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竟夕阑珊,飞檐孤悬,南薰徐来,倾风铃动
镜花水月,夜色浩淼,万籁俱寂,宛若一梦
晚风轻吻,玉兰离枝,花瓣零落,空中飘舞,通透晶莹,像一颗颗坠落人间的绚丽星斗,最后落于水面,荡起微微涟漪,化为点点星光,瓦碎于天地间
静心亭央,银纪静合着眼,神祗天颜,冷然无息
北冥散发着淡淡金光环飞护在静心亭四周,耀灿漫星河,白莲散发着幽幽冷光玉立水深千尺,光芒许万丈,圆月散发着银雾皓光相接水边天幕,长明伴君侧
银纪沉睡于五色五瓣莲悬床,轻如蝶翼般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上阴影,整个人笼罩于一股上古的神秘力量之中
风过莎莎,花影绰绰 ,月魂清冷,暮夜无声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没有任何预兆,骤然,银纪睁开眼眸,灿若星辰
他眼中似没有注入灵魂般空洞,一动不动,静静望着夜空,眼眸映射着头顶的一片璀璨繁星
眼帘一闭一开,瞬息,眼中澄清
意识慢慢回归,感知重新支配
..
是倾风铃迎风吹响的声音
在自己沉睡的时间里,似乎也时常听见倾风银铃声,不知为何,倾风铃的每一次轻轻亲碰,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仿佛都给了自己一丝慰藉,这是之前不曾有过的
可,倾风铃为何如此异常,频繁作响
难道......长烟一空
不,不会,是......南柯一梦[1]
银纪思绪飞快,但四肢依旧动弹不得,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沉睡,一时不能解读大脑指令,还需一段时间调节适应
不知过去多久
银纪尝试抬了抬自己的手指,用强大的意志力艰难支撑起自己羸弱不堪的身体,半倒不倒,略显喘息,三千银丝散落,里衣单薄松垮,露出里面性感的锁骨
轻微动作,他体力不支地倚靠在床榻之上,伴着久病不愈的苍白与虚弱
意念一动,身体自下而上,自内而外,散逸银光,白衣着身,银发半缚
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后,银纪下了榻,轻踏于水面,泛起层层莲花状涟漪至脚下晕开,半隐于光雾,渐欲迷人眼,煞是好看
“砰砰”
身后,时见撞击着水面结界,但终白费力气、失败告终,封印结界牢不可破,只要银纪活着一天,禁制便无法破除
银纪远远回头瞧了时见一眼,时见立马认怂,怒不敢言,溜之大吉
..
银纪半脚刚踏出镜花水月结界,瞬息风谲云诡,南柯一梦的气息变得压抑紧张,隐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双眼睛蠢蠢欲动,剑弩拔张,触而即发
不同于镜花水月,南柯一梦笼罩于黑暗,这里是阳光辐照不到的阴湿之地,暗无天日,目不能视
银纪手提灯笼,昏暗的烛光在南柯一梦根本起不了作用,什么都瞧不清,更糟糕的是,刹那之间,烛火诡异的无风自然熄灭
银纪尝试多次点燃,但都无济于事,一开始他还很疑惑,可后来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怕真不是睡糊涂了,一般的烛火又岂能在南柯一梦燃起,亦或是自己老糊涂了,看来真的不能不服老
没有烛火的照明,银纪被黑暗完全吞噬,他独自一人穿行于南柯一梦,踏行之处,都会发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
一亮一熄,一熄一亮,间断不灭
像一步一步走进心里的怦然心动
虽然捕捉不到银纪的身影,但可以根据黑暗中有节奏亮起的光芒判断他的位置
四周逐渐清晰充斥着迅速游走穿梭于树林草丛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暗里的南柯一梦,挂起了两盏大绿灯笼,随着银纪的脚步,绿灯笼亮起的盏数越来越多,从两盏,少许,许多,再到多得不可胜数,密密麻麻一片林
这些绿灯笼,像鬼火自由移动,像眼睛一眨一眨,诡异惊悚
银纪目不斜视,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也没有驱逐的意思
而它们虽不敢靠近,但也不甘离去,一路尾随,虎视眈眈,静待时机
忽然,银纪停下脚步
漂浮于南柯一梦的无数双眼睛齐刷刷锁定银纪,发出不安的低吼、些微与地面的摩擦,以及咨牙俫嘴、垂涎欲滴的声音
透过这些声音,似乎还有什么被自己所忽略,银纪如此想着,从这些细微的声音中寻找一个埋没其中、微渺到不被人注意的声音
对此,他自己也并非十分确定,好似有,又好似没有
银纪抬眸,表情严肃地看向幽径前方,但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珠子象征性思考动了动,存有疑虑,微微仰头,望向自己的上方,依旧只有无尽的黑暗,银纪努力想从黑暗中看出些什么,却是徒劳
是自己多虑了吗?
但——
直觉告诉自己,有那么一个,隐匿到极致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正悄无声息的慢慢移动靠近,时而爬行,时而浮游,就好像在......
“滴答”
哈喇子滴落,正触银纪额头,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银纪眼睛微张,瞳孔微缩
在......我的——面前!!!
准确的说,在银纪的正上方,四眼相对,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太近,银纪来不及思考,身体倾后,转身,双袖一挥,右脚点地,向后飞离,退开攻击范围,同时,北冥悉数从袖口飞出,如箭飞掠,金光“破晓”,北冥前攻,银纪后退,他向后飞出很远一段距离,左脚止速,侧身站立,拂袖收势,干净利索
南柯一梦角落旮旯的肮脏与丑陋瞬间暴露无遗,潜伏于四周见不得光的东西,惊惶万状,悉数避光驱散,怆惶而逃,行动迟缓的,触及金光刹那被灼伤,甚至陨灭,化为一团黑烟,消失于世间,一时鬼哭狼嗥,惨声不绝
银纪注视着前行道路,北冥逐段点亮,只见一只“鬼莫织梦”张开撕裂耳后的大口,獠牙尖利,细长而密集,沾满恶臭的唾液混合着粘稠暗红的血液,凶戾非常,迎面向银纪恶扑而来
北冥一路无阻,穿透鬼莫织梦的身体,残影消散于金光下,点亮更远的地方
三千雾遥,腐朽糜烂,死气之息
枯株朽木纵横交错,垂藤树须倒挂于林,残叶凋零空压枝头,“食骨蜱”如浪潮般成群躲到地底,人类的残肢骸骨埋于半土,零碎可见
无意间,地上飘落的一物件引起银纪注意,他缓缓伸手,物件便已执手中,这是被焚毁的半张符条,符条上依稀还能辨认出“止音”二字
随后,伴着银白灵流,半张止音符条在银纪手中燃为灰烬,他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下食指,手指慢慢收紧,似在深思
鬼莫织梦喜群猎,向来不会只身孤影,这一点是银纪没有想通的,为何今日会遇到一只落单的
“有人吗?救救我,请......救......救我”乍然,一个气息衰弱的男声忽地闯入
似近似远,虚无缥缈,浸微浸消
有人在呼救?银纪的思绪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他循声而行,破开云雾,来到一棵枯树下,赫然发现一人被倒吊于此
这是一个瘦弱如柴的男人,他的脚踝处被缠上了粗壮的藤蔓,整个人倒吊在秃树上,银纪看着眼前之人,说不上来的奇怪,他身上的衣服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男人不作声息,意识已经涣散,六花闪逝,解开他脚上的束缚,其身体不受控制,急速从树上坠落,就快触碰地面时,一环银白灵流在男人周身倏然展开,直坠的身体刹那被放慢,缓缓落地
银纪走到男人跟前,刚想查看一下他的情况,却不曾想男人猛然惊醒过来,惊恐的一个劲躲开,嘴上害怕喊着:“别吃我,别吃我”
银纪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没有解释,询问道:“你是何人?”
男人听到银纪的声音,身体明显一颤,似乎是恐惧,又似乎是难以置信,缩坐在地上,机械般转过头望着银纪不吱声
银纪诧异,这个男人......没有脸
他的里衣素黑,连着头部、脸部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银纪甚至怀疑他这样是否能正常的呼吸,虽有疑问,但并未表现出来,从容自若,表情冷然,人各有隐,貌不外扬
男人像被定格住,静止不语,身体哆嗦一下,陡然清醒,像看到救命稻草,急促哭求道:“仙友,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呜呜呜,我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呜呜呜”
银纪没有给予男人回答,淡然道:“南柯一梦,非一般人可入”银纪丝毫不作掩饰,直接道出男人的可疑之处,先不说南柯一梦的边临结界,此人身处长烟一空禁地,还能安然无恙,修为固然不低,可银纪却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儿修行的气息
男人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吐字分明,解释道:“我乃一介散修,师承无门,不堪忍受冷眼相待与权贵欺压,听信坊间传闻,不辞万里慕名而来,只为见纪老前辈,望能拜入他老门下,却不曾想差点死在这里”
银纪疑问道:“坊间传闻?”
男人回答:“坊间都在传,长烟一空禁地实则是纪老前辈对后辈的考核,若能闯过,便能得到纪老前辈承认,收其为弟子”
“我为之赌上性命,换一个景秀未来,终究是想得太过简单,错不该把好友牵扯进来”男人的声音渐渐弱去,带着无尽的悔恨
银纪不曾手握屠刀,却不断有人因其而死,这种感觉,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无比清楚的打从心底厌恶
他躲在镜花水月只是简单为图个耳根子清净,况且他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更不想误人子弟
男人看银纪久久不语,出声道:“仙友?”
银纪闻声,与男人对视一眼,男人急忙错开视线,惊慌失措,急忙埋下头,低声不安道:“我,我样貌丑陋,怕吓着仙友”男人为他当下的行为作出解释
银纪没有在意男人奇怪的行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弄清楚,关于那个传闻,无风不起浪,南柯一梦的结界也绝非眼前之人可破,为何他会出现在这,于是银纪问道:“你如何跨越禁地结界?”
男人知道自己若想活着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就必须如实相告,他不敢有所隐瞒,说:“我与好友寻了点旁门左道进入‘无妄之禁’换取了破解结界的符篆”
无妄之禁?
无妄之禁地处六界交界处,是“六不管”的黑色地带,不归属于任何一界管辖与支配,不处于六界主权之下,任何行为、任何交易在这里都将不受约束,是自由与犯罪的理想之地
如果是“无妄之禁”,那却也合理,银纪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对男人道:“跟紧我”
男人没有立即起身离开,存有一丝犹豫,银纪不明白,刚才急于离开,现在有机会却不走?随即便听到男人请求道:“仙友愿意带我离开已是莫大的恩情,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请仙友能够成全,出去做牛做马全凭仙友调遣”
银纪一副平淡清冷的模样:“举手之劳,无需负担,量力而行,能为则为,请说”
“吾之好友下落不明,恐已遇害,我们一道来,我不想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里,无处安魂,无家可归”男人想为自己的好友收尸,他知道这个请求强人所难,但依旧抱着微末的希冀
不知为何,听完男人所说,银纪的心揪着疼,似乎是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
男人见状以为银纪不肯帮自己,想想也对,他本也不报多大希望
银纪突兀的问道:“可有你好友身上之物”南柯一梦死人太多,若没有引物,很难寻一人
男人听懂了银纪话里的意思,这是应承了自己的请求,他显得格外激动,但随之而来的是失望,垂头丧气道:“并无”
银纪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的内心对此事异乎执着,可还不待他说什么,男人便道:“我知道他最后消失的方向,我可带路”
银纪眼神一暗,瞬息又恢复一贯的漠然,根本不被捕捉,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道:“好”
[1]【出处】唐代李公佐《南柯太守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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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南薰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