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秘术师 第45章 秩序

晚上，胡兮卿和琨臣待在家里。

胡兮卿在书房工作，他很忙，作为一名大学教授，他不仅要上课、制定教学计划，指导研究生的论文和实验，他还要带团队、完成科研项目，还有学院内部的发展规划、学科建设等零零碎碎的事情，他都要参与。

琨臣就闲得多了，琨臣盘腿坐在沙发上，把手机用支架架起来，一边吃薯片一边看胡兮卿嘴里那种乱七八糟的小说。

琨臣看得入迷，等胡兮卿都完成工作走出书房的时候，他还在看。

胡兮卿忍不住吐槽：“以前祭拜过你的那些百姓，要是知道金胜神君是这副德性，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琨臣没理他，继续一边吃薯片一边看小说。

胡兮卿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好奇地问：“我有个问题，你的神像没被天雷劈倒的时候，那些百姓去神庙祭拜你，向你许下愿望，你真的会一个一个去实现他们的愿望吗？”

“不会。”琨臣非常干脆地说。

“可那些百姓都是花了香火钱和香油钱的。”

“香火钱和香油钱最终都落到了管理神庙的人手里。”琨臣说。

琨臣把薯片一放，退出小说阅读界面，暂时从小说世界中脱离出来。

“你们对神有一些误解。”琨臣说，“神不是阿拉丁神灯，不是用来实现人们的愿望的，神是负责维护天地秩序的。再说，如果你许下什么愿望，神就帮你实现什么愿望，人人如此，世界不就乱套了？”

“怎么乱套了？”

“比如张三今天花了五吊香油钱，在神前许下愿望，说他要当村长，神实现他的愿望让他当上了村长；过了两天，同村的李四花了十吊香油钱，在神前许下愿望，说他也要当村长，神把刚当了两天村长的张三换下来，让李四当村长；又过了两天，王五来了，他花二十吊香油钱，说他也要当村长，那这怎么玩呢？村长频繁换人？谁给的香油钱多谁当村长？还是让一个村有很多个村长？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个村里人人都是村长？那不是乱套了吗？”

胡兮卿听罢觉得有道理，说道：“的确，不能什么愿望都实现。但如果有人遭遇了很不幸的事情，比如家人患了重病，被坏人欺负而无力反抗，又或者苦命鸳鸯被拆散，如果是这种情况，神会出面消解他们的苦难吗？”

“不会。”琨臣回答得干脆利落。

“看到世间不幸，神就不会心生怜悯？”胡兮卿好奇。

“不能怜悯。凡是坐在神位上行使神权的神都不能有感情，怜悯也是一种感情，所以连怜悯都不能有。”

琨臣看向胡兮卿，用低沉的嗓音说：“我给你举两个例子，你就知道为什么神不能怜悯。第一个例子，如果你是神，一对夫妇抱着濒死的婴儿，求你救救他们的孩子。你查了一下生死薄，发现他们的孩子寿命只有六个月，可夫妇泪如雨下，哭得天昏地暗，对你说如果孩子死了，他们这个家就毁了。你心一软，圣母心发作，怜悯了他们，你违反规定，擅自在生死薄上给这个孩子加了百年寿命，那对夫妇对你感恩戴德，千恩万谢，你为你的信徒做了件好事，内心充满快乐和满足，可然后呢？然后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世间一切都是守恒的，你给这孩子私加了百年寿命，根据守恒规则，你在生死薄上给这孩子加了多少寿命，生死薄就会自动在其他地方扣除多少寿命，以保持平衡。这样一来，就会有其他家庭的孩子被莫名其妙地减掉寿命，请问，这些被莫名其妙削减寿命的孩子不无辜吗？你怜悯了这个孩子，那别的孩子呢？”

胡兮卿沉默了。

琨臣继续说道：“第二个例子，依然假设你是神，一户农夫家门前挡着一座大山，因为这座大山，农夫一家出行十分不方便，以至于他们的生活十分困苦。农夫日日向神祷告，希望神移走家门口这座大山。你被农夫的虔诚祷告感动，怜悯他们生活不便，在一天晚上大发善心，不顾天地规律，硬把大山搬走，搬到了东海上。农夫是高兴了，可是呢，东海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东海的某天夜里，一条渔船和以前一样从远洋返航，渔船明明行驶在渔民最熟悉的一条水路上，这条水路本应该畅通无阻，可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海上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座山，夜晚光线又差，渔民们始料未及，渔船撞上了你搬来的这座山。渔船被撞出一个窟窿，海水灌入，渔船沉没，整船的人都丧了命。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胡兮卿沉默。

琨臣手一挥，半空中出现类似3D投影一样的影像，影像上，世界是个正在转动的玻璃圆球，圆球上，人类和其他生灵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圆球周围，各类神为了能让这个圆球正常运转，也在忙忙碌碌地工作着，有的神负责把云层拉起来；有的神负责计算星星的周期，安排近期让哪些彗星降临世间、让多少陨石撞击地球……

琨臣指着那个象征世界的玻璃圆球说：“把世界看成一个大的系统，神的工作就是维持这个系统正常运转，不让系统崩塌。”

琨臣说：“这个系统就像一台精密仪器，任何一个脱轨事件的发生，不论事件大小，都会影响它的正常运转，所以秩序至关重要。神维护系统秩序，每一位神各司其职，保证天地、山河、日月正常运转。”

琨臣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真有脱轨事件发生，神也会安排扫尾工作，通过一些补救措施使事情恢复正轨，白夜就是做这个的。”

琨臣指了指玻璃圆球上的小蚂蚁，小蚂蚁代表人和其他生灵，说：“只有大的系统有秩有序，大系统里的小家伙们才能正常生存，否则一切都是扯淡。”

胡兮卿若有所思道：“所以，神最好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当精密仪器里面的精密零件？”

“没错。神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戒慈悲，弃怜悯，只讲秩序。”琨臣说，“什么东西最影响秩序？感情最影响秩序，一旦神被感情左右，他就分分钟想破坏秩序，泛滥的慈悲、怜悯、圣母心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爱情、友情会让神在行使神权的时候有了私心。”

琨臣道：“只有理解了神的工作，才能明白为什么神不轻易救人，更不帮人实现愿望。”

琨臣把薯片拿了起来，继续开吃，边吃边说：“不过，虽然神不帮人实现愿望，但百姓去神庙祭拜，还是有用的。”

“怎么个有用法？”

“心理作用呗。心理作用是现代的叫法，我们以前把它叫做念力或者意念。别小看这玩意，一个人遇到了件很困难的事，本来蔫了吧唧的想退缩，但去神庙求了个签，签上说事情能成，他瞬间念力倍增，打起十二分精神，多难的事情都能办成了。他以为是神实现了他的愿望，实际上是他自己干成了事。”

胡兮卿听罢，歪了歪头，微微笑道：“听起来就好像是说，神是天地的神，自己是自己的神，是这个意思吗？”

琨臣拿着薯片的手一顿，目光望向胡兮卿，“你还挺会总结。”琨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