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一连走了小一里地,一路上,微风拂面,我的晕车好了大半,甚至好到提前拆了一包零食来吃。
温拟冬此时步伐快的不像话,和操场上的乌龟冬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还是乌龟率先到达终点。”
“你在那嘀咕什么?”
我眉头轻抬,正要捻零食的手指一个急转弯指向自己。隔着一条银河系他都听得到,还真是耳力非凡。
褪了壳的乌龟走到跟前重复,“对,就是你。不然,我在和谁说话?风婆婆吗?”乌龟趁机抢走我手上所剩无几的几片薯片,再度幽幽开口, “再不走快点,天就要黑了。”
我拍拍双手,心里暗悱,乌龟果然是杂食动物。一边加速跟上一边抬头望天,明明时间还早,太阳都还在上班,张口就怼,“哪有快天黑啊,距离黑天少说还得两三个点嘞。你要怕黑,你就走快点,呐,就像我这样。”
温拟冬看向眼前瞬间提速的某人,轻嗤一声,没几步就二人齐肩。
不是吧,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一定是刚刚那包薯片拖累了我的双腿。
我瞥眼看了看对方那双华丽的大长腿,又看向自己,顿时差距立现。
老话说得好,勤能补拙,笨鸟先飞。腿短怎么了,腿短也有腿短的好处啊,比如,丢到人堆里不显眼。
再比如,同样的路程,腿短的人步幅小,双腿捣腾的频率高,脂肪呢,就会加速燃烧,人还更容易瘦呢!
可是,无论再怎么看,哪怕双眼看出火星子,铁一般的事实就残忍而**的摆在眼前。
我不仅小腿不比他细,就连胳膊上都比他的肉多。
苍天啊,大地啊,我是上辈子造了哪门子孽,才会和这个妖孽同行啊。
和他一路,我心好累。
温拟冬看她垂眉耷眼,还时不时一阵转头看他。时而眼含幽怨,时而士气重振,实在搞不懂对方的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奇怪东西。
这边还没从刚刚对方的面部表情里解读出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复杂心理,新的任务又来了。只见少女一个标准起势,快声倒数三二一,如那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速度之快,就连疾行的蚂蚁都为之叹服,无一不热烈鼓掌。
我得意的向前奔跑,偶尔转头看一眼温拟冬。对方如我所料没有跟上,还是维持原有的走路姿势。我心下暗爽,哈,温拟冬,你就老老实实当我的手下败将吧。兔子总会赢过乌龟的。
这一跑,尽管没有对手,但我仍旧拿出中考考八百的速度,一口气跑出很远很远,远到我不想抬脚走完剩下的路程。转身回望,温拟冬果然被我远远甩在身后,不由笑得大声。
大概是想要回应我挑衅的目光,温拟冬也停下脚步,只是那双眼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口中似乎喃喃有词。
我大声呼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对方听后不再开口,转化手语交流。静默伸出食指,指向身后的岔路口,继而背对着我,抬脚朝那条不起眼的羊肠小路走去。
得意的笑慢慢垮掉,脑子努力拼凑起方才传来的几个音节。
原来,温拟冬说的是,你走错了。
***
后半程里,我和公交上的自己如出一辙,静静跟在温拟冬身后,再也没有七七八八的想法,也没有撒丫子狂奔一步。
直到眼前景色逐渐熟悉,我冷冰冰的一颗心才重新解冻。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我这人最怕别人突如其来的关心,毕竟,他人给予你的一切,早已暗中明码标价。命运会在你最为落魄的时候把账本摊到面前,致力给你沉重一击。
可是,温拟冬的“关心”则不然,他一开口多半是在阴阳怪气。眼下亦然,如果不是嘴角那抹笑意直达眼底,我可能还真就被眼前美色迷惑过去了。
“不用!我认路!”
少女霎时变身河豚,气鼓鼓的调头走了。
温拟冬看她拐过路口,才放心走自己的路,朝着寺水沟底迈步。
我越想越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刚刚发挥失常,那个回答也太没气势了,还正好落入了对方的语言陷阱。
就该呛他一句好啊,看他怎么反应。真要这么回答,说不定这会儿尴尬的就是不是自己,而是他了。
想着想着,又突然想起某天晚上宿舍里几个小姑娘热烈讨论的最新话题——星座。当时的我昏昏沉沉间,就隐隐记得其中被讨论最久的那个。
虽然我不知道温拟冬何年何月何日生,但我有八成把握,他大概率就是那收割三零四一半少女的腹黑天蝎。
……
“妈,真不是我不愿意,但您想想,咱俩这条件多养个人,那不妥妥一个负担吗?平时全家一家吃喝都是我负责,天不亮我就起床,做完饭又忙着收拾,下地洗衣,屋里屋外样样都是我。小妹是嫁出去了,这好人她来做,坏人我来当,你们不好意思说,那就我来说。”此话一出,满屋静默。我掀起门帘的手也在屋外轻声放下。
李英兰不是不知道当媳妇的滋味,吃苦受累还不讨好,做的最多却没一个心疼体谅,她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最能明白其中苦楚。自打谅花媳妇嫁进来,她下定决心不走上辈子的老路,把她当成亲闺女对待。如今谅花嫁过来也小二十年了,全家关系就属她俩亲厚,全家上下大事小情也多由她做主。
只是今天这事,她是真的为难。毕竟答应了女儿照顾一下小姑娘,可如今儿媳事事操劳,她也多半插不上手。思前想后,老太太放下碗筷,试图改变对方心意,“谅花啊,妈知道整个老张家你最辛苦,可这小姑娘刚来没多久,就要赶人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她又能去哪啊?”
马谅花听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老太太这是拐着弯表达不愿,刚夹起的一筷子咸菜又放回碗里,“妈,咱家不是有处老院吗?改天我收拾收拾,不耽误人住进去。独门独院的,不比挤在这西北偏房强啊。”反正她是打听过了,去年来村的那个小伙子还给别家房租了,凭什么她就要白白伺候人。
马谅花说的老院那还是李英兰嫁过来前老张家全家人的住处,自打老头子不在,已经好几年没人去过了。前两年还塌了一片一直没修补,“可这……”
“妈——”
马谅花眼神灼灼,满眼的不容置喙,李老太太并不知自家儿媳打的什么算盘。这话一出,几乎彻底断了李老太太后路,她扭脸看向自己儿子,想让他说上两句。张国富察觉到母亲眼神,不敢转头对上,埋头喝完剩下的两口米粥,末了又夹了口眼前的土豆,匆匆下了桌。
刚出堂屋,张国富拉了拉即将掉下左肩的衣服。让小姑娘搬走的事,他是站哪边都不合适,干脆摊手不管,两边不得罪,任由老娘和媳妇掰扯。
双脚临近大门,突然转头杀个回马枪看向西北角。掐着时间来看,县里放学也该回来了,但看到屋外的锁还是原样,又放心的出门去了。
此时的我正摒弃刚才听到的一番对话,全身心投入到面前的柴米油盐里。
身侧是同样不知所措,只顾和我抢着烧火的栾真和栾雨。
温拟冬坐在对面四脚凳上,一手拿刀,一手切菜,时不时传来两声切空的闷声。洗菜的重任在我来之前就被姐弟俩给包圆了去,烧火丫头一职也被俩人抢了去,无奈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譬如,守着灶上熬着小米红枣粥。
我不时掀起锅盖,从底部搅和搅和,生怕米香枣香一个不备变成糊锅底。粥熬好的功夫,我提前盛出几碗放凉,一会大有叔他们回来正好能喝。
俗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我们仨守着一个灶台很容易就没水喝,俩小家伙你争我抢,把灶台的火烧的极旺。
第一盘土豆丝也不负众望,华丽丽的粘了锅。
为加快抬水速度,我灵机一动,烧火小童双双被我忽悠到饭桌前,美其名曰守护小米粥。
俩小家伙果然听话,一个个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粥碗,面对面跪坐在饭桌前的长脚板凳上,身子前倾,小手不时忽扇忽扇,方圆三米五米的苍蝇根本近不了身。
这下,烧火的重任终于重新落到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