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我不是这里跑跑,就是那里转转,活像个不务正业的“gai溜子”。
一来二去的,倒也大概把整个村子摸了个透。
与凤屯村算不得小,甚至早在二三十年前就被一拆为二,也就有了如今的东与凤和西与凤两村。
东西两村距离并不远,大概有个一里多地。
村子不小,但人口却不怎么多。整个与凤屯全加起来也不足百户。
平日在村里,很少能看到青壮年。原因无他,为了全家老小的温饱,劳动力大多外出务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
如此一来,村子里多是老人和小孩。
或许是地广人稀的紧,与凤屯的屋舍分布就格外有意思。
其中大多是三三两两的聚集成堆,也有几家是独立门户。使得整个村庄看上去东一户,西一户,松松散散,毫无规律可言。
村长家就是独独一家,依着地势,坐落在西村坡底。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转眼就到了三十号。
明天是县里高中开学的日子。
在黄城一高的高压训练下,我一向没有午睡的习惯。
中午在张姨家吃完午饭,打声招呼就一溜烟儿的朝坡底跑去。
不为别的,李奶奶饭前告诉我,上午村长来过。
我熟门熟路一路往下,很快就到了坡底村长家。
打一进门,我看到姐姐栾真正拿着一个比她胳膊还粗的小木棍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被褥,弟弟栾雨也在一旁学着姐姐,用小手拍打着低处的被角。
看着尤为懂事的姐弟俩,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上前给俩人一人塞了一块。
这是我前天误打误撞摸到超市买来的。
姐弟俩互相看了看,很是腼腆地收下了。
我趁机又摸了两人脸蛋儿一把,这才高高兴兴的进了屋,一问得知是为了我明天入学的事。
“明早七点你到这来,我开车带你们去。住宿用的被褥你燕婶子给你准备了一套,你先凑活着用。”听得我心底一酸。
上学用的被褥,以往都是妈妈给我准备的。第一次被妈妈以外的人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嘴上一遍遍的说着谢谢。
“这都是小事。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找冬子。我们跟冬子打了招呼,有事儿他会照顾你的。”燕婶子拉过我的手,边说边背着窗外俩小人偷偷塞给我块红柿饼,低声说,“特意留着的,尝尝好不好吃?”
甜,甜的我心一塌糊涂。
告别完村长和婶子,我迈着昂扬的步伐,打算好好享受这开学前的最后一个下午。
不放纵不成活。
至于具体要做什么,我心底也早有了盘算。
说起来还多亏了我前几日的四处游荡,误打误撞在超市附近的沟底发现了条小河。
早年村民在沟底种了密密麻麻的白桦树。如今,起初的小树苗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整整齐齐的白桦林。
有了这片林子遮挡,站在沟边其实是看不到河水的。无奈我短短几天 ,“gai 溜子”属性早已深入骨髓,愣是顺着废弃已久的老路一路遛到了沟底。
沟谷宽而阔,纵深十米有余。
从底往上看,别有一番风景。
回家问了李奶奶我才得知,当地人管那叫寺水沟。以往村里家家户户吃水都要拿着扁担去沟底挑,后来村里通了水管,寺水沟就鲜少有人问津。
沟底有活水,水里有田螺。我打算去寺水沟底摸个田螺。
来了一个多星期,终于见到没有被黄土覆盖的地方了。
我的心情好比沙漠里看到了绿洲。
为了这片绿洲,即便顶着大晌午的太阳,即便太阳烤的我快要融化,我依旧没有放弃。
只是刚走了差不多一半,多少有些累了。
恰好看到前方几十米处有颗柿子树,我猛跑两步,终于赶在晒出巧克力色前到了树荫下。
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我一边脱下白色长衬衫,系到腰间,一边用手不断给自己扇个风。
扇着扇着,我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个脑瓜崩儿。
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下,你出门还加什么衬衫啊!
都怪自己那无用的攀比心!
不就是比你白了点吗?
黑怎么了,显得健康!
我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胳膊,点点阳光透过层层树荫落到我的眼前,“黑就黑吧,冬天一捂就又回来了。”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遇风就黑的沮丧心情时,偏头看到了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似乎正朝我走来。
我坐在树荫下懒得动弹,只好以屁股为原点,稍稍顺时针转了几十度。
看清来人,我开口喊,“栾真?栾雨?”不知道大中午的俩孩子不在家里呆着,顶着烈日是要去哪。
“哎,别跑,别跑。”
面前两个小孩儿无一不是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儿,一个个的额头还挂着薄薄的汗珠。一看就热的不行。
我伸手把他们拉到树荫下,抬手擦去二人额头的汗珠。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我实在是好奇。
栾真眼睛看向我,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找我干嘛呢?”
话音刚落,栾雨抢着回答,“姐姐说她喜欢你,想找你玩。”
“就我一个人说过吗?”
“你先说的,你还说大姐姐漂亮。”
我在一旁听的乐不可支。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招小朋友喜欢。
打小我就是一个人,时不时也会羡慕那些有手足的小朋友。
彼时上小学的我还总没眼力见儿的要母亲给我添个弟弟妹妹。
如今看来,多么荒唐……
我静静看着眼前你一句我一句、吵吵拌拌的两人,突然感觉心里某处被填的满满的。
眼看他俩谁也不让谁,我赶忙调转话头,出声问俩人,“你们大中午出来,和家里说过没有?”这年头还是有人/贩子的。
“姐姐告诉婶婶了。”
婶婶?
短暂疑惑后,我并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姐姐你要去哪?”
栾真小可爱坐在我怀里仰头问。
我伸出双手,俩人一边一个的牵我起身。
“姐姐带你们吃雪糕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并不言语。
我明白他们是不想要我花钱。
望着眼前懂事的两颗红扑扑的小脸蛋,我打定主意一定要请他们吃雪糕。
“天气太热了,姐姐本来就打算去买个雪糕吃的。”边说我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元大钞。
五元一出,我第一次庆幸自己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邋遢习性。
“走吧,姐姐有钱。”我拍拍胸脯,骄傲的活像只刚打了胜仗的公鸡。
不给他俩思考的机会,我左手栾雨,右手栾真,拉着他俩一道朝超市里去。
“姐姐?”
“嗯?”
“我们一人一根老冰棍吧。”
上天啊,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怎么会如此懂事,简直懂事到让人想哭。
我用拇指轻轻摩挲两下右手手中的小手,望着栾真,语气不免温柔好几分,“好。”
刚出超市,征求了两个小家伙的同意后,我们一行三人,人手一根老冰棍,浩浩荡荡的朝着寺水沟底进发。
下沟底前,我千叮咛万嘱咐,一步接一步,不要着急,慢慢走。
生怕哪个小祖宗一不小心栽下去。
本以为两个小的会需要我这个大人照顾。哪料得到,当我嘴里塞着没吃完的老冰棍,一边挪着乌龟步,一边时不时扶把手边的白桦树时。沟底传来了两道稚嫩的嗓音,“姐姐慢慢走,一步一步的,对,踩右边。”
见鬼,俩小孩什么时候到沟底的。
顾不上冰的发僵的嘴角,我一鼓作气,一个俯冲赶上了大部队。
“姐姐你好慢。”
本来只有嘴巴凉,这下好,心也凉了。
“姐姐教你们一句话好不好?”
望着两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我拿腔作势,悠悠开口,“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都怪雪糕侵蚀了我本就微弱的判断力,下沟底前,毫无察觉队伍里的排头兵竟然是年仅五岁的栾雨。
安全无恙的下来后,我才发现,上次的路和这次的路完全不在一个方向。它俩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南。
而东南,本没有路。
不再纠结一行仨人是如何下来的,我默默发挥能动性,走到队伍最前面。
“姐姐,你来这是要去找冬冬哥哥的吗?”
我吃雪糕的动作短暂的愣了一下。
回身问她,“冬冬哥哥?”
你们的冬冬哥哥住在沟底??
单看那张脸,他怎么也是住在五星级酒店的人啊。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住在这里的人。何况,这沟底哪有能住人的地方?
“对呀,冬冬哥哥住在这里。”
“那你知道你的冬冬哥哥全名叫什么吗?”
想来挺不公平,我都还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
“不知道。”
“婶婶让我们喊他冬冬哥哥。你看,冬冬哥哥就住前面。”
顺着栾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眼前竟然还真有房间。
准确的说,是五个整齐排开,大小不一的窑洞。
上次来并未走的如此深入,再加上林子遮挡,即便有人居住,也很难第一时间能发现得了。
“冬冬哥哥!”随着一声惊喜呼唤,身后的栾雨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一溜烟儿往前跑去。
不多时,手边的栾真也喊着冬冬哥哥撒丫狂奔。
独留我一人站在原地怀疑视力。
不是?没人啊?
我站在原地揉了揉双眼,再次仔细朝洞口望去,视线兜兜转转,连个鬼影子都没捕捉的到。
都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不会是??
我承认,我胆子极其的小,思维也发散的很。
“寺水沟啊,通了水后,谁还去那打水啊。”李奶奶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树林荫翳,再加上刚刚吃完了根雪糕。
烈日当空,炎炎夏日,我的胳膊却汗毛直立,耸起一阵鸡皮疙瘩,久久消散不去。
“姐姐,过来啊。”
栾真栾雨齐齐转身冲我招手示意,在我眼中,好似恶魔的召唤。
而那短短五个字,则是恶魔的低语。
我手紧紧攥着吃剩下的雪糕棍,此刻的它已不单单是根雪糕棍,而是唯一能救我于水火的冷兵器!
早知道把他俩的也拿来防身了。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地球。
天,这该死的发散思维……
“你们的姐姐怕是遇到鬼打墙了。”
在一阵不明生物、外星人的想法加持下,一道清冷男声从头顶传来。我循声望去,某棵不知名的树上,挂了尊名为冬冬哥哥的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