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在闲聊,说最近几年的房价节节攀高,可苦了他们90后这一代的农村娃。即便他们博士毕业后,拿着万把块钱的月薪,也很难在城市里买房。
手机响了,田茜拿过一看,颇觉意外,因为来电地址是崇州。
当年的中学同学,多半就近在省会发展,或选择南下广深,很少有人去崇州。她的交际不广,与崇州几乎没什么交集。除了萍川二中的“公子小白”。可是,公子白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公子小白全名叫做白泽鹍,算得上萍川县的高富帅。他外公是萍川二中已退休的校长,父亲是学校的副校长,曾上过萍川十大风云人物榜,母亲是学校的财务室主任。他本人也不负众望,高三那年被评为了“萍川县十大优秀高中生”。以他家的财力,本可以选择去全省最好的中学,毕竟萍川二中的师资并不雄厚。
但是,萍川二中的奖学金制度丰厚,就连考上二本都有三千元奖励。考上top级大学更是有百万奖励。几十年来,萍川二中仅有一名复读的学子拿到了百万奖金——前三年半就读于全省最好的中学,最后半年在萍川二中复习。每年拿到三千元奖励的,都屈指可数,田茜正是其中一个。
白泽鹍在萍川二中读了三年,最后考上了崇华大学,成为了第一个夺得百万奖金的“全职”萍川二中学子。大学毕业后,他被保送到世界top级学府读博。
高中开学之初,学校组建了三个重点班,按照成绩平均分配。白泽鹍所在的330班因为有人转学,而成为了重点班中最弱的班级,而三年后的高考,330班的战绩远超另外两个重点班。
托白泽鹍的福,他的同班同学在萍川二中享受到了全校最好的师资、资源和待遇。
除了高中三年为数不多的几次擦肩,他们唯一一次交流,是在两年前,田茜硕士毕业的时候。
那时,高中班长在群里统计众人去向,当时,大家聊到班里的几位高材生,有人把田茜夸上了天,田茜出来平息了几句,恰逢白泽鹍窥屏,就跟她私聊了几句。白泽鹍抱怨崇华大学里全是汉子,仅有的女生一个个跟恐龙似的,丝毫没有女人味,让田茜帮忙找女朋友,当时,他列出了以下条件。
“第一,必须是南方人,这样才有共同话题,皮肤必须白,脸上不能有痘,身高介于163-165,体重不能过百。”
白泽鹍解释说,他只有170,得找个稍微高一点的女孩子改善后代,但又不能太高,免得让他自卑。他觉得南方女孩温婉,北方的粗犷,他更喜欢温柔的。
“第二,必须已经硕士毕业。”
“ 第三,最好是县城或者农村的,家长最好是有文化的,这样可以保证家教。市里的他担心hold不住。”
“第四,他现年24岁,要求女友比他小。”
当白泽鹍说出第四点要求时,田茜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嘴角慢慢往上弯,眼缝逐渐眯起。
“第五,他文学常识不好,希望找个读书多、口才好的。”
当田茜看到第五点要求时,隔着网线她都有点脸红。她心里很清楚,白泽鹍不可能看得上她,但他列的这些条件,究竟是为了哪般。当时,她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哥们,崇华群英荟萃,怎么可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女友?”
白泽鹍回了一句,“女生学历太高,我有压力啊,她们凭什么看得上我?我又矮、又穷,又没钱。”
他继续补充条件。
“第六,我一个独生子,担心将来养老负担太重,所以,女方不能是独生女。”
田茜低声骂了一句,“你特么记得真清楚!”他敷衍了白泽鹍几句,匆忙结束了聊天。
田茜按下接听键,“喂?公子小白?”
白泽鹍未有丝毫惊讶,赞道:“才女小茜就是才女小茜,这都能猜得到。”
别看公子小白和才女小茜还挺对仗,其实他们鲜少有交集。高中时代,绰号满天飞,一个总剃光头的同学外号叫做“方丈小元”,一个唱歌很厉害的被叫做“梨园小晴”。
田茜不理会这番吹捧,直接切入正题,“公子小白有何贵干?”一个“富甲一方”的top2高材生,刚留学归来,怎么会有功夫给她打电话?换做别的同学,倒有可能找她寒暄叙旧,发请帖,借钱,讨论足球赛。但是公子小白,显然哪个可能性都不存在。
“才女对明天德国Vs墨西哥有何高见啊?”
“公子,你太看得起我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谦虚?高中时期,你是唯一一个对足球感兴趣的大神,我不相信你没有高见,有钱一起赚啊,才女!”
“你要这么捧杀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聊了。”田茜话语里带着几分兴奋。虽然同为在读博士,但以她的交际圈,几乎接触不到这样的优质股。
“才女,我押德国赢,毕竟上届冠军,你呢?”
“我觉得墨西哥能赢。就这种铜墙铁阵,德国根本灌不了他一个球。”
白泽鹍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找对人了,就照你的买,赢了给你分成哈!”
田茜忙道:“别这样。”
“才女最近干啥呢?博士课题准备得咋样了?”
“还行吧,你呢?在哪里工作?”
“哎,找了个实习的工作,
愁死人了,哎,人笨,没办法。哪像你啊,你的脑子是我们学校数一数二的灵光,当时化学老师给你起个外号叫‘一点通’。”
“公子白记性不错。”
“我晕,你这不是埋汰我吗?记性再好能跟你比?语文老师说你是行走的典籍,他讲错的好几个地方都是你纠正的,比如《静夜思》的‘床’字。”
田茜暗暗惊叹。她自认记忆力拔群,前二十多年的大小事情,她都记得。她记得开学第一天大家的表现,她记得大多数同学的穿着,她记得很多上课的细节。但这些细节,大多淹没在众人的记忆中。每逢田茜提起,偶尔能勾起少数人仅存的记忆碎片,但更多的人皱着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有这回事吗?”
她时常遗憾,那些遥远的记忆,似乎已经是她一个人的私人物品。而此刻,忽然有个人跟她“共享”这些久远、珍贵的回忆,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愉悦。
“什么‘一点通’,比得上校长的那副对联,‘承萍县一脉人文,济济英才撑大厦,秉白公几分风采,煌煌伟业铸丰碑’吗?”
白泽鹍有些语塞,“什么对联啊?”
“就是高一期末那次,你考了全县第三名,校长请你登台讲话,给你写了这副对联。”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在下甘拜下风。”
田茜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虚伪,“你在这给我装!”
白泽鹍嘿嘿一笑,接下来,他邀请田茜视频聊天。田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
视频里,白泽鹍身着常服,略有些不修边幅,他慵懒地坐在书桌前,“哇,美女用的啥护肤品啊,这都九年过去了,怎么还跟开学时一样!你告诉我,我也给我妈妈买点。”
田茜心想,印象中的白泽鹍,沉默寡欲不合群,这也难怪,毕竟当年他鹤立鸡群。但就此时此刻,白泽鹍也是一脸木讷、老实巴交,没想到夸起人来这么自然。
“少聊这些有的没的。”
“美女,你皮肤有多好,你心里清楚得很,你走去外边逛街,肯定大把人把你当成大学新生。”
“话说,你找我啥事呀!”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我刚回国,在崇泰银行上班,一个朋友也没有,高中那些同学的联系方式我都没有,就只有你的。大学里那帮学霸看不起我,国外的那些就更不鸟我了。”
“公子白,你要这么装逼,我们还怎么愉快地交流呢。”
“哎,你看我这满脸胡须茬,一个典型的邋遢工科生,你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也不愿意搭理我吧!”
“老实说,是有点上不了台面哈。”
“这就对了嘛,美女还在广州是吧,改天我去广州出差,你赏脸出来一起吃个饭啊。”
“别美女、美女的叫,你不知道这是个性别名词吗?”
“是吗?当年我在国内,美女是夸人的称呼,怎么现在变成性别名词了?看来时代变得太快,我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白泽鹍终于摸清了田茜的脾性,接下来,二人的聊天越来越顺利,他们讨论了一下经济、房价、足球、老同学,以及双方的专业,整整聊了两个多小时。
田茜关掉电脑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她很久没跟人聊得这么愉快了,不得不承认,白泽鹍的确很善解人意,他的口齿伶俐隐藏于各种细节,一触到田茜的逆鳞,马上终止这个话题,无缝连接到下一个话题。他的表情透露着朴实与憨厚,甚至还有些呆板。
第二天,球赛结果出来,白泽鹍发来消息,“大神就是大神,可惜没啥钱,就买了十块的,要是早知道,直接把栾县房子卖了就好了,哎!”
田茜随便敷衍了几句。
接下来的日子,白泽鹍每隔几日都会找田茜聊上几句,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自信,整个人似乎在表达,“我好菜鸡啊,我融入不了那帮成功人士、拼爹族的圈子里,我想抱你的大腿。”
半个月后,白泽鹍提到,他所在的银行里要求管培生去外面拉业务,达不到200万的额度就通不过考核,希望田茜帮他介绍点业务,年利率可达6%,为了省去办手续的麻烦,他说田茜直接转账给他就行。这个利率比传统的货币基金高一些,但比起其他类型的投资,则弱爆了。不过胜在可靠,白泽鹍再怎样,不可能堕落到骗钱的地步。
田茜一向助人为乐,在朋友圈素有好评。她去商场看到放血大促销,在微信群里看到红包,在圈子里听到什么新动向,都会及时提醒精准受众。
不过毕竟涉及钱财,且白泽鹍此举形同借钱,她不太想帮忙。高中圈子里,小白可以自己宣传。而研究生圈子里,大家都有稳定的理财习惯。
她找了个跟白泽鹍交好的同学打听了一下,确信白泽鹍的确在崇泰银行工作,犹豫了一会,最终转了五千过去——白泽鹍所说业务的最低金额。本以为白泽鹍会嫌少,没想到人家很诚恳地道了谢,“谢谢美女帮我抱住这个饭碗。”
原来,提前三年烧冷灶,就为了今天!以他的人脉,凑够200万简直轻而易举。想必白泽鹍也是吃准了她抹不开面子这一点,同时也知道她喜欢急公好义,俗称——管闲事。
她打电话问了几个高中同学,拐弯抹角地问起当年同学的去向。
刘佳琪说,她没有跟任何一个高中同学有联系。她是当年班级里混得数一数二的,是个女强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头脑很清醒,不好忽悠。
祝楠说,她也没有和高中同学联系。她的学习成绩仅次于白泽鹍,是个学霸,如今也在国外top级学府留学。
唐婕回答说,最近和白泽鹍有联系。
田茜问道:“怎么还和他有联系啊?”
“他说最近要做大生意,需要一笔钱,向我借钱,我手头刚好有30万,就借给他了,反正我是信得过他的。”
田茜道:“哇,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我男朋友的工资在我这里,”她的话里话外全是喜悦,“其实我爸妈的钱也交给我保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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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