嘴角上扬，眉毛挑了挑，边用手做着抹脖子的动作，边逐字逐字强调道：“杀、人、灭、口！”

戈二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疯了，仙门的人你也敢杀，哼！他们为什么会来，你不知道吗？”

瘪三也没赏戈二好脸色：“我解释过了，上次的事不是我做的，你爱信不信！”

“这事交由你办，你说不是你干的？”

“你大可去问秦老四，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了他们三人而已，真是我们做的，你觉得我们有胜算？”

“......也对”正如瘪三所说，普通人没有灵力，与仙修为敌，确实犹如以卵击石，毫无还手之力，但戈二实在想不出来这事还能是谁干的

瘪三知道戈二在想什么，他打断道：“你甭管是谁干的，与我们而言，准不会是坏事”他见戈二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还没有意会，便解释道：“上次帮我们解决了三个麻烦，或许这次还能解决掉这两个呢？”

戈二反应迟钝道：“就算有第三方势力，可别人凭什么帮我们？上次的巧合说不定只是‘个人恩怨’”

“是，这种可能性极大，不，应该说这就是个人恩怨”

“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瘪三道：“你难道就没有从这件事中受到一点启发？”

戈二最是看不惯这些有话不明说，拐弯抹角、装腔作势的人，倒显得他高深莫测，而我合着是个二愣子呗，他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瘪三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计较：“仙门的人我们虽无法匹敌，但我们是不是可以......花钱消灾？！”

不知戈二是真傻还是装傻，他问道：“如何花钱消灾？”

瘪三想要不是他心态好，一口气肯定顺不过来，当下就得去见阎王

他闭了闭眼，开口道：“雇杀手做！”

“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经你一说，确是可以”

戈二思虑一番，又切实道：“但，长烟一空的弟子，估计......悬乎”

瘪三则不以为然，似是胸有成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如果是无妄之禁‘无声’的杀手呢？”

戈二凝眉，良久才道：“如此，又并非全无可能”

..

“鬼楼……”银纪双眉紧蹙：“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他唤出北冥与临胤传信：“宗主，我有一事相问”

临胤显得有些惊异：“何事？”

银纪主动寻求自己本就是件极其稀罕的事，况且还是半夜，临胤不明所以，但却感到了一丝不安

“无妄之禁‘世说新语[4]’现在的主人是谁？还是......‘万象’吗？”银纪的声音很轻，似乎还有些颤，像是想起了些不愉快的过往

临胤勃然变色：“‘万象’？！万象那只癞蛤蟆早死了！就算没死绝，我也会对它赶尽杀绝！”

银纪未料到提及“万象”竟让临胤如此愤怒，但他依旧要问：“那现在的主人是？”

临胤平心静气下来：“没有人见过，有人说是个男人，有人说是个女人，还有人说是个不男不女的”他越想越不对劲：“你为什么这般问？”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震悚：“你该不会是——”

“不会！”银纪没等临胤把话讲完便斩钉截铁道，语气依旧平静而漠然

他抬了抬眸，眉眼冷了几分：“那种地方……我怎么会想回去……”

[1]【出处】明·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卷五：“众人抬头一看，果然风姿冶丽，绝世无双。”

[2]【出处】东汉·班固《汉书·王莽传上》：“莽侍疾，亲尝药，乱首垢面。”

[3]【出处】唐·骆宾王《于易水送人 / 于易水送别》：“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为了贴合小说，引用后有作修改。

[4]【出处】《世说新语》书名。《世说新语》是南朝宋文学家刘义庆撰写（一说刘义庆组织门客编写）的文言志人小说集，是魏晋轶事小说的集大成之作，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笔记小说”的代表作。其内容主要是记载东汉后期到魏晋间一些名士的言行与轶事。通行本6卷36篇。有梁刘孝标注本。(引用百度百科)

解释一下为什么用“世说新语”作为小说世界的一个地名。“世说新语”位于“无妄之禁”内，而“无妄之禁”地处六界，属六不管地带，所以“无妄之禁”的秩序被重新定义，基于这个设定，“世说新语”就显得极为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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