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所有 第43章 同游月夜

银纪将意识附着在北冥身上，如夜间的银灵，纷飞穿梭黑暗，还未离开神庙，耳边便传来唯玥的声音

“师尊”

“为师在”

“师尊”

“为师在”

银纪思疑须臾，担心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唯玥那边却蓦地没了声响，陷入静寂

银纪一边扑哧着翅膀，一边耐心等待唯玥的回答，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银纪开始有些忧虑不安，该不会遇到危险了吧，正要感应唯玥的位置，就听到对方轻如羽毛，撩人心扉的声音：“没有，就是想叫叫师尊”

它像一支箭矢直击命中心脏

“砰”银纪依附的北冥撞上了柱子，眼冒金星，时间仿若定格，北冥静置于空中，银纪晕头转向，他感觉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不对，是眼前有好多星星在转圈圈，随后，眼睛一翻，径直飘落下来

“师尊？”

静默——

唯玥又尝试喊了一遍：“师尊？”

但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师尊，你怎么了？”唯玥的语气惊恐急切

银纪躺在地上寂然不动，躺尸一般，良久才恢复生气，甩了甩脑袋，目眩的感觉消失，捋清思绪，缓慢的拍打了两下翅膀，重新扑腾起来，淡定从容道：“为师，没事”心里则起疑，才分开一日，怎么感觉唯玥变得有些奇怪

听到银纪的声音，唯玥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得到安抚，但后劲太大，紧张的情绪没有舒缓过来，语气不稳，故作平静，问：“师尊寻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嗯”俄顷，补充道：“是一处很‘热闹’的地方”

“那就好”师尊怕黑，太安静，师尊反而睡不安稳，唯玥没有多想：“师尊现在在做什么？”

“夜游”不待唯玥说些什么，银纪一反常态，脱口问道：“你要一起吗？”后知后觉的他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口快

然而，唯玥没有给他反悔的时间，毫不犹豫说：“好”

北冥有强烈的独立意识，只听从银纪的驱策，更不会让除银纪之外的其他人附着，所以，银纪也只能抱着试试的态度，让唯玥的意识寄附于北冥

让他意外的是，北冥选择了唯玥

..

夜幕笼垂，寒凉森森

两只北冥畅游于万籁俱寂的圆别城，一只金灿若阳，一只银亮如月，静谧漫悠，星光闪烁

唯玥知道师尊此行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不管他要做什么，自己只想守着他

银纪每飞行一段距离会作片霎的停留，寻找合适的位置标记定位符篆，北冥落触的地方，符篆显现，慢慢印入直至消失，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妖魔大多晚上行事，一来是为了监察，二来是为了布阵，银纪这是要将整座圆别城作为自己的棋盘，时时刻刻监视把控城内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只要妖魔现身，便可触发符篆从而被锁定

这也是银纪今晚出来游荡的主要目的，以往这些事情，他向来孤身完成，而今身旁多了一个人，他感觉似乎......也不错

银纪愣住，自己在想什么呢，竟然分神

但无可否认，他已经习惯了唯玥的存在

唯玥跟随银纪之后，相伴飞往城郊，银纪要设下最外围的界边，将整座圆别城圈起来，他在山林树木上留下符篆，界边的布局还未完成却发生了意外

骤然，银纪抽离了自己的意识，回到身体里面，没了意识附着的北冥直接从半空中坠落，唯玥不明所以，惊慌失色：“师尊！”

他不顾一切飞到拥有银纪意识的那只北冥身旁，无论如何呼唤，就是唤不醒他，他用自己的身体托举着，阻止银纪的“冥落”，却不管如何努力终是徒劳

..

残庙幽寂，炭火冷灭

盘腿坐于神台供桌上的银纪忽地挣开眼眸，眼神寒若冰霜，周身散逸着肃杀之气，掀翻、吹离主神殿内悉数落叶

光头雄一行人，深陷睡梦，他们的身体先意识一步，骨骼皆为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颤栗不止，好半响后，才面露惧色

清冷的月光稀疏零洒，大殿空旷、昏暗、荒凉、无息，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动静，只余众人沉重的鼻鼾声

银纪睫毛扇动，凛然冷冽，微微蹙了蹙眉

刚才，什么东西靠近了自己

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银纪右手食指向眼前空气轻轻点触，结印由其指腹处开启，且迅速蔓延开来，将银纪包围其中，形成守护结界

因为原身的守护结界被触发，银纪的身体本能感知到危险，所以他才将自己附着在外的意识抽回，可结果却“差强人意”，别提抓到袭击者，就连个会动的身影也没见着

“师尊！”

“师尊！”

耳边充斥着唯玥的呼唤，自己再不回应他的话，他怕就要急疯了，这边的事情暂时没有头绪，且先放一放，于是银纪重新入定，下一秒，他的思绪回到了另一边

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被重物压着，动弹艰难，四周阴暗潮湿，闷得银纪呼吸不上来，自己只离开了一忽儿，这边究竟又出了什么岔子

透过零星光线，大致可辨，上方似乎有黄土源源不断地砸在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埋怨的声音：“可惜死了一只”

死？谁死了？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我吗？

银纪恍然大悟

这是......把我埋了？！

银纪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他挣扎地拍打着翅膀，趋于光亮的地方，破土而出，出来后的他耸了耸身子，将身上沾黏的泥土全数抖索下来

“啊！”

一心扑在清理自身的银纪，被一声毛骨耸然的惊惧声打断

“啪！”北冥被人似蚊子般合手拍晕

一记把银纪给打懵了，痛感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头昏脑涨，耳鸣不绝，嗡嗡作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银纪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环境，以及寻找唯玥的身影，就又晕死了过去

这次他很快转醒，唯玥陪护左右：“师尊？”他见银纪有了反应，紧绷的一根神经稍微放松下来，呼了一口气，说：“师尊可算是醒了”

银纪昏昏沉沉，抖抖翅膀，振奋精神飞了起来，欲要问唯玥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想弄清楚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究其何由

却突闻唯玥惊呼出声：“师尊，小心！”

银纪满头雾水，“砰”一声，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又撞到脑袋，一阵眩晕袭来，直直摔落下来

出师不利，一而再再而三“碰壁”，银纪悠悠忽忽，喃喃自语：“今日......不宜出门”

好在唯玥眼疾手快，飞身挡在银纪身下，给他当人身肉盾，所以银纪摔进了唯玥的怀里，软乎乎的，并没有感到如预料摔在硬|物上面的疼痛

此时，两人面对面躺抱在一起

由于圆别城内每一张定位符篆都由银纪灵力所绘，加之，今日着实折腾得厉害，这使得银纪身心交瘁，精疲力竭，他想稍微喘口气，缓一会儿，于是没动，被压在身下的唯玥更是不敢动丝毫

银纪眼角余光注意到上方有亮光闪动，于是微微仰头探望，只见少许萤火虫在头顶飞转，随之，他的脑袋扒拉下来，侧着脸趴在唯玥心口处

琉璃瓶壁外的景致一晃而过，瓶子摇摇摆摆，似一叶扁舟，漂浮在水中，荡荡漾漾，银纪趴在唯玥身上还觉得挺舒服的，昏昏欲睡，眼神逐渐迷离，声音虚渺道：“为师太累了，让为师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唯玥大气不敢出，谨小慎微道：“好”

银纪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其实，是银纪意识抽离后，北冥坠落于道路上，恰巧被因贪玩外出捕捉萤火虫的小孩碰见，她见北冥没了气息，以为它死了，出于天真善良便把它给土埋了

后来发现诈尸，惊吓过度，一掌把北冥拍晕，再后来，就是现在的境遇，银纪被当作萤火虫给抓了起来，关在了这个琉璃瓶内，唯玥则是“飞蛾扑火”，自愿“赴死”被抓的

银纪闭着眼睛，右耳贴着唯玥的心脏

“扑通”

“扑通”

唯玥的心跳很快，呼之欲出，银纪处于半睡眠状态，他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但担心唯玥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恍恍惚惚，靠着强大的意志撑开眼皮，拱起身子，仰抬着脖子，目光迷茫松散，看了看唯玥，唯玥脸上“心如止水”，一片平和

银纪满腹狐疑，随即合上了眼帘，实则是他乏了，他歪着脑袋，再次侧耳贴在唯玥的心口，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心跳太快，不正常

银纪眼睛都没有睁，懒洋洋地动了下眉毛，带着很重的鼻音，迷迷糊糊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说话的声音柔软可欺，越发弱小，到后面完全就听不见了

呢喃软语，唯玥心里异样且紧张

他没见过师尊如此迷惘朦胧的模样，虽不是真身，但也难掩师尊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明明困得意识涣散飘忽，还不安分闹腾着

唯玥忍俊不禁，脸上的笑意皆是宠溺

银纪本打算闭目养神片时，没想到会睡沉，他对此也十分诧异，更意想不到的是这一觉竟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心，他睡意正浓，若非因强烈的震动惊醒，睡到自然醒也非不可能，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自己

陡然清醒的他，想起了些不争的事实，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自己在徒弟的怀里酣然入睡，如今他还被自己压在身下，这个认知，简直惊世骇俗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分崩离析，银纪一张老脸瞬间绷不住，脸红耳热，羞愧不已

他撞墙的心都有了，不知所措的他急忙从唯玥身上下来，慌张得连自己目前不是“人身”都不记得了，本来挥扇翅膀飞离就可以解决眼前窘态，但他却以为自己还是个“人”，翅膀抵在唯玥胸口，挪动着尾巴

有一刹那，唯玥的双眼变为血红色，他血脉喷张，低声喘息，急促道：“师尊，别动！”

他眼里的那抹血色一闪而过，银纪闻声看向唯玥时，已经无迹可寻，唯玥压制着体内的血液翻腾，欲|火焚身，有些痛苦的祈求道：“求你了”

银纪心里一惊，不明就里，但他没敢再乱动，维持着令人遐想的动作，僵持不下

“叮当 ”琉璃瓶壁传来清脆的敲击的声音，银纪才注意到有一双圆瞪瞪的眼睛正紧贴在瓶壁俯瞰着自己和唯玥，以北冥的视角来看，就好比凡人望天，天边赫然撕裂两道口子，化为两只恐怖如斯、摄人魂魄的眼睛，悬挂高空，锁定猎物般的凝视着你

刚才的敲击声，不出意外是眼前这个小孩故意作为，为的就是引起瓶内唯玥和自己的注意

琉璃瓶外早已不是漆黑的山林，而是所处一屋室内，不稍时，一妇人打开房门进来，一手揪着小孩的耳朵，念叨道：“诺年，你皮痒了是不是，不听话，又大半夜偷偷跑出去？”

不能硬碰硬，遇强低头准没错，诺年态度诚恳，求饶道：“我美丽、温柔、大方的‘公主殿下’请饶小人一命”

妇人没有理会她的讨好卖乖，说：“别给我戴高帽，你这招已经对我没用了，还‘公主’？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为了这头家任劳任怨、人老珠黄的卑微婢女”

诺年另谋出路，老气横秋说：“哎哎哎，‘春花’啊，你轻点儿，痛在我身，疼在你心，你这又是何苦呢”

春花是妇人的名字，女儿直呼其名，妇人纠正教育道：“你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吗？整天没个正经样儿，没大没小，你这样和你娘我说话，合适吗？”

诺年吐了吐舌头，淘气道：“怎么不合适了？”

春花没好气说：“怎么就合适了？”

诺年斩钉截铁道：“你不是我母亲！”

“我怎么就不是你母亲了？”春花真的生气了

凶你一下，我就不是你母亲了？你若不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才懒得管你，谁爱管谁管去

诺年眼珠子转了转，抖着机灵，说：“别人都说我们长得不像母女，更像姐妹，他们说你是我姐姐”

春花猝不及防：“油嘴滑舌，这一点像足了你爹爹，真是好的不学，坏的都被你学了去”

诺年撒娇道：“春花，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春花也是你能——”

“谁把我的春花惹生气了？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妇人的丈夫披着外衣进来，打断了春花嘴边的话，男子显然是刚从暖榻上爬起来的，他对诺年使了使眼色

春花拍开丈夫欲要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你们父女俩一副臭德行，就我是恶人，行了吧”

“年年，看把你娘亲气的，还不快点认错”

“娘亲，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知女莫如母：“呵，我看你下次是盘算着计划得更加周密不被我发现”

“这都被你——”诺年及时闭上了嘴巴，差点就说出来了，她咬着下嘴唇，看着春花黑着的脸，向自己父亲投去求助的目光

春花指着诺年，向丈夫告状道：“皓郎，你看看她，哪有一点儿女孩子该有的样子，跟个假小子似的，上窜下跳，白天就算了，妖魔横行，她还敢晚上一个人乱跑”

丈夫安慰道：“她不会跑远的，不就在家门口附近嘛，你不要过于杞人忧天，再说，她这个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我们不能关闭她发现新事物的窗口”

“我没有不让她......唉，现在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年年，听到了没？不可再这般胡闹了”

诺年可怜兮兮，保证道：“年年不会了”

“你别嫌娘亲唠叨，娘亲也是为了你好”春花谆谆告诫：“那些妖怪最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子了，它们抓到你，会先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的舌头，打断你的腿脚，防止你吵闹、求救、逃跑，然后毫无人性地把你生刨活剐，它们剥开你的肚皮，将里面热腾腾的肝脏一个个取出来，血淋淋的生吞活咽”

丈夫听不下去，道：“别说得这么血腥，吓着孩子”

春花则说：“我倒要看看她还敢不敢乱跑”

诺年祸水东引，委屈道：“小皓子说春花喜欢萤火虫，年年是给春花抓萤火虫去了，春花还要吓唬年年”

登时，屋内一片静默

诺年将桌上的琉璃瓶拿了下来，端在手里，献给春花

春花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事情轻重，她还是分得清：“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娘亲和爹爹会担心的”

诺年小声嘟嚷：“嗯，年年知道了”

春花看着琉璃瓶内的北冥，惊奇道：“这是什么？”

男人也看了过来，感叹说：“似蝶，似鱼，似凤，极其漂亮的生灵”

诺年的关注点偏了，纳闷不解：“他们怎么不打架了？”

琉璃瓶外发生的事情，银纪和唯玥知道的一清二楚，银纪听诺年这语气，怎么？她还觉得可惜？可是，自己没和谁打架，在这小小的瓶子里，手脚都舒展不开来，还能和谁打架？和头顶的一片萤火吗？所以，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打架？

银纪转头看向唯玥，该不会是说自己和唯玥打架吧

男人好奇发问：“你很希望他们打架？”

诺年童言无忌道：“可是爹爹不是很喜欢和娘亲打架吗？”

春花茫然：“我何时和你爹爹打架了？”

男人渐渐听出了些不太对劲的苗头

诺年据理力争：“不对啊，每晚睡觉前，爹爹和娘亲不都要在床上打一架吗？爹爹压在——”男人急忙捂住诺年的嘴巴，一脸求生欲看着自己媳妇，而春花则面红耳赤瞪着男人

银纪霎时明白了小女孩话里的意思，她是怀疑......自己和唯玥在......银纪的脸刷一下红透，像成熟的柿子，一戳就破，比从唯玥身上起来时还窘迫

自己和唯玥同为男子，怎可行那档子事

银纪脑子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他方才在唯玥身上“磨蹭”的画面，原本只是羞赧难堪，当下，越想越觉得别扭和羞耻，伏卧在唯玥怀里，自己居然愚蠢的，傻到去摆动尾巴，这是什么可耻的行为

绯红灼烧着银纪的每一寸肌肤

同时，还有歉意，是他连累了唯玥，害得唯玥被误会与自己行“男女之事”，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可以容忍这样的事情，况且，自己这个徒弟不喜与旁人触碰，而此刻，却要以这种方式被人误解

他......

小剧场

银纪：“但我却以为自己还是个人”

作者：“你不是人，你是只磨人的小妖精”

银纪：“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可以容忍这样的事情”

作者：“他不太正常，你且放宽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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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同游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