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缓中度过,每天依旧是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掀不起一点波澜来。
偶尔苏溪沓会携手孟亦心来串门,与元蕊吃一顿饭,逛逛街。
时间一点点的飘过,电脑里的文档日积月累,一点点变厚;堆在书桌上的辅导书,画满了各种粗细的线条;穿在身上的衣服也由秋装变为了冬装,温度下降的厉害,每次出门都得全副武装。
临近春节,也是这学期最忙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活动加上期末考,临时抱佛脚的人占满了图书馆,原本空旷的图书馆变得有些挤。
元蕊有些艰难的抱着电脑,心中的小宇宙已经爆发好几次了,却也不得不挤出笑容来。
她心想:去咖啡馆的效率还比这儿高呢!
然后她果断放弃了图书馆,扭头就走。
校外有一家比较高档的咖啡馆,以及一家书店。书元蕊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去书店,她叩开了那扇门,恍若置身于书海。
一整排靠着墙的书架率先映入眼帘,而后是一桌桌深红色的木桌,柜台后的女子身着天青色碎花旗袍,木簪插在发髻上,流苏轻轻摇曳。
女子笑容满面,信步走来,“欢迎光临。”
元蕊一时晃了神,仿佛见到了她——
时光书店的老板。
她们的气质是那般的相似,都有浓浓的书卷气,那是由万卷书所熏陶出来的气质,非书香门第不可培养出来。
“呀”女子小小的惊讶一下,拉住了微愣的元蕊,道:“妹妹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这,我并不认识你啊!”元蕊退了一步,犹豫道。
“你是否姓元?”女子想了想,缓声道,“我有一友曾同我说到,她店内曾有一小友,喜书,爱食甜品,容貌清丽,一见便知是个有礼的姑娘。而她曾送与这位小友一样礼物,是串手链,是难得的稀罕物。”
随着女子的声音娓娓道来,元蕊也陷入沉思,低下头把那串戴了许久的手链摘下,递到女子面前,笑道:“老板好眼力。”
女子仔细端详一阵,叹曰:“我可比我那朋友可差远了。她还好吗?”
“活得逍遥自在,自是好的。”元蕊颔首,“线上聊天时,说话风趣幽默。每每遇到什么有趣的书籍,皆会为我留一份。”
女子闻言,很是欢喜,真诚的对元蕊道:“今年过节,姑娘可要回去?也帮我劝劝我那朋友。在此拜谢。”
元蕊微愣,有些微妙的问:“老板何出此言?依依她……”
她有些迟疑,不知如何说,面上的凝重,也被女子看在眼里,她有些急切的抓住元蕊的手,面带恳切。
明明认识的时间不长,元蕊却从她眼底深处看到了些许的悲伤。
“抱歉,失礼了。”女子很快放开了手,“刚刚认识,就这样恳求,是我唐突了。”
元蕊抱着电脑走至桌边,轻轻放下,才说道:“老板的愿景怕是实现不了。”
女子一怔,随即说道:“受人之托,也算是尽心尽力,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便就此作罢。”
“可老板又为何不亲自同她说?这样也许……”元蕊的话未完,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托人说,还不如自己亲自说。又是何原因,才不愿同她说呢?总归不是什么麻烦事。
女子拿下书架上一本书,细细翻看,那是本相册,书封上用毛笔提了字,无尽的爱意自笔下流露。
女子一瞧,惋惜的叹,只是伸手一遍遍的抚摸,嗓音缱绻温柔的说:“好些年不见她了,只有前几年才偶然见过她一面。她是来老宅取手链的。也是那次她同我说了些话,提了些她最近的生活,认识的朋友。还说这手链是送与一位小友的。这手链算得上价值连城,故而我才认出你。”
元蕊握了握手里的东西,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异色,她颇为急切的打断了女子的话:“你说这手链价值连城?可、可……”
她有些哑口无言,瞠目结舌道:“她只轻描淡写说了句:‘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带着玩,不必拘束’”
“这东西确实价值连城”女子肯定的点头,“依依她可能是不想你有拘束、有烦恼,不想让你推拒吧。”
元蕊这下彻底的蒙圈了,她把手链放在女子手边,沉声问:“想来是很贵重的物品,我还是不能收,改日还是送还与她。”
“那她怕是要不高兴”女子说,轻轻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此次冒犯,是实属无奈,时间不等人,无奈之下才如此唐突。她迟迟不愿接我的电话,回我微信,像是要躲着谁。可能是这座城市里,她所认识的所有人。”
“哎,她在这样任性下去,只怕连一面都见不到。可能会抱憾终身。”
“嗯?”元蕊发出疑问的声音,极度不解道,“出了何等大事,才这般紧急?你不能去她店里找她吗?”
“她店里?”女子摇头,“我现下无法离开这儿,太多事,太多人盯着了。我的属下曾去过,也见到她本人,但只此一面,此后她便歇了业,不知去哪逍遥快活。若真要花大力气去找,恐费时间了。也不一定能……”
女子咽下担忧,转而道:“故而请你一试。”
“这”元蕊并未贸然答应,只说要回去想想。
女子也应了。
店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元蕊的心中如一片乱麻,纠缠不清,也不知那线头在哪,是否要用巧劲解,亦或是暴力拆开。
何况……
她想起了往事,那些关于有缘的故事。
那位和蔼的女子在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从前元蕊以为她还算了解老板,可如今看来她知晓的只是现在的老板,而非从前的老板。
从前元蕊便觉得古怪,明明那家店也不怎么赚钱,可老板还是那么有钱,一套接一套换着旗袍,甚至是大批量进那些畅销书,尤其是外国书籍,可谓是应有尽有。
还有她同一些大师交好,曾笑称:‘你们若要学艺术,尽管来找我。’
事实也证明她却有关系,叶忆柳之所以学习画画,也是因为她称赞其有天赋。
元蕊自己更是同老板有密切关系。那些古籍,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大头书,全都能被她信手拈来,细细掰碎,讲与元蕊听。
日积月累下,元蕊也发现老板的知识面博学的可怕,她知晓许多事,却也不屑去参合。
这次更是直接躲了出去,可见她并不想见那些人。可她的朋友又足够真诚,那这里的隐情只怕是……
这让元蕊无法抉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只好深呼吸,慢慢吐出浊气,沉下心神,去看电脑,复习资料。
女子观察着元蕊的神情,勾起唇角,慢慢抿了口茶,心道: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是个好苗子。
“滴”
手机发出震荡,女子神色不变,掀开了后方的帘子,幽蓝色的光,像鬼火,一闪一闪,勉强能看清些东西。
幽深的通道,空旷寂寥,一踏入,步步有回响,不知走了几步,面前忽的出现了光亮。
一间亮堂的房间映入眼帘,一切变得豁然开朗,一位穿着西装,与整间屋子格调不搭的男子站在中央。
女子一见他,便拧起眉,没好气道:“呦,柳总大驾光临,我们这家小店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柳霁青转过身,没计较她的阴阳怪气,只说:“沈老板看来还能顶一阵,都有闲心来这家小店逛逛。”
沈卓筠那是恨得牙痒痒,略显生硬道:“你来这里到底做什么?”
“就是瞧瞧沈老板”柳霁青不紧不慢道,“看你在这躲着清闲,好生羡慕,瞧着脸色也好上不少。”
沈卓筠斜睨着瞧人,不搭理他,只自顾自道:“柳总这是被人赶出来了,预来报复,好平复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吧。”
柳霁青皮笑肉不笑道:“沈老板又能好到哪去?瞧瞧,这还不是在这躲清闲。”
他环顾四周,伸手拿下一本古籍,似笑非笑的感慨,“这些可都是宝贝啊!那可是价值连城,只可惜,只能放在这吃灰。”
沈卓筠不搭理他的揶揄,笑着说:“吃灰总比被卖出去,被践踏来的好。不是吗?”
她笑得风情万种,一步步靠近柳霁青,伸手拿下那本古籍,把它放回原位。
“有些人不懂其价值,便不懂珍惜,就像见钱眼开的商人,只顾利益,不顾旁的。比如亲情。柳总,你说对吗?”
她犀利的眯起眼,唇畔的笑意尚未收敛,不知从哪来的扇子遮挡住了下半张脸,徐徐逼近柳霁青,那股清香扑面而来,犹如一缕轻烟,悠然飘荡,淡淡的甜香中夹杂着独特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这似乎是桂花所制”柳霁青只嗅一下,便察觉到了。
沈卓筠轻巧一个转身,拉开了些许距离,幽幽一叹:“柳总这副样子,不怪那些年轻姑娘为之着迷。真真的是有实力啊!这都知晓。”
“是啊,秋韵,只此一款,不过这般清单的颜色,似乎不符合沈老板你一贯的风格啊?”柳霁青眯起眼,好似不经意发现了什么大事似的,试探道,“莫不是……同他分手了?”
沈卓筠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柳总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想换个味道,好去享受、体验不同的韵味。咒人分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也是,不是谁都能承受沈老板这般的女子”柳霁青轻笑,似是感慨道,“一晃儿这些年过去了,你同他还是这般模样,瞧着真让人羡慕。”
这下沈卓筠是真的沉默了,她安静的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抹幽淡的花香似是萦绕鼻间,勾起了心口深处的那丝情感,与思念。
她忽的展露笑颜,斜倚在书架上,收拢手中的扇子,一下下敲打手心,不无叹息道:“像古物流离失所,葬送在时间长河中,留下来的那千百分之一,又有多少能保存完好呢?情感也是同个道理,年少时的那炽烈的爱,多年后又能保持多久呢?”
她怅惘、困惑地问柳霁青,“我们是幸运的,这么些年都是一帆风顺,也无大的矛盾。所以啊,柳总若是大胆去追,主动些,总不会比现如今还要糟糕,不是吗?”
这下柳霁青沉默了,他避开了沈卓筠那双灼灼的眼睛,略显局促与尴尬道,“维持现状是最好的。”
见他像个小学生,鹌鹑似的躲起来,沈卓筠就绷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开怀畅快。
柳霁青见她笑得如此,更加恼羞成怒了,最后还是泄气般自言自语,“算了算了,不气不气不气。可恶”
不久后,沈卓筠擦掉眼角的泪,恢复了正经样。
“行了,又出什么事了?”
柳霁青也恢复正色,开始阐述起事情的始末。
听着听着,沈卓筠的脸上也变得严肃起来,她开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一圈一圈的开始转悠。
“你是说……情况不容乐观,极有可能这个年都挨不过去?”
她抓住重点,迫切的提问。
“时间不多了,这可……”她说了一半,又停下,“必须找到她,让她立刻回来。”
“这就是难题所在,她……”
柳霁青的眉头皱起,能夹死苍蝇,又像是一个小老头。
“总归是要试试,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卓筠一拍手心,“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尽心尽力的。毕竟……”
她小声说,“那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啊,何况这也涉及太多太多东西,以及牵扯了”
她没说全,可两人都心知肚明,于是心照不宣的看了对方一眼,各自转身,向着不同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