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下旬,杏花开得正浓。
宫墙内传出圣上身体状况好转的消息。
同时,礼部衙门贴出告示,今年的殿试提前,就定在三日后。
京中谁不知道,此次会试的会元叫做谢允,可此人实在太过低调,更不结交权贵,鲜少人知道他究竟是何模样。
城中一方小院里。
秦玉趴在一张长桌上,只不过身下垫了张软被。
面前一只小碗里,是小勺给她剥好的松子,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又伤了筋骨,大多时候只有像这样趴着才好受些。
一旁的春来正在绣手绢,她知道秦玉在国公府里头的日子本身就不好过,这回与国公爷断绝关系还替她和小勺赎了身契。
况且,她们现在住的这方一进的小宅子位置虽然偏僻,可一个月仍要三两银子之多,她只想着多绣些手绢拿出去卖,补贴补贴家用也好。
这样精细的活小勺是做不来的,上回秦玉拿给她的五十两,交了一年的房钱,置办了些家用,还买了些外敷的药,现在,只剩约莫五两了。
“春来,我打算明日就出去替人浆洗衣物,我不在,你一定提醒娘子吃药。”小勺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得亲眼看着娘子咽下去才行。”
秦玉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她竟被两个小丫头当作孩童看待了。
上回从黄掌柜那收的一百二十两,如今还剩一百两整,再说月月都有收益,不至于到山穷水尽。
秦玉用手撑起身子,慢慢侧身,对两个丫头说道:“你们俩就安心照顾我,银钱的事我自有法子。”
小勺赶紧过去扶着秦玉,面上应承着:“好好好,都听娘子的。”
“对了,我让你帮我送的信可有回信?”秦玉想起前两日让小勺帮自己去城东宋记绸缎铺子送了封信。
那是谢小六和她约定的地方,说是有事找他就可以将信送到宋记绸缎铺,他看到了就会去找她。
小勺摇摇头:“这两日并无人来送信。”
是啊,两天都没有回信,说不定谢小六已经办完事离开京都了。
等她伤好了,她便也要离开这是非繁华之地,买一匹好马,去看看陈老太师口中的锦绣山河。
……
连日放晴,京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一早,宣宁侯府傅大公子抬着数百担聘礼向都察院何大人府上提亲,求娶何大人的幼女。
按理说,两家门第相当,是桩好姻缘。
可傅大公子是侯府庶子,何大人老年得女,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高门嫡女嫁给一个庶子,何大人能同意?
让人意外的是,何府竟大开府门,将人迎了进去!
“若不是涵儿执意要嫁你,我和她娘是万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何大人背对着傅昀,看不见其脸上神情,可是光听语气就听得出,何大人对傅昀很不满意。
原本,傅昀是大皇子伴读,一表人才,京中世家子弟才俊之多,傅昀也算是个中翘楚,来日稳扎稳打,前程不会太差。
何大人在朝为官多年,祖上也是寒门出身,他不嫌傅昀是庶出,可他引得一个闺阁女子对他情根深种,为嫁他,整日寻死觅活,就这一点,何大人就断定此人心机深沉,必不是安稳之辈,他虽答应了这门亲事,却也提了个条件。
傅昀若想娶何语涵,须得入赘何府。
“小婿今日发誓,今生唯娶语涵一人,往后敬她,爱她,必不负她!”傅昀指天发誓,词真意切。
何大人转身看向傅昀,良久,他长舒了一口气。
“希望你记住今日对老夫的承诺。”
侯府与何府的亲事算是人尽皆知了。
城中百姓津津乐道,入赘,这对男子来说就是将骨气生生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事。
“那傅大公子再不济也是侯府公子啊!何至于要入赘?”
“这还用说?定是傅大公子对何小姐用情至深呗!”
“那傅侯和傅侯夫人也能同意?”
长子入赘,侯府的脸面不要了?
入夜。
宣宁侯府祠堂。
傅昀跪在祖先牌位前已有两个时辰了。
沈氏命人送来的饭菜他一口未动,就放在一旁。
祠堂外。
沈氏怒火已消,神色平静地望着里面那个倔强的背影,傅昀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沈氏是知道的。
当年,傅文秉还是侯府世子,在军营历练,傅昀的生母是在营中做饭的厨娘,那厨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混进了傅文秉的军帐,就那一次便有了傅昀。
只是这件事毕竟不光彩,侯府不出浪荡子。
沈氏不是个不容人的,气归气,却也好好地把人接回了府里安养,起初,还算安分,直到傅昀两岁,沈氏有了身孕。
许是怕侯府有了嫡出的公子后,自己的儿子会受苛待,那厨娘竟妄想毒害沈氏,不想自食其果,中毒身亡。
自那以后,傅昀就养在了沈氏身边。
沈氏不是圣人,不可能心无芥蒂地抚养傅昀,尽管这孩子自小就乖巧独立,一声声母亲唤着她。
不久,傅璟就出生了,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傅昀也不再主动和沈氏亲近。
三年前,皇上要从世家子弟中给大皇子选伴读,各家只有一个名额,消息下来没多久,傅璟就摔折了腿,这名额自然就落到傅昀的头上。
如今,傅昀趁傅文秉不在京中,自己张罗着去何府提了亲,并答应入赘,现在两家的亲事闹得满城皆知,他是打定了主意沈氏无法扭转现在的局面。
沈氏走进祠堂,站在傅昀的身旁。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在这儿吗?”
傅昀看着傅家历代祖先牌位,眸光清冷。
“儿子让家族蒙羞,愧对祖先福佑,也愧对父母教诲。”说完他看向沈氏,“母亲可曾真正将我视作儿子吗?”
沈氏一怔,张了张唇,最后只说了句:“时辰不早了,回屋休息吧。”
听着沈氏缓缓走远的脚步声,傅昀扶着膝盖站起来,跪得久了,一双腿早已酸麻。
“可我曾将您当作母亲的。”他望着祠堂门口,有一瞬的怅然。
翌日。
傅璟从京郊狩猎完,归家的路上便听说了傅昀入赘何府的事,他紧赶着回到侯府,直奔傅昀的院子。
傅昀刚收拾好衣物,准备不日便搬离侯府。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只见傅璟冲进来,他看了眼傅昀手中的包袱,仍不死心:“大哥,是真的?”
傅昀的手顿了下,面上风轻云淡,说:“届时,若你不嫌弃,记得来何府喝我的喜酒。”
傅璟不明白,他上前抓着傅昀的手问:“大哥,以你的人才,若真喜欢那何娘子,大可请母亲去替你说合,为何要如此呢?”
“为何要如此。”傅昀放下包袱,甩开傅璟的手,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对他这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弟弟说道,“我的好弟弟啊,你知道母亲原本替我寻的什么样的亲事吗?是那秦国公府里头一个毫无仰仗的养女。”
说着,傅昀失笑:“但就是这样的亲事,因为你喜欢那娘子,母亲转头就告诉我要给我寻另一门亲事。”
“下回是谁呢?是李家的养女?还是张家的养女?”
傅璟听得心神一颤,恍惚间他记起沈氏的确说过,秦玉就要成为他的大嫂,只是后来发生的种种……
无尽的愧疚,自责爬上心头,脑袋里面“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神情慌乱。
“大哥,我不是要与你抢……”
傅昀抬手,将傅璟的话打断,勾起唇角,满是嘲讽。
“无妨,你喜欢,给你便是。”
当日下午。
何夫人亲自登门侯府,来商议两家的亲事,按道理,应是男方请媒人登女方的门,按着自古的婚礼习俗一样一样来,可昨日,傅昀已经下聘,且是入赘,那何夫人今日来侯府商议婚期,倒也合规。
“傅侯夫人,还望您不要怪我们爱女心切,让令郎入赘,实非有意要打侯府的脸面,但是此事,确实是我们欠妥了。”何夫人这一番话在来时就斟酌了许久,左右为了儿女,她今日,也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了。
沈氏闻言,面上一笑,却未及眼底。
“何夫人严重了,我本不是个守旧的人,儿女婚事,他们高兴便好。”
何夫人一听,暗道沈氏果然是个体面人,便顺着沈氏的话往下说:“是啊,做父母的,只愿儿女过得好罢了,既如此,改明儿我就请人算算,择个良辰吉日,把两个孩子的婚事操办了吧。”
“这件事……”沈氏沉吟了会儿,说,“何夫人许是不知,我家侯爷尚不在京中,对此事还不知情,成婚终归是大事,婚期须得侯爷回京再议。”
“侯爷不知情?”何夫人面露讶色,显然也是才知道此事,她原以为,傅昀上门提亲,傅侯夫妇多少是知道的。
沈氏颔首一笑,算是作答了。
昨日,沈氏已让人快马送出两封家书,一封是送往嵩州老家给老侯爷,另一封则是送往屏州军营给傅侯。
最晚明日,应就会收到回信。
婚期今日是商议不了了,何夫人再逗留下去也没有意义,说了些客套话便打道回府了。
……
殿试当日。
定国公府的小公子薛乾在风月楼一掷千金,办下一场杏花宴,京中多半的世家贵族子女都在受邀之列。
这样热闹的日子,他薛乾定是要出出风头的。
滴滴滴~看文的宝子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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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