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书店 第6章 青梅（六）

酸酸甜甜的青梅酱，其独特的口感，像是酸甜交加、美好又炽烈的青春。——《青梅》

翌日，午后

“外婆，外婆，我出门啦！”

活泼轻快的语调，伴随着“咔嚓”的开门声，远远传来。

一个有些矮的女孩挥着手，甜美的笑挂在唇边，小皮鞋踩在地面，“哒哒哒”往下跑，飞扬起的双马尾一扫，有些扎人。

“欸，你这孩子……”

一位穿着围裙的老者擦着手从厨房跑出来，可门口早已不见女孩的踪影。

“唉——”

她叹了声气，挥舞着抹布继续劳作。

哼着歌，唱着曲的老头溜溜达达的晃出来，碰巧听见这声叹息，唤老伴，“老婆子，你这叹啥气呐？”

“那孩子又跑出去了。”

“跑出去好啊！”老头一拍大腿，夸赞道，“总比闷在家里好。”

“是啊，见她呆着难受，又没个伴的。怀谦也不来找她，也不知道又闹什么矛盾了。”

用力擦着桌面的老人直起腰，摇摇头，不太理解那些年轻人的脾气。

“放宽心，会好的。哦对了，行李收拾的怎样？马上就要到暑假了，还是得去那儿转转。”

老头像是想到什么，扭头问老伴。

“早就准备好了”老婆婆娇嗔的看了一眼他，“你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晚上的东西我来收拾。诶，我要出门喽”

“又去看牌啊？早些回来”老婆婆冲他喊，“少抽些烟，身子骨要紧。”

“知道啦”

门关上了，老婆婆也收拾好了桌子，清洗一遍手，就坐在躺椅上看书，听着留声机里唱片“咿呀咿呀”的声音，陶醉的眯起眼，跟着晃动身子。

一下午的悠闲时光眨眼流逝，阳光的暖意自脊椎骨向上弥漫，享受般、怅惘的一声叹，幽幽传出。

布谷钟开始报时，指针“滴答滴答”往前走，数到第五下时，老婆婆起了身，准备去做饭了。

＊

午后，书店

烈日灼心，蝉鸣悠长，人行道上一路狂奔的女孩，额角留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汗珠。终于，她推开了街角的那扇门

——时光书店

风铃荡起，冷气刹那灌满整个身体，元蕊发出一声喟叹，满足的吸吸鼻子，朝柜台后的姐姐喊：“老板，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好香啊！”

“就你的鼻子最灵”老板探出头来，笑意盎然的说。

“嘿嘿”元蕊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那……我就不客气啦”

“吃吧吃吧，小馋丫头”老板无奈的端出一盘糕点，叮嘱道：“别一边吃一边看书。我在去给你配个饮品。”

说完，又去后边忙碌起来，冰块碰撞在杯壁的声音清脆又好听，然后又被锤子反复捶打，直至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鲜甜的橙汁浇灌而下，**脆珠铺满杯底，插上吸管，一杯鲜榨果汁就做好了。

元蕊坐在最里边的靠窗位置，手边已经放了一本书，清清爽爽两个字——《青梅》

“在想什么呢？”

老板把鲜榨果汁放在桌上，关切地问候元蕊。流苏发簪挽住发髻，明艳温婉的脸上露出绚丽的笑，天青色的旗袍凸显窈窕的身材。

元蕊双手捧起果汁，边喝边摇头，“没有想什么，姐姐，我下周要出去玩了，等我回来在来看你。”

“游玩快乐”老板注意到元蕊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不开心。于是，她故意出声问：“那个一直跟着你的男孩呢？今天怎么没有来？”

果不其然，元蕊的手收缩一瞬，欲盖弥彰般小口喝着果汁，不知不觉间，一大杯果汁都被她喝下了肚。

“好了，别喝太多。”老板收了笑，认真的说，“闹了矛盾？”

“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元蕊拿起书，书签被她用力抽出，她借看书的功夫垂下脸，不让人轻易看清她的表情。

见她抗拒，老板也知趣的不说什么了。端着盘子回到了柜台后，书店迅速安静下来了。

元蕊捏着书的手狠狠收紧，一滴透明的泪悄悄划过脸颊，滴落在心底，激起滚烫的岩浆。

她对着玻璃窗，去观察阳光下行走的路人；那些骑着电动车，在烈日炎炎下去送外卖的小哥；那些刚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的，大汗淋漓的销售，赔着笑，打着电话，开着车，扬长而去。

目光转回来，低着头继续阅读手里的书，直到——

“叮叮叮叮——”

用贝壳做的海风铃发出空灵的脆响，大门在一推一拉间，有不少冷气跑出去，一位瘦削的少年站在那里，蹙着眉，光站在那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只是气质格外的清冷，不近人情。

柜台后的老板探出头来，看到男孩的第一眼就笑了，“言怀谦你来了啊！”

“嗯，元蕊在这儿？”

言怀谦微微颔首，短暂的开了口，嗓音淡淡的，浅色的眸子专注地瞧着老板，叫人不自觉的被他吸引，陷入漩涡之中。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度啊”

老板感慨万千，眼里的复杂神色，只有她自己知晓。

“罢了罢了，年轻人之间的造化也不可强求。”

她自言自语的说，手里还在揉面团，一个个胖墩墩、圆溜溜，神色憨态可掬的动物，自她手下捏出来。

她满意的一点头，将它们放入了烤箱，设定好时间，才透过那丝缝隙去看俩人间的对峙。

很显然，言怀谦并不会哄人，他生疏的站在那，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低垂着头，有些不知所错。

而元蕊呢？她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书，好像要把它瞧出花来。可她明明迟迟未翻下一页，散发低垂在耳边，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一坐一站；一人局促不安；一人泰然自若。

好半天，言怀谦才小心去拉元蕊的袖子，小幅度地摇摇，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老板明显看到元蕊抬起眼，要笑不笑的看着他，然后猛地把袖子抽回来，气得腮帮子都变鼓了。

言怀谦更加局促的站在那，脸色有些难看，有些红中夹杂着黑，窘迫中带着丝尴尬。

总之这反应格外的有趣。

老板不经有些好笑，思索一瞬，走出去冲言怀谦招手。他见状，忙走过来，小声嘀咕：“姐”

“吵架了？”老板伸手拍拍男孩的头，有些好笑地问。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理我了”

言怀谦有些委屈地瘪嘴，那股清冷的味道冲淡不少。

“我刚刚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心情不好。怎么了学业不顺？又跟你产生什么分歧了？还是你有哪句话突然得罪她了？”

老板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问的言怀谦眼底出现茫然，他也低头自言自语。

“我最近……也没干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啊？难道……”

不知他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极为紧张，耳朵几乎变成红色了。

老板发现他整个人变得十分的紧张，看着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

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可见人不想说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你听她说过，她要去外边玩了吗？”

言怀谦主动开了口，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深吸一口气，浅色的眼眸悲伤的望向元蕊的方向。

老板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等着他开这个口。

“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两家都会一起去乡下避暑，你知道吗，那里有一大片果树，每次去总会摘很多很多的水果，抱回来做各种甜品，榨果汁。”

说这话时，言怀谦满脸的柔和，像是一汪春水绿波，微微荡起涟漪，那般美好。

随着他的讲述，老板也像是见到了那绿油油的、满是生机的果园；见到他们在田野里疯跑，互相扔泥土，嘻嘻哈哈的笑回荡在碧蓝天空。

思绪一旦放出去了，收回了就不那么容易了。老板顺着他的讲述，也想到了自己。那个美好、快乐的童年啊，在也回不来了。

“……今年有些变动。”言怀谦惆怅的低下头，“元蕊家庭有些复杂，这次是她的爸爸打电话过来，说是想要接她回去生活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元蕊拒绝了。她本来很想……”

言怀谦抿抿唇，还是把那个词说出来了，“很想回去的，很期待回去的。可这次……她拒绝了。她的外公外婆也希望她好好想想，暂时没回复她的爸爸。她上次跟我提了一嘴，我也就随口回复说：‘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回去的吗？怎么这次拒绝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词刺激到她了。她就生气了。”

言怀谦扶额，“我搞不懂她的想法。老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男孩期待的目光，环绕住老板的周身，叫她几次张嘴也吐不出一个字。

须臾，她开了口：“每次去乡下玩，是不是除了你，还有别人？”

“是”言怀谦很干脆的回答。

“她跟你们的关系特别好，而这个习俗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是？”

“是”

老板这次是真的长叹一声，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了。已经她有些明白元蕊的心理了。

“据我所知，她从小生活在这，当年她的父母陆陆续续带走其他孩子时，从来没有考虑过把她一块儿带走。这次她原本应该很开心吧！只是，她回去了，也就无法和你们一块儿出去玩耍了。回去了，真的那么好吗？她内心也明白的，不会的。但还是会纠结。希望她想明白什么是真的对她很重要的”

老板一口气说了超多话，然后拍拍言怀谦的头，“我做了饼干，你给她送过去，陪她一会儿吧。或者你希望她留下来吗？”

“这……”言怀谦垂下眼帘，自嘲一笑，“我又有什么资格呢？我们家都那样了。”

老板摇摇头，慢慢悠悠的踱着步往后头走，“诶呀，他们犯了错，干你何事？愧疚感，还是大可不必的。”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长大了，有能力了，你就能和他们对话啦！现在嘛，不行，他们会看不起你的。有利益，有能力，才不会被人放弃。”

言怀谦神色一僵，他有些晦暗不明的瞧着这个看起来无辜、淡然的女人，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

而当他在上京知晓她是谁时，也确实吃了一惊。不过那些年，她也教了他不少东西，那些足以叫他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