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道gl 第3章 讨厌的人说想我了

周五，打工人眼中一周里仅次于周六的美好日子。

第一次开家长会难免有些紧张。为了确保不出意外，半夜一点柳黎又从床上爬起来预设了n种家长会上可能出现的状况，直到确认即使自己困的像个死人也能将各个流程完美顺下来后，柳黎才彻底放心地睡下。

于是现在，7点15分，闹钟已经响了三轮，柳黎人还窝在床上。

又是一阵振动，柳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准备起床，闭着眼睛胡乱够到手机，柳黎试图关闭闹钟，然而还没有按上电源键，手机就归于平静。

下一秒，隔着半臂距离，手机里传来一点儿并不真切笑音，声音灵动清澈：

“芽芽，好久不见，我很想妳。”

柳黎瞬间清醒。

芽芽是柳黎的小名。

两岁之前，柳黎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或者说，除了父母，没人知道她其实叫柳黎。

那时候的事情柳黎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安置在了年迈的奶奶家里，彼时她还没有个大名，爷奶不好越过柳黎父母给她取名，每每问及又总说还没想好，但孩子总没有称呼也不是个事，不得已，爷奶便拿了家乡话喊她“丫丫”。

丫丫就是丫头的意思，在老家，任何一个小女孩都可以被叫做丫丫。

两岁时，她爸妈没那么忙了，于是想起自己在老家还有个没上户口的女儿，接走她又上了户口，她才有了个正式名字——柳黎。

但那时候她一心以为自己叫丫丫，除了丫丫，别人叫她什么她都不应。张桂雪觉得丫丫实在太敷衍，就告诉柳黎说，她的小名其实叫“芽芽”，意思是她和柳万国心爱的小春芽，只是老家人说话有口音，所以听着像“丫丫”。

然而尧山市是普通话优势地区，即使是老家的人，也没什么口音。

后来柳黎被寄养在姑姑家，通过表姐，柳黎连猜带问地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很多年以后，她问起张桂雪，张桂雪沉默着点了头。

柳黎知道张桂雪其实很爱她，但偶尔，坦白地说是有很多个瞬间，面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她总觉得她们之间有着无法缩减的距离。

不，不只是母亲，她和整个家都隔着一段无法消弭的距离，张桂雪已经是那个家里离她最近的人。

“芽芽？”

许是因为长久没得到回应，电话那头的徐佳妙又喊了一声，柳黎抬起眼皮，还没说话，就听到她重复了最开始的那一句。

“我刚刚说我很想妳，妳听见了吗？我说——好久不见，我真的很想妳。”

“徐佳妙。”

刚起床时的嗓音有点粘糊，柳黎自觉没什么攻击力，侧头清了清嗓子，她才又对着收音孔继续：

“我们很熟吗？”

“不熟吗？”徐佳妙的声音莫名很轻，“我觉得互相认识了十六年还是很值得珍惜的缘分呢。既然不熟，那下午家长会能不能别躲我了，就当是为了宋悦辰，我们熟悉一下。”

柳黎下意识挂断了电话。

徐佳妙察觉到了。

这些天她总是刻意忽视徐佳妙是自己学生的家长这个事实，每天晚上送学生放学也总是最快逃走，有那么一次她几乎已经跟徐佳妙面对面，但在徐佳妙开口之前，她又逃了。

而今天，隔着电话，她都没有勇气和徐佳妙交流。

不应该是这样，高中时她们见了彼此那么次，即使柳黎心里不舒服，她也能维持体面和徐佳妙正常交流，如今隔了十年，她竟然不进反退。

我很想妳。

多模糊多暧昧的词句，徐佳妙和她是什么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吗？她们之间难道有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亲密时光吗？为什么要这样和一个六七年没见的普通同学这样说话？徐佳妙怎么能如此冒昧？

握着电动牙刷的手有点儿用力，柳黎尚未觉察之时，牙刷刺进牙床，伴随微弱痛意，渗出一点血。

柳黎动作一滞。

惊弓之鸟竟是她自己。

柳黎决心在家长会上扳回一城。

早上来的匆忙没能好好打扮自己，平时节省车费中午留校的她这次特意打了车回去。教师打扮不能太过花哨，柳黎于是画了精致的淡妆，大衣里穿了一条很显腰线的法式毛呢长裙。

家长会如约而至。

陈蓓蓓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新人的样子，办事干净利落十分靠谱，托她的福，柳黎在布置教室时没费什么心思。

因为准备充分，柳黎还增添了些小巧思，利用美术课让学生们设计制作了自己的会议桌牌，方便家长们找座位。

小学每天下午都有一个大课间，家长会就是在这个时间召开。陆续到达教室的家长们在一个个桌子上寻找自己孩子的名字，柳黎站在一旁引导，心情一点点明朗。

学校之外，这些家长或许是某个公司的高层，或许是某个行业的精英人物，又或许他们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家庭主妇或主夫，但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在这场家长会里，他们的身份地位都相同，他们只是某个孩子的家长，孩子不是他们炫耀的资本，而是他们之间沟通的纽带，是真正的主体。

柳黎绝不会让这场家长会变成攀比大赛。

教室的空位一点点被填满，宋悦辰协助柳黎核实到场名单，眼看着学生们的名字都被勾完，宋悦辰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没事的，”柳黎蹲下来安慰宋悦辰，“妳妈妈给我发消息了，说她有紧急的事，要晚几分钟来。妳和陈老师一起帮我看下班，我去办公室拿下U盘好吗？”

撂下这段话柳黎就离开了教室，宋悦辰拉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柳黎没注意。

因为她撒了谎。

除了今早的那通电话，徐佳妙没有再和柳黎有任何的联系，只是她实在不想看到宋悦辰难过，于是也学会了骗人。

一口气走到教学楼出口，柳黎拨通了徐佳妙的电话，那点怪异的近乡情怯似的复杂情绪被她抛在脑后，她只希望徐佳妙能快点来，越快越好。

“喂，您好……哦，是芽芽啊。”

明明是通过手机传声，但柳黎无端生出点错觉——徐佳妙的声音好像太近了。

没做多少思考，柳黎尽可能让声音严肃：

“宋悦辰妈妈，距离家长会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五分钟，这是宋悦辰同学升入小学的第一场家长会，我不管您现在在哪儿有什么事情要忙，请尽妳所能用妳最快的速度来我们学校！”

“芽芽。”

徐佳妙的语气丝毫不显慌乱，柳黎甚至觉得对方可能是在笑，她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徐佳妙却先她一步开口。

“我想妳可能搞错了点儿什么，我不是宋……算了，妳别露出那种表情，妳往右偏下头。”

柳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看向右边。

徐佳妙就那么站在一棵白蜡树下边，云水蓝的贝雷帽，同色系大衣，米白色的阔腿裤，再普通不过的穿搭，在一簇簇翠绿的白蜡叶中却格外引人注目。

她就这么向她走来。

“芽芽，妳不相信我。”徐佳妙语调奇怪，像责怪又像撒娇。

柳黎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头发，随即转身进入教学楼。

徐佳妙跟着她，语气里带着点儿委屈：

“我早上明明和妳说了我会来。”

“还是说妳其实也很想我，所以才着急了？”

“徐佳妙，”临近教室，柳黎停下步子看她，“至少接下来一小时，请跟我保持学生家长和老师之间的正常距离。”

徐佳妙一哽，很快敛了神色：“虽然我以前没当过家长，但是妳放心，我不会给妳添任何麻烦。”

这话仿佛她为了柳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柳黎有点恼，然而教室里家长们已经恭候多时，没时间和徐佳妙理论，柳黎最终甩给她一句话：

“重要的是宋悦辰，妳是她的家长。”

不管明白不明白，家长会都开始了。

几天的充足准备让柳黎在家长会上十分自如，家长们的每一个提问都在她的预设之中，回答问题，将主动权拿回，问答环节顺利结束，柳黎又让家长们填写调查问卷，介绍学校后期的教学计划和这些天来她观察到的各个学生的长处。

“那我们的家长会就正式结束了，重点内容陈老师今晚会发在家长群里，有异议或者其他问题的家长可以直接在群里说明或者私聊我们。感谢各位家长的配合，祝您周末愉快！”

最后总结做完，家长们陆续离开，体育老师早已经带着孩子们在教室外排排站，确认最后一个学生被家长带走，柳黎带着陈蓓蓓一起打扫教室。

周五的下班时间要比平时早，打扫完教室的二人分道扬镳奔向自己的美好周末，刚完成一项艰巨任务就能享受假期，柳黎心情大好，脚步也有些蹦跳了。

但这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

盯视着一大一小两只拦路虎，柳黎深吸一口气，将矛头对准徐佳妙：“宋悦辰妈妈，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宋悦辰率先一步开口喊她，未竟的话却被徐佳妙塞回嘴里，小孩不满地看向徐佳妙，徐佳妙也全然不在意。

看向柳黎，徐佳妙笑容温柔矜持，夕阳下那张精致的脸蛋少了几分成年后的锐利精明，看起来倒像是只骄傲调皮的小狐狸。

“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抬手拨走柳黎额前碎发，徐佳妙目如悬珠盯视着她双眼，细碎的光流溢期间，明丽笑容万般璀璨：

“我想和妳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