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上的风波传入元蕊耳中时,热度早已发酵。而她本人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
此刻的她正坐在一家餐厅的包厢,面带微笑,摩挲着把手,有些局促不安地向对面的人颔首。
“吃什么?”
慈爱的声音顺着被递到她手中的菜单,让她浑身僵硬。
元蕊接过,随手翻了几页,随便点了些,又把菜单交还给老者,才抬头问:“言奶奶,您……”
“就是叙叙旧,孩子别太紧张。”
言奶奶和蔼且含蓄的笑,苍老的如同树皮的手不住的敲桌面,气场温和又不失力量感。
“你外婆还好吗?”
“还好”元蕊礼节性的说,“您这次找我,是为了言怀谦吗?”
包厢里的气氛一窒,仿佛时间停止流动,屋内的一切静得可怕,可偏偏元蕊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像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她恬淡的脸上挂上闲适的笑,打破了那般如幽海的寂静,“看来我猜对了”
“聪明伶俐,无所畏惧,无所顾忌。果然是比他还要胆大。”老者叹道,犀利的眼神缓缓划过元蕊的脸颊,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无宠溺道。
“多谢夸奖”元蕊落落大方的接受了这一夸奖,“看来,言怀谦走在了一条你们都不希望他走的路呢!”
“是啊,这孩子自小就不省心。与崔家那小子合谋做了不少的‘大事’,可没少气人呐。元蕊你说,都大小伙子一个了,咋还这般不懂事,偏偏要去闯荡那一番事业,弄得头破血流”
老者意有所指的发问,似乎真心在向元蕊求助。
元蕊没搭话,端着茶杯,前言不搭后语的赞叹:“这瓷器真好看呐,纹路清晰,上佳,上佳。”
“恰如这瓷器,稍稍一磕碰,马上四分五裂。”老者半真半假劝慰道,“若是好好保护,自然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元蕊嗤笑,“失去层层保护,迟早不负光鲜亮丽的外表。”
“哐当”
茶杯重重落地,不大的空间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人耳膜。
老者铁青着一张脸,语气不复从前的温和,有些严厉,有些愤怒。
“元蕊”
“薛老,别生气嘛”
元蕊轻笑,起身为薛老倒了杯茶,亲自端到她身前,柔声说,“急火攻心,对身体不好啊!”
“哼”
薛老不接她的茶,拉长着一张脸,似笑非笑道,“这几个娃中,只有你和姓崔的不好对付,哦,还有那个姓叶的。八百个心眼子,性子不冷不淡,好得时候温言软语,坏得时候冷着一张脸。凭着自己的喜好行动,实属天真。”
“那您又何必这般执着呢”
元蕊放下茶盏,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掌管不住的鹰,非要拴着,精米精面的养着,养出一个废物。明明知晓他为雄鹰,合该自由翱翔于世间。薛老,世事无绝对啊”
“雄鹰?呵,小打小闹而已”
气氛陷入一阵尴尬,恰好包厢门被人拉开,服务员的声音传来,“没打扰你们吧?”
“没”元蕊友好一笑,对面又是一声冷哼,元蕊也没在意。
“上菜吧”
一份份色泽诱人的菜品摆上桌,精致又漂亮,看得人食欲大开。
门又一次被关上,气氛彻底冷场,薛老见她实在想吃,便说:“愣着干嘛,吃呐”
“那恭敬不如从命啦”
脆皮鸭的皮多汁鲜甜,是元蕊的最爱,只见她幸福的眯起眼,嘟哝一句:“好吃
(?? ?)”
配上粒粒分明的米饭,不知不觉,一碗饭被吃了个精光。
萝卜排骨汤滋润,萝卜的甘甜配上肥瘦相间的排骨,共同滋润出这一碗美味。
元蕊难得的打了个饱嗝,用纸巾擦擦嘴巴,几分散漫不知不觉从骨子里透出来,慵懒自在。
背靠椅子,手拿调羹的元蕊,漫不经心的挖起中间的奶油,丝丝甜自她嘴唇化开,叫她眼眸半眯,看着心情颇好。
“年轻人的胃口就是不一样呐”
元蕊挖蛋糕胚的手一顿,不置可否的抬头,还是把调羹放下了。
对面的阴阳怪气,元蕊并未在意,相反,她唇边的笑一直未曾落下,得体大方。
“您来呛我,又有何意义呢?”元蕊半是不解道,“因为我看着好说话?”
她歪歪头,像孩童似的纯真无邪。
“明知故问”
拐杖轻敲地面,薛老浑浊苍老的目光下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元家小子看走眼了,一个稻草偏捧成宝,却错过了真正的珍珠。”
“元琅可不是什么稻草。”元蕊陈述事实般的反驳。
“得了吧”薛老极其不客气的呛道,嘴如机关枪,叭叭抖落出不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整个京都,元家三少的名声远扬,做的那点子事,真真是丢尽了元家的脸呐!纨绔中的纨绔,学生时代可谓是大魔头一个,一无德,二无才,整个人都品行不端,德行败坏。”
“人也没招惹他,他又何必咄咄逼人,层层刁难”
对面,元蕊的视线没有聚焦于一点,她平静的眼底出现细微的涟漪,微不可见,却足够真实。
她的内心对于薛老说出口的话有些准备,但还是必不可免的产生一丝抽动,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会通过大喊大叫来博取关注度,可那层阴影照旧附在她身上,并将一直伴随着她,直到终结。
那些一直忍耐的疼痛,直到这一刻才突破界限,从心底泛起的酸水,扶摇直上。
元蕊恍惚的想:「这大概就是注定的孤独吧」
无人理解的孤独。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无法相通。
她自嘲的勾起唇角,轻轻吸气,故作轻松道:“稻草也有自己的价值,只是你们都没有耐心而已。”
“你在可怜他”薛老肯定道,“你真是个心软的姑娘。”
元蕊定定的盯着对面的老者,好半晌,才从失神中回过头来,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他们……”
“……还没放弃?”
元蕊艰难的补上这半句话,语气带上怒意,有了点气极反笑的无语感。
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笃定的,恍然大悟似的反问:“他们这是和言家联手了?”
气氛一阵冷凝,“吱呀”,椅子被重重拖动,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
元蕊站起来,慢慢踱步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户,冷风“呼啦啦”的往里灌,吹得窗帘“咧咧”作响。
吹散了屋子里的闷热以及一股难闻的香气。
元蕊扭头,眉梢往上挑,“您是要当恶人还是好人?”
薛老压下眉宇间的赞赏,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口,“不好不坏的人才能活得久。元蕊”
她遥遥向元蕊举杯,轻描淡写的说:“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冷风又一次拂过她的面庞,吹散了多余的想法,那抹动摇被她扼杀在谷底。
她笑了,那笑很美,很锋利,很张扬,是独属于年轻人的锋芒。
她放下了手机,摁下了一个号码,将手机推到了薛老面前。
“喂?”
一道有些柔美、讶异的声音传来,这道熟悉的声音,直接让胜券在握的薛老整张脸都变了。
“你……”
薛老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对面的嗓音变得冷冽,带着几分瞧不起与嗤笑。
“元蕊,你旁边坐得是谁?言家人?”
“好久不见,孟若烟”
薛老也眯起眼,似笑非笑打招呼道。
一听这熟悉的话语,对面的孟若烟若有所觉,淡到极致的笑一瞬间隐去,更是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说:“薛老,邀小辈独自前往,怕是不太道德吧”
“哪里哪里”薛老假笑,“只是同元蕊叙叙旧而已。她这么久没回元家,她父母托我来问问。”
“得了吧”孟若烟毫不客气的拆穿她的谎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废话免了吧,我更好奇,你找元蕊做什么,难不成……”
她故意一顿,压低几分嗓音,“言家又要不当人了?真当孟家是死的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薛老打起太极,“孟小姐不是很早就脱离了孟家,这会儿又承认自己是孟家的人了?”
“呵,”孟若烟说,“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哦?当年陈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孟小姐莫不是忘了吧?”薛老专揭别人的伤疤,却没料到孟若烟不如意料之中的那般愤怒。
她用一种奇特的嗓音,稀奇古怪的说:“陈家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折磨了陈老这么多年,到如今家庭的鸡犬不宁,快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了。那么……”
下一瞬,她问:“我同言言修远的事,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薛老的瞳孔骤缩,气势一瞬间崩塌,又强行凝聚起来,提着一口气道:“孟小姐此话怕是差已。你同他都离了婚,没什么好讲的。”
“不不不,薛老莫不是老年痴呆了,连这都忘了。”孟若烟不无恶意道,“我等着他来同我见面。我们的事解决了,才能起商量言怀谦的事,不是吗”
“孟若烟”薛老加重了语气,很是生气道, “有些事情过去便是过去了,何必执着?”
“哦?薛老这是承认了”孟若烟心情颇好道,“呵呵呵,我不会太过于为难他的。会看在他养育了言怀谦的份上,酌情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薛老的声音少了几分力气,多了几分戾气,“说吧,你想怎样?”
“呵,薛老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孟若烟意味深长的流下一句话,“我等着他亲自来找我。如果他还想要在陈家中夺取胜利的话。”
“你……”
“哦对了,脱离了言家的言怀谦也是鹰,这一点,我相信我们都明白。有些歪脑筋还是少动。”
留下一句警告的话,孟若烟率先挂断了电话,那片忙音就是最大的嘲讽。
薛老将视线转向元蕊,却见面前的女孩露齿一笑,平静道:“看来,言家会忙碌一阵,为了京城即将到来的大事。至于我们这些小喽啰都不重要。顺便,菀砚阿姨也回来了。”
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薛老蹙眉,直接不语,探究似的目光直直射向元蕊,好半晌才道:“……看来是我老了,罢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元蕊目送着老人离开包厢。
门一关上,元蕊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直接一通电话打给言怀谦。
“搞定了”她不客气的说,“拿出成果,才是最好的反击。”
“多谢,没有你,这事只怕……”
低沉的嗓音落下,酥得元蕊耳朵通红,她干咳一声,“还没完呢,以后还是少招惹这种人。”
“没办法,推不掉。”
“都是借口吧”
元蕊不客气的呛了他一句,“挂了。”
说完就像不顾那头的劝阻,直接挂断。
开始发展感情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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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青梅(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