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晞若指尖还停留在发卡边缘,图书馆外的惊雷便轰然炸响。
程昭野看着她耳尖泛起的红晕,突然意识到此刻雨声里混着的,不只是青梅若有若无的琴声,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孙晞若慌乱地别过脸,却碰倒了桌上的圆规,金属脚在木质桌面划出尖锐声响,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
“省赛……省赛的资料我整理了新的批注。”她低头翻找文件夹,发间贝壳发卡随着动作轻晃,在程昭野眼中却像晃碎了一池月光。
草稿纸上被水晕开的数列公式此刻蜷成模糊的团,倒像是他此刻混沌的思绪——青梅受伤的手腕、孙晞若湿润的睫毛、还有那些未说完的告白,都在雨声里发酵成酸涩又甜蜜的滋味。
第二天清晨,程昭野在校门口撞见抱着绷带的青梅。
她左手缠着的纱布还渗着血丝,右手却依旧牢牢攥着琴盒,褪色的樱花贴纸换成了崭新的金属铭牌。“来看我领奖吗?”她仰起头笑,发梢还沾着露水,“这次曲子里加了你最喜欢的那段变奏。”
话音未落,孙晞若抱着竞赛书匆匆赶来,白衬衫口袋露出半截草莓味橡皮的包装纸。
程昭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时,上课铃突然撕裂晨雾。
青梅转身时琴盒撞在铁门发出闷响,孙晞若递来的复习资料边角还带着昨夜的折痕。
他摸着口袋里温热的饭团,包装纸上的草莓被雨水晕染得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歪歪扭扭的字迹:“考不好也没关系,我想听你说的不只是公式。”
省赛备战进入白热化阶段,程昭野发现孙晞若总会在午休时偷偷望向窗外。
某天暴雨突至,他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青梅在操场角落的雨幕中拉琴,雨水顺着琴弓滴落,琴弦却固执地奏出熟悉的旋律。
孙晞若突然开口:“你作文里的雨巷,其实是她吧?”程昭野握着笔的手顿住,墨水滴在“理想型”三个字上,晕成一片深色的漩涡。
决赛当晚,体育馆穹顶的灯光亮如白昼。
程昭野攥着孙晞若塞给他的幸运纸条,在后台看见青梅正在调试琴弦。
她的白裙下摆沾着泥点,却把最前排的票根仔细折成心形塞给他:“这次换你当观众,我当追光的人。”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程昭野的手机震动起来——孙晞若的消息弹出:“我在图书馆等你对答案。”
当青梅的琴声如泣如诉地漫过场馆,程昭野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老槐树。
那时青梅为了帮他捡风筝摔破膝盖,却举着沾满血的风筝线说“你看,我们又抓住光了”。
此刻舞台上的女孩弓身拉琴,发间飘落的樱花与记忆重叠,而图书馆里孙晞若或许正咬着笔杆,在草稿纸上画满为他准备的解题思路。
散场时,程昭野在樱花树下遇见抱着奖杯的青梅。
她递来CD机,里面新录的曲子混着雨声与心跳:“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曲了。”
转身离开时,樱花纷纷扬扬落在她肩头,像极了他们初次相遇的模样。
程昭野握紧口袋里的贝壳发卡,朝着图书馆狂奔而去,那里有个人在等他,等他带着满身星光,去解开比数列更复杂的,关于爱的方程式。
程昭野冲进图书馆时,潮湿的校服在地板上洇出蜿蜒的水痕。
孙晞若正趴在堆满草稿纸的桌上打盹,发梢的贝壳发卡轻轻晃动,在台灯下投出细碎的光斑。
她手边摊开的竞赛题集上,红笔批注旁不知何时画满了小樱花,与青梅琴盒上的贴纸遥相呼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青梅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别回头啦,往前跑吧。”配图是空荡荡的后台,只留下半张被揉皱的乐谱,边缘处依稀可见用铅笔写的“给昭野的变奏曲”。
程昭野喉咙发紧,将CD机小心翼翼放进储物柜——那里还躺着青梅送的草莓牛奶盒,包装上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
“你怎么全身湿透了?”孙晞若被脚步声惊醒,慌忙递来纸巾时碰倒了保温杯。
温热的蜂蜜水漫过草稿纸,却在两人手忙脚乱擦拭时,将纸上的函数图像晕染成两颗交叠的心形。
程昭野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颁奖典礼那天,她攥着奖杯却偷偷看向他的眼神。
省赛倒计时三天,教室里的氛围愈发紧绷。程昭野发现孙晞若开始在课间偷偷练习演讲——那是省赛颁奖典礼上优秀选手代表发言的环节。
她对着镜子反复调整微笑的弧度,却在看见他时慌乱地合上笔记本,扉页露出半截泛黄的书签,正是他上周夹在她书本里的樱花。
决赛前夜,暴雨再次倾盆而下。程昭野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角落,发现了躲雨的孙晞若。
她抱着竞赛资料缩在长椅上,白衬衫被雨水浸透,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
“其实我很害怕。”她声音发颤,“怕自己不够好,怕……”话未说完,程昭野已将校服外套披在她肩头,体温透过潮湿的布料,烫得人心慌。
孙晞若的睫毛剧烈颤动,像受惊的蝶。体育馆穹顶的白炽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程昭野的校服带着洗衣粉的柠檬香,裹住她发颤的肩膀。
“怕什么?”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喉结滚动时碰落发梢垂落的水珠,“你给我的每张笔记都写着‘你可以’,现在该换我说这句话了。”
她突然转身,撞进程昭野温热的胸膛。沾着雨水的书页哗啦啦散开,被风掀起的纸页上,红笔批注的“最优解”字样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
“怕输给心里的标准。”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怕你眼里的光芒,突然黯淡。”
程昭野这才惊觉,那个永远镇定自若的孙晞若,也会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把自己逼成紧绷的弦。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淹没了心跳的轰鸣。
程昭野小心翼翼地环住她颤抖的脊背,记忆突然闪回无数个深夜——那些她俯身讲解题目时,发间木质发卡扫过他手背的瞬间;那些她悄悄在他保温杯里添蜂蜜,却装作不经意的模样。
原来光芒万丈的人,也需要被人捧在掌心,告诉她“不必完美”。
“你看。”
他轻声说,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角,“那天你在草稿纸上画的樱花,我都存起来了。”
手机相册里,二十三张照片按时间排列,从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到栩栩如生的水彩,藏着她不为人知的笨拙与温柔。
孙晞若愣住的刹那,程昭野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纸条,那是她写的“你比公式更耀眼”,边角被他摩挲得发毛。
远处传来雷声碾过云层的闷响,孙晞若突然破涕为笑。
她踮起脚,将贝壳发卡重新别正,水珠顺着发卡弧度滑落,在程昭野手背绽开细小的水花。
“省赛结束后,”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们去看真正的樱花吧?不是画里的,也不是琴盒上的,是会落在肩头的、活生生的樱花。”
程昭野还未回答,体育馆的应急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孙晞若的手慌乱地抓住他的袖口,而他下意识将人护在怀里。
潮湿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听见自己说:“好,等你拿下省赛奖杯,我们就去。”
窗外闪电照亮瞬间,他看见她泛红的脸颊,和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突然觉得,这场暴雨,或许是天空在为他们鼓掌。
舞台上的追光灯突然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程昭野望着孙晞若睫毛上凝结的水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水珠。
这个动作让孙晞若猛地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窗外的惊雷与心跳声重叠,震得人耳膜发疼。
省赛当天,程昭野在候场区看见孙晞若反复背诵演讲稿。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纸张,关节泛白,却在瞥见他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等我拿奖,就请你吃草莓蛋糕。”
轮到她上台时,程昭野在台下紧张地捏着衣角,直到听见评委席传来的掌声,才发现自己手心已满是汗水。
颁奖典礼上,孙晞若捧着奖杯走向话筒时,目光在人群中准确锁定程昭野。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脆而坚定:“感谢一直陪我解题的你,让我明白,比公式更珍贵的,是那些并肩奋斗的时光。”
台下的程昭野眼眶发烫,口袋里的贝壳发卡硌得生疼,却抵不过心口漫开的暖意。
散场后,樱花树下飘着细雨。
孙晞若递来草莓蛋糕时,指尖还带着奖杯的凉意:“要一起解开下一道难题吗?比如……恋爱方程式?”
程昭野笑着接过蛋糕,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那是青梅在校园另一头的琴房,最后一次为他演奏那首未完的童谣。
暮色渐浓,程昭野与孙晞若并肩走在洒满樱花的小路上。
路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此刻的储物柜里,CD机静静躺着,里面封存着青梅最后的温柔;竞赛题集的夹页间,樱花书签与贝壳发卡遥遥相望,见证着这场关于成长与爱的漫长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