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神明 第23章 同生共死

声音字正腔圆，却将三人惊的浑身激灵，言尘见神像抬腿冲向闻澈，那尊神像拔地倚天，腿高似柱，粗若人腰，若是被踩一脚，必口喷鲜血，爆体而亡。

他转头看向闻澈，发现那人似乎被夺了魂般，愣在原地，言尘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往旁边躲闪。

那神像不死心，继续朝闻澈奔去。

水漓不可置信般看向闻澈，道：“他为何喊你主人？”

闻澈回神，道：“我连他是神是鬼都分不清，我怎会知道？”

水漓道：“你若不知，他为何只追你？”

闻澈凝眉深思，道：“或许是见我相貌出众，想套近乎？”

水漓语气不善，道：“少在自己脸上贴金，他的腿坚若钢铁，碰到你，也会将你踩扁。”

闻澈督他一眼，道：“不要看不起我。”

水漓道：“实话实话。”

闻澈尚未开口，只见神像大手朝他挥去，力度巨大，不断发出破空声，言尘拽闻澈闪开之时，指尖轻碰神像，怨念极重，蕴含闻澈神识。

言尘想起曾在不夜城现身的眼睛，相必是杳杳坠入湖中，濒死之际，那只眼睛脱离神像束缚，保住了她一命。

早已被闻澈神识侵蚀的神像，叫闻澈主人，并不为奇。

闻澈皱了皱眉头，道：“这神像，是一堆石头，没有生命，没有灵识，砍不动，也杀不了，如何破？”

那神像听见闻澈声音更加暴躁，奋力朝他追去，神像力气虽大，动作却格外笨拙，言尘和闻澈身体灵巧，几度从神像身侧闪开。

正当闻澈内心庆幸时，神像忽然痛苦仰头，嘴角咧出弧度，哀鸣长啸，声音凄惨。

下一秒，言尘听到朦胧的声音，越来越大，宛若陷入一座战火纷飞的城中，忽而间，但见城门大开，门外涌入百万铁骑、奋力厮杀声、旌旗猎猎声、兵刃相碰声、血肉撕裂声……，不绝于耳，尘土携卷血腥，至上云天，言尘被震的眩晕

他回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洞口竟涌入方才的邪物、尸骨，比之前多，比之前强，怨念铺天盖地，似乎要将几人吞噬。

神像冲闻澈而去，闻澈抽出金错刀，欲想抵挡，却被水漓握住手腕，两人朝一侧闪开。

闻澈眸中不悦，道：“你作甚？”

水漓也不悦，道：“收起你的刀。”

闻澈怒极反笑，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别人杀我，你不阻止，我抵抗自保，你却拦我？我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恨我？”

水漓道：“我没有恨你。”

闻澈看着禁锢自己的手，道：“那你拦我作甚？”

水漓道：“我只是说，不准用刀。”

闻澈斥道：“不用刀？难道用手和石头相搏？我又不是金刚之躯。”

水漓张口，言尘却竖起食指，抵住嘴唇，“嘘”一声，道：“别吵。”

二人这才闭嘴。

身后妖物不断靠近，眼前还有一尊巨像。

闻澈抓住言尘衣袖，那尊神像朝他奔去，心中涌入一抹慌乱，道：“哥，怎么办？”

言尘漆黑的眼眸望向闻澈，指尖伸入袖中，捏住一道符篆。

可是闻澈却感觉言尘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带着愧疚、不安，还有心疼？

刚想询问，但肩膀被人轻拍一下，力度很轻，闻澈只觉头晕目眩，灵魂似乎被剥离，眼前愈发朦胧，随即，“咚”地一声跌在言尘怀中。

水漓看见贴在闻澈肩膀上的符篆，心中煞是惊讶。

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

血离神魄断肉苦

天道散尽破虚空

十方天地借魂来

杀尽邪魔肃清佛

水漓讪然道：“离魂咒。”

听说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可利用此咒借用任何生灵的魂魄，即便死去上万年的神魄，也无法逃离咒术。

是一种很可怕、很邪门的符咒。

但普天之下，极少有人能驱使离魂咒，因为它需要一个条件，与被借魂的人签订生死契，因此，离魂咒又名生死咒。

身后的邪物，眼前神像。

在闻澈昏倒的那刻，诡异般停止。

言尘低头，看着闻澈发抖的眼睫，轻轻抚了一下。

其实在若干年前，他就与闻澈签订了生死契。

那个时候，闻澈陨落千年，言尘踏遍天界，找了每一座山，越了每一片海，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闻澈的一丝残魂。

那缕残魂当时很虚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散尽。

言尘打算帮他重塑身体，但那缕残魂根本没有求生意志，即便言尘帮他，他也无法重生。

神的魂魄只能存活五百年，那缕残魂存活上千年已是例外，言尘看着快要散尽的魂魄，踌躇许久。

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逼迫闻澈的残魂与他签订生死契。

只不过这份生死契，主动权在闻澈。

闻澈生，言尘生。

闻澈死，言尘死。

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杀了言尘，毁掉契约。

言尘以这种方式胁迫闻澈，很卑鄙，但他别无他法，万幸，他赌赢了。

那缕残魂即便死了，也是在乎言尘的，在最后关头，再次重生。

后来，言尘抹去残魂神识，将其丢入人间 。

原因有二，一是闻澈恨透了神界，倘若把他强留在神界，终有一天，他会抑郁而终，二是神界认定闻澈罪大恶极，万一哪天要杀他，但闻澈在人间，是仙尊最宠爱的儿子，仙尊定会拼命护他。

神界可屠魔，却不可屠人。

数千年，言尘不断努力，不断突破自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带着他的闻澈逃离神界，不再承受万神唾骂，不再承受平白无故的白眼，他希望闻澈清清白白活着，他想给闻澈一个完整的家。

这些事，闻澈并不知晓。

言尘第一次使用离魂咒，借的是闻澈的魂，当那道符篆落在肩膀时，闻澈灵魂被剥离，昏了过去。

仅一秒，洞中妖魔鬼怪全部倒地消失，化为一摊摊血水。

水漓心中震撼，他终于明白为何诸神要费尽心机诛杀闻澈了，单是一缕残魂，就能让十方鬼魅为之退避。

此等力量，若有朝一日心生异心，即便是上神齐聚，也难以与之抗衡。

况且，自古神魔不两立，闻澈是魔，从出生那刻就是神的死敌，不会有神能容下逆天的存在。

言尘打横抱起昏迷的闻澈，柔和的目光望着他，很温婉，很诚挚，见他眼眸紧闭，又密又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那人似乎正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他弯下身子，在闻澈紧皱的眉头轻落一吻，俯在他耳畔，柔声道：“好好睡一觉，梦醒了，哥就带你回家。”

或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闻澈眉头逐渐舒展，双臂揽在言尘肩上，脑袋朝他肩窝蹭，像小狗狗。

言尘浅浅一笑，找到一片干净的空地，脱掉外袍铺在地上，把闻澈放上去。

许久，他才转身看向水漓，道：“坦白。”

水漓道：“坦白什么？”

言尘直言不讳道：“为何来人间？为何布下诅咒令子民自相残杀？又为何修建神像？”

水漓压制住怒气，道：“他们该死！”

言尘道：“生死由命，不由你。”

水漓回视，一字一句道：“殿下当真要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类，与我为敌？”

言尘缓缓道：“我若真想与你为敌，在刚踏入玉潇时，就可以诛你，何必花费功夫来此地？”

水漓抿紧唇，并未回答。

言尘抬头看向神像，不同于普通人追求的威严肃穆，更偏向于神怜爱众生的悲悯，眉眼温和，鼻梁高挺，嘴唇素净，微微上翘。

令人注目的是石头，没有一丝杂质，从挑选、到打磨，皆精心到极致。

在言尘印象中，水漓是一个潜心修炼、心无杂念的呆子，性子格外耿直，很多时候，也正因为直来直去的性子，伤了不少人的心。

而且，水漓素来不在乎任何东西，哪怕自己的命，也可以置身事外，那条笨龙，自诞生以来，只在乎他的父亲。

心知水漓不会回答，言尘拐弯抹角道：“你父亲与阿澈并无交集，你难道不好奇那尊佛像为何喊阿澈主人？”

水漓一愣，摇了摇头。

言尘道：“因为那尊神像，早已被阿澈的神识浸染。”

水漓心一惊，道：“何意？”

言尘转口道：“你来人间，是因为玉潇子民认定水前辈罪大恶极。”

水漓定定看着他，道：“我父亲无罪，是他们有眼无珠。”

言尘道：“水神是德高忘重的前辈，我自然信得过，但你有没有想过，前辈在千年前就陨了，玉潇子民为何如此痛恨他？”

水漓道：“十几年前，有人在玉潇布下诅咒，说是河鬼破的，他盗取我父亲功名，并污蔑我父亲是罪神伪神。”

言尘心中一惊，有神故意用水漓命脉，引他下凡。

水漓没有母亲，他对父亲的仰慕，在神界传的可是沸沸扬扬。

千年前，水悯怀陨落人间，那一年，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水漓拔龙骨，为父铸灵棺。

对龙族来说，龙骨藏有神脉、三魂六魄。

拔除龙骨，便是毁魂魄，断神缘。

谁也不知，水漓是如何去人间找到水悯怀神体的，大家只知水悯怀陨后，水漓五百年后，便潜入龙潭。

有神说，他拔出龙骨伤势过重，需重塑神脉，也有神说，他心力交瘁，不愿再理红尘事，关于此事，众说纷纭，却无一证实。

水漓只在继承神位那天，出现一面。

自此，便再也未踏出龙潭半步。

言尘道：“你明知那人是引你来人间，为何执意入虎穴。”

水漓眸中不爽，道：“因为他们该死，他们青红不分，自私自利，都是一群仗势欺人的卑鄙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