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我自己走。”
南风央站在狐群的中间,面不改色。要说一点都不害怕是假的,但即便是再害怕,表现出来的都是莫名的冷静。
不论她平日里多么嘻嘻哈哈,多么不在意输赢面子,但那始终属于她可以控制的场面。真当论及生死,神族潜藏在血脉之中的血性和傲骨,又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退却。
冬狐逼近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齐齐看向船上的黑衣男子,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
黑衣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身子跟灌了铅似的,南风央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船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透着嗜血的寒芒。
站着太累,南风央索性盘腿坐了下来闭目养神。船开始动了,比想象中平稳了很多,心情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找你?”黑衣男子问道。
南风央依旧闭着眼睛,缓缓开口道:“有什么好问的,总不能是缺个厨子,找我去做饭吧?”
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黑衣男子来了兴致,走到她身后站定,“其实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很快就会把你放回去。”
巧了,她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不听话。但是为了以防身后的人一脚把她踹下河去,南风央还是改了嘴快的毛病:“可以说来听听。”
“你可以写一封信给你的兄长,我派人替你送出去,让他来救你。”
拙劣的伎俩。南风央不屑地嗤笑道:“我们神界与你们冬狐一族素无瓜葛,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闹出这些事情,只怕你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神界的手除掉司延吧。”
“你很聪明,我挺欣赏你的,都有点不忍心让你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了。”黑衣男子蹲下来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冷冷道,“但是聪明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像以往一样装傻示弱不好吗?”
她不知道和他有多大的仇,又或许只是他胸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南风只感觉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抓着她的脑袋就往河里摁。
愈是挣扎,愈是挣脱不开。冰冷的河水疯狂涌入鼻腔和嘴里,南风央开始感觉到冷,意识却很清醒,弄不好她今天就被弄死在这里了。
真的很少见,神像她这么没用的。她不上进,只想过平安喜乐的生活,身边没有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至少在她活着的最开始的几万年里,她被保护的很好。
有一种比死亡更可悲的无力感紧紧地攥着南风央,有一瞬间她竟想着就这么死去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但她很快又否决了那个想法,因为以前有位天师替她算过命理,说是虽有波折,甚至频遇绝境,但总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她原本并不在意,不料在这险要关头这短短的几句话,却成了定心丸,给了她一份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河水中的怨气很重,以至于让她产生了想死的念头。南风央镇定下来,屏住呼吸,减少河水的灌入。
南风央感觉到摁压她脑袋的手一松,马上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是听话还是去死?”黑衣男子威胁道。
那个男人想要杀她很是容易,但照目前的情况看,他没有杀她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她要是全盘照做,听之任之,那很快便会成为一枚弃子,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即便我现在立马转变态度答复你,你也不会轻易相信的吧。反正我也逃不掉了,倒不如多给我一点时间再让我好好想想。”
“那你可要想清楚,为了一个男人而把命犯上可不值当。”黑衣男子本就没有杀她的意思,只是想测测以她的性子到底能嘴硬的什么时候。
天宴过后,各界形势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魔界与神界已是势同水火,战役一触即发。而一向与神界交好的妖冥二界此时则作壁上观,没有明显的表示。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日益僵化,而此番局势的动荡正是给了他们冬狐一族以可趁之机。
就算南风央不答应,神女在妖界无故消失的事情总有一天会传到神界,传到南风踏雪的耳朵里,一切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到时候南风踏雪问妖界要人,势必要问责在独孤司延的头上。单凭屠妖一时,独孤司延不会来。但要是触犯到了他的底线,独孤司延不会不来。
他虽戴着面具,但南风央看得到他的眼睛。他眼神中的狠戾非一朝一夕就能炼成,他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越是深究,南风央越觉得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疯子,再看看身后的汹涌翻滚的水流,不由更觉得后怕,身子往船中央的位置挪了挪。
船靠在岸边,穿过暗林很快就来到一片空旷地带。前面林立着十二根玉石雕琢的柱子,而这十二根庞大的柱子的顶端都有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姿态各异却纹丝不动,看上去也像是玉雕成,但就是给人一种很奇怪,难以言说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座精美的冰宫。黑衣男子将她带到一个女子面前,临走前留了一句话:“人就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廷玉从银镜前转过脸来,自上到下将南风央打量了一遍,吭气冷笑道:“书上都说神女多丽质,现下看来,不过尔尔。”
“我也没有见过狐狸有你这样丑的。”南风央回得很直白,几乎没经过思考。
“你可以说我妖娆妩媚,但不可以说我丑。”廷玉一手掐着腰肢,一手搭在南风央的肩膀上,“你要清楚你当前的处境,跟我作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要是说点好话,说不定我还能饶了你这一回。”
什么叫妩媚动人,是像独孤伽蓝那样的,由内到外自然而然表露出来的。而眼前女人长得妩不妩媚且另说,动作声音真是妩媚到令人作呕的地步,那种就不叫妩媚了,叫做骚。
南风央强忍住反胃的冲动,露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勉强的微笑,“我觉得您美貌上升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嗯……我是说,您还可以更美。”
“别给我耍滑头,老娘不是傻子。”廷玉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毒辣起来,原本按在南风央肩膀上平整的指甲顿时化为尖锐的利爪,硬生生刺穿了她的肩胛骨。
天哪,他们冬狐一族是暴虐狂吗?!一个比一个狠!
衣服上绽开血花,南风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抽出贯穿南风央身体的利爪,上面还带有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廷玉缓缓伸出舌尖舔舐着利爪上的血迹,开口道:“味道真好,真不愧为神族,那些妖界的杂碎就是没法比。”
听到她说这句话,南风央突然心里一跳:原来妖真的会吃人的!自己不会真的要被她吃掉吧!
她从头到尾才跟她说了两句话呀!
就在南风央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哀叹的时候,案上的镜面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将廷玉的注意力从她的身上转移开了。
“哟,来了个有趣的家伙。”
镜面里,独孤司延长身而立,眉宇间一如往常的坚毅。而与他对立的,是方才带南风央过来的黑衣男子。
司延大人怎么一个人孤身前来。
看着黑衣男子步步朝独孤司延逼近,南风央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那个男人的危险南风央再清楚不过了,光是想想就让她心有余悸。
但是转念想想,连她这么愚笨的人都能隐约察觉到他们的阴谋,他又怎么可能看不破。南风央在心中祈愿,只求上天能保佑他安然无恙。
“唉,真是可惜了他这幅绝美的样貌。”廷玉惋惜地叹了口气,指腹在镜面上来回地摩挲着,“若不是敌对的关系,我真真会爱上他。”
她语气和神态仿佛是在自我陶醉,她与独孤司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南风央看不下去了,忿忿地说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司延大人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我知道。”廷玉媚眼如丝,说出来的话,却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南风央的心脏上,“他死后,我会亲手把他的皮毛扒下来,制成外衣。这样,他就会永远地留在我身边了。”
耳边传来了女人尖锐的笑声,南风央从来没有如此厌恶一个人,厌恶到失去了理智。
有些事情她可以隐忍退让,但是她要保护的人,别人不能碰。
南风央走到廷玉的身旁,猛地抽走她手中的镜子,朝她的脸狠狠地砸了过去。
清脆的声音之下,镜片碎落一地。廷玉显然没缓过神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贱人,既然你执意找死,我就成全你。”
她眼睛血红,一下就扑到南风央身上,疯了一般在她脸上身上胡乱地抓着。倏地利爪在她身体上留下了十几道血痕,雪白的肌肤变得血肉模糊。
“廷玉,来正殿一趟。”是黑衣男子的声音。
廷玉站了起来,从她身上跨过,走之前对门口的侍卫吩咐了几句。
南风央侧着头,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角,可剧烈的疼痛涌了上来,跟着视线模糊,眼前的景象一黑,彻底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