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野把孙晞若给的笔记翻到卷边时,第三次月考的铃声已经逼近。
深夜的台灯下,草稿纸上的辅助线与记忆里她发梢的弧度重叠,他对着立体几何模型反复推演,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小提琴声。
青梅站在楼下,月光把她的影子拉长到他窗台,琴弦在夜风里颤动,奏的却是他们儿时约定的那首童谣。
程昭野握着圆规的手微微发颤,铅笔在草稿纸上洇出墨点。
十岁那年的夏天突然在眼前鲜活起来——老槐树下滴落的糖水、青梅被晒得通红的脸颊,还有他郑重许下的承诺。
可此刻,那些记忆却与孙晞若在图书馆俯身讲解题目的模样交织,她发间的木质发卡扫过草稿纸的触感,仿佛还留在皮肤上。
“昭野!”青梅的声音被夜风扯得支离破碎,琴弓猛地拉出个高音,“你看!”
她举起手机,屏幕蓝光映亮脸庞,相册里满满都是程昭野埋头做题的偷拍。
从图书馆的黄昏到教室的早自习,每张照片下方都写着不同的鼓励:“今天的草稿纸写满了三页,超棒!”“立体几何又攻克一道大题,继续冲!”
程昭野喉咙发紧。他想起这些日子里,孙晞若的红笔批注总是工整得像印刷体,而青梅的消息却带着滚烫的烟火气。
此刻楼下的女孩踮着脚,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琴盒上的樱花贴纸已经褪色,那是他们初中时一起贴的。
“下周决赛……”青梅的声音突然哽咽,“我改了曲子,加了你最喜欢的那段副歌。”云层恰好遮住月光,她的身影隐入黑暗,唯有琴弦泛着冷光。
程昭野转身抓起外套,却在摸到口袋里孙晞若给的错题本时顿住——封皮上用红笔写着“年级前十倒计时”。
雨声猝不及防地砸在玻璃上,混着未完成的童谣旋律。
程昭野看着镜中自己眼下的青黑,想起孙晞若说过“优秀的人不该被感情绊住脚步”,又想起青梅在樱花树下说“我等得起”。
他重新坐回桌前,在立体几何模型旁摊开新的草稿纸,这次写下的不是公式,而是:“或许努力变好,不该只是为了成为谁的理想型”。
窗外的琴声渐渐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孙晞若新发来的消息:“明天早读前,我带你过一遍数列考点?”
程昭野望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对话框,终于明白真正的爱不该是仰望与追逐,而是并肩前行时,依然记得回头看看那束始终为自己亮着的光。
他拿起笔,在错题本扉页画下第三十二个正字——这是他坚持努力的第三十二天,而答案,正在风雨后的黎明里悄然生长。
第二天清晨,程昭野在储物柜发现温热的饭团,包装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草莓。
青梅靠在旁边,指尖转着物理竞赛的奖牌:“这次月考要是进前五十,我就把解题秘籍借你。”
她说话时睫毛扑闪,却刻意避开他书包侧袋露出的孙晞若的辅导资料。
考场上,程昭野的钢笔尖悬在最后一道大题上方。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上辈子在办公室外等待的雨夜,那时的自己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笔尖终于落下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孙晞若在草稿纸上写公式的模样,木质发卡随着书写的动作轻轻摇晃。
放榜那天,光荣榜前挤满了人。程昭野的手指从名单末尾往上数,心跳在看到“28”这个数字时骤然加快。
孙晞若的名字依旧稳坐第二,却在他转身时突然叫住他。
她递来的牛皮纸袋里装着新烤的曲奇,还有张便签写着:“周末图书馆,教你数列的速解法。”
青梅在体育馆后的樱花树下找到他时,他正对着便签傻笑。
她把乐谱摔在石桌上,樱花纷纷扬扬落在琴盒上:“下个月市里的比赛,你到底还参不参加?”她眼眶泛红,声音却倔强,“还是说,你只记得和某人的约定?”
程昭野望着她被风吹乱的马尾,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替自己挡住欺负他的高年级生,膝盖摔得鲜血淋漓却还冲他笑。
他伸手去够她颤抖的指尖,却被她躲开。
“昭野哥哥,”青梅抱起小提琴,樱花落满肩头,“你总在追赶别人的背影,可有人一直在原地等你回头。”
那个周末,程昭野在图书馆等了整整三个小时。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的水珠扭曲了街道的轮廓。
他攥着湿透的伞柄正要离开,看见孙晞若抱着竞赛奖杯冲进馆内。她的白衬衫洇着雨水,怀里却紧紧护着给程昭野的复习资料。
“临时被拉去领奖,”她喘着气解释,发梢滴落的水珠在资料封面上晕开,“没让你等太久吧?”
程昭野望着她被雨水浸得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CD机里青梅的歌声。
窗外的雨幕中,他分不清自己追逐的是前世的遗憾,还是今生真实的心动。
孙晞若已经铺开草稿纸,红笔在数列公式旁画了朵小小的樱花,而青梅的琴声,正穿过雨雾,轻轻叩响他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