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神明 第21章 千尸百骸

尸骨口中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凄惨、哀痛，惊的湖水如巨龙般，翻滚盘旋，狂啸不止，原本几欲平静的湖面，再次形成巨大漩涡。

比前几次更猛、更强，水中，混杂着血腥味、尸骨味、腐烂味，仿佛阴曹地府。

言尘低头，看着死死搂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是闻澈的手，指关节发白，不同于往日的拥抱，也不同于故意装怕博取关心的矫揉做作，更像是从骨子里流露的畏惧。

“你怎么了？”言尘声音充满担心，但没有听见回应，言尘皱了皱眉头，闻澈就在他身侧，如此近的距离，闻澈不可能听不到，更何况，那人向来有求必应，怎么不说话？

他转头看闻澈，发现闻澈紧蹙着眉，那人眼眸睁大，似乎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言尘问：“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闻澈终于缓了缓神，勉强一笑：“没……没事。”

言尘凝视着闻澈，见他不想说，他也没有逼问，只是好心提醒道：“如果你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闻澈点点头，笑道：“放心，我没有不舒服，只是突然看见如此多的尸骨，有点惊讶罢了。”

“啊？”水漓愣了，“不就是一群死去的尸骨吗？你会害怕？我怎么不知你胆量如此小？”

“阁下或许弄错一件事，闻澈说，“眼下最重要的事并不是我的胆量究竟如何，而是面对如此多的尸骨，我们应该如何逃出去。”

“麻烦，”水漓叹了口气，“这湖中不仅仅有尸骨，还有刚死的人、野怪、凶兽，他们身上有很重的戾气，恐怕这群家伙早已脱离人的形态，形成强大的怨灵。”

“等等，我怎么感觉水在浮动。”闻澈揉揉眼睛。

“不是水在动，而是黑雾在扩散。”言尘眼前闪现黑色的团雾，速度很快，像风一样，他再眨眼，黑色的雾气已经溢满了整座湖，他想去拉闻澈，可惜看不见闻澈在何方，最后扑了空，只得叮嘱道：“此雾诡异，小心为上。”

“……行。”闻澈的声音很抖，似乎是挤着嗓子说出来的，哑的厉害。

言尘顺着声音牵住他的手，“手怎么一直发抖，你很冷？？”

“不冷。”闻澈说。

言尘问：“那你手抖什么？”

闻澈支支吾吾道：“……哥，我…我…怕黑。”

“啊？”水漓大笑出声，“怕水，怕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什么都怕？”

“我乐意。”闻澈提高声音，突然，他竖着耳朵听，声音紧张道：“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邪物想攻击我们。”言尘伸出食指，指尖突然浮动一束光，那是一团赤红的火苗，在水中摇摇晃晃，很小，却足矣照亮一方天地，这种火是凤凰火，蕴藏巨大灵力，成千上百的邪物，在火亮的瞬间，皆被震在原地。

“好近。”闻澈望着几尺之外的怨灵，狠狠从，刀。

水漓倒不足为怪，惊叹一声道：“能在怨水中起火，修为很高！”

“需要你废话？也不看看他是谁，我哥诶！”闻澈仰起头，得意道。

水漓来兴致了，笑道：“你们什么关系？我又没夸你，你瞎兴奋什么？”

言尘没有回答，闻澈有些不开心，瞪了瞪水漓，朝他吼道：“你管我们什么关系，反正和你没关系。”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何必动怒？”水漓被吼的一头雾水，“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选择不说，我又没有逼你。”

“我才没有生气 。”闻澈声音更高。

水漓道：“口是心非。”

言尘打断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吵架？你们若是看对方不顺眼，现在、立刻马上回去 ，没人强迫你们两个在一起。”

闻澈不屑道：“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死鬼，我才不和小气鬼计较。”

“我讨厌话多的人，”水漓说完，忽而皱了皱眉，“这群怨灵似乎受了刺激？”

“没错，湖底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或许是那股气息让他们产生意识。”言尘看着眼前的邪物，他们面色挣扎，正扭曲着身体，奋力挣脱束缚，凤凰火只能震住片刻，若想根除，自然免不了一战，可惜言尘并不擅长水中作战，况且，与死掉的怨灵相搏，麻烦。

他想了想，为今之计，若要破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水漓。

“水漓，你有办法吗？”言尘问。

“我试试。”水漓说完，将手伸入袖子中，白色的袖袍透着寒冷的光，竟弹出一把白色的伞，他右腿一抬，握着伞柄朝邪物刺去，只见湖水翻起惊天骇浪，白色琉璃伞像流星般在水中旋转，破水吞石，力量蛮横。

“好快！”闻澈惊住了，那伞太快，他根本看不清伞的位置，只能看见琉璃伞上散发强烈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夺目，像银河中洒下的星子，一团团，一簇簇，他定神一看，那并不是光，而是灵力太强，凭空划出来的刀刃。

伞变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不仅伞变多了，水漓也变多了，那人单手操控琉璃伞，时而在尸骨的头上旋转，时而在湖底漂浮，时而在大风中狂舞。

整座湖，被寒冷的光照的通透，光芒不断上升、扩张，水漓的，直至水漓抬起手腕，那柄伞回到水漓手中，刺眼的光才消失。

伞柄上两个大字浑然天成：绽华

在收伞的那一瞬间，成百上千的怨灵宛若巨石，“砰”地一声坠入湖底，就像花儿回归大地，飞雪落入高山。

湖水，开始变得清澈。

“好强悍的实力。”闻澈虽然不喜欢水漓，但由衷地佩服他。

水漓却说：“与你相比，相差甚远。”

“啊？”闻澈被夸的莫名其妙，他了解自己实力，在世家子弟绝对出类拔算，算得上佼佼者，但他绝对不可能一个人抵抗上千怨灵，他起初以为水漓在开玩笑，但水漓的样子很认真，表情很淡定，显然不是忽悠他，“ 阁下真是谦虚了。”

水漓没有点头，而是微微一笑，说道：“走吧。”

言尘望着湖底的尸骨，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冷血淬骨，面色扭曲，他们身上有各种伤，弱者埋藏在潮湿的深渊，杀人者站在坟墓上舞动，谁也不知，他们在暗无天日的湖底待了多久 ，谁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死的。

闻澈惋惜地叹口气，无奈道：“这群人真挺可怜的，生前饱受折磨，死后还要待在湖水中承受怨灵的侵蚀。”

“生前？”言尘声音充满疑惑。

水漓也一愣，迟钝道：“你……刚刚说什么？”

“你们听不到奇怪的声音？”闻澈皱眉。

言尘和水漓都僵在原地，迷茫地看着湖底，“……声音？”

闻澈点了点头，将听见的话重复一遍：“我们生于泥底，没有钱，没有权，可我们也是人，每天为生死奔波，自诞生以来，我们只想好好活着，可是为何要如此对我们？上位者不作为，同类不怜悯，就连神明，也打着公平的旗帜，看着人类饱受疾苦，这个世上，只要心脏会跳动，心脏就会杀人，大家都在杀人，可我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想让我死，难道卑贱的人就活该去死？”

“估计是冤死的人类。”言尘同情地看了一眼。

“不全是，因为我还听到几句与众不同的话。”闻澈没有说下去，脸色煞白，指尖捏紧袖子。

言尘问：“什么？”

闻澈顿了顿，皱着眉头看着言尘，说道：“第一句是这柄剑，叫忘尘，从此以后，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我们一别两宽；第二句是这条银色手链，里面有生死珠，倘若有一天，你走丢了，天涯海角、阎罗地府，我也能找到你。”

话罢，他低头看了自己手腕上的银色手链，眉目间涌上一股复杂之色，小声呢喃着“真的好奇怪，他为何提到银……色手链？听他描述，和我这个似乎一模一样，难道是巧合？”

言尘勉强笑笑：“别瞎想，肯定不是你这条，你又没有来过此地？与他们更是无冤无仇，他们怎么可能认识你的东西？再说了，世上手链千千万万，有两个长的一样，并不为奇。”

闻澈讪讪道：“也对，自从来到此地，我就头疼，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水漓问：“你为何能听见怨灵的哀嚎？”

“或许是我修为太低，那群怨灵无法侵蚀你们的意志，自然只能干扰我的心智，”闻澈眯着眼打量染血的湖底，“我有一事不解，此湖为何有成百上千的尸骨？你是玉潇天师，难不成和你有关？”

水漓忙摇头：“不是我，”

闻澈问：“那他们是如何死的？”

水漓道：“我只知道玉潇的人，惹了事，杀了人，就会把尸体抛入湖中，久而久之，这片湖，就成了恶灵湖。”

闻澈说：“可是他们为何要将尸首全部抛到恶灵湖？就不怕被发现？”

“当然不会，”水漓声音很果断，“恶灵湖是河鬼娶亲的禁地，寻常人畏惧鬼，自然不会触犯此地，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是掩埋罪恶的佳地，一个人杀了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入其中，毕竟没有人看见尸体，那他自然不会被定罪。”

闻澈皱眉道：“若是有人揭发，岂不是一抓一大群？”

水漓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涉足世间？怎么会那么天真？似乎一点也不了解人心险恶。”

“嗯？”闻澈应了一声，“此话何意？”

水漓道：“我给你举个例子，一个国家的兴衰，看的是国主能力，当国主嗜血、残暴、强大、威严，他的子民怎敢有挺身而出的勇气？而玉潇的掌权人，贪生怕死，古板迂腐，他只要求眼前和平，倘若有人揭露罪恶，那就是毁掉这份和平，棒打出头鸟，谁会愿意当那个冤大头？万一那人得罪达官显贵，你觉得他的下场会如何？如此卖力不讨好的事，为何要平白无故给自己添麻烦？他们若是揭发罪恶，自己一道逃不开被审判的命运。”

“我不认同，”闻澈仰起头，声音高亢，满脸少年的侠气，“要是我，面对如此无能之辈，我才不会当蹑手蹑脚的缩头乌龟，我直接干掉他，自己称王。”

水漓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更何况统一一个国？能做到此等位置，靠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人心所向，贸然与公众对峙，不仅盲目，而且愚昧，稍有不慎，就会被当成离经叛道的罪臣，最终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闻澈摇了摇头：“可是修士修的就是道心，德行兼备、广济天下，身为修士，更应该懂得自己应该看向何方，是畏惧强者，还是保护弱者，倘若人人皆是怕死之辈，只能说明此人道心早已陨落，既然道心已死，又何必煞费苦心修仙呢？”

水漓点点头：“说的好像也没错。”

“没错？”闻澈哼一声，“阁下提出河鬼娶亲，是杀人的罪魁祸首，怎敢有脸说没错？”

水漓说：“我没有杀人，只不过是替他们清除心底的怨念罢了。”

“说的好听，只不过是‘我想杀你，但我不亲自杀你，而是看着你们自相残杀’。”闻澈不屑地说。

水漓笑笑：“也可以这么说。”

澈澈来到此地反应很怪，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怨灵所化，与任何怨灵都能产生很强的共情，另一方面是这里有他的记忆，他已经察觉到了，也知道自己和哥哥很可能有前世，只不过哥哥之前没有说过，澈澈就一直怀疑自己，他很信任哥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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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恶灵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