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不知被关在此处多久,被发现时奄奄一息。
莲璃在说完一句话后便昏过去,与那小姑娘一同。
江知缇看着她们,没有动。
不论是那一口饭菜,还是那一块糕点,都是恩情。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江知缇垂眸,片刻后一瘸一拐地过去,将莲璃身下的小姑娘拉出来,费了些力气,好一会儿才将姑娘驼到自己背上。
路有些长,但好在没有碰见什么人,她有些出乎意料地将那小姑娘驼去了柴房。
柴房一般丫头伙计不会进,进去也不担心,这个地方总是很容易藏住一个人。
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江知缇捧起她的脸,左看右瞧,随后去厨房,端来一瓢熟水,怀里揣上几块窝头。
先扶起人喝水,好歹没有完全昏死,还是能做出吞咽动作的。江知缇给她喂足水后,她也就悠悠转醒。
醒来后的她抓着江知缇拿来的冷窝头狼吞虎咽,噎着就用水送下去,来来回回几下,她才停下来。
但停下了方才的动作,她也不会消停,不到一会儿,她便要夺门而出。
江知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
“小哑巴,你放开我,我娘亲还在!”
她急了,这儿四下环望也不见她娘亲,定是还在那个满是灰尘的屋子里。
江知缇摇摇头,仍旧不放她走。
她急切得很,这会直接甩开江知缇的手,撒丫子便往门口跑,被江知缇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整个人往前一摔!
像是被什么恶犬牢牢压制了一般,不论她如何挣扎,也难以将江知缇从身上掀开。
江知缇不给她应对的机会,翻过她,一手压制她,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一时有些惊恐,但惊恐之余对上了江知缇清明的双眸,一时愣怔了。
待到她冷静下来,没有什么动作了,江知缇才松开她,从她身上起来。
“小哑巴……你不傻了?”她吞了吞唾沫。
江知缇点点头。
“你怎么……好了?”她不敢置信。
任谁也会觉得诧异,一个痴傻了那么久的哑巴,突然有一日恢复神智。
江知缇摇摇头。
“你好了……可真好。”她冷静下来后便爬到柴捆边,将自己蜷缩起来。
“有人抓我们,说我们害死了人。”她抱紧了自己,道。
“我们才上岸,他们手里都拿着刀,提着弓箭,便出现了。说我们害死了人,是杀人犯,要抓拿我们。”她眨了眨有些湿润的双眼。
“他们追了我们好久好远,我们都迷路了,我好饿,娘亲也好饿,我们就被抓住了。”她说到这儿嗓音有些变调。
江知缇看着她。
“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害死了人,可是我和娘亲没有害人。”她掉下眼泪。
江知缇:“……”
良久,江知缇对着她,与她打手势。
她看了好一会,才勉强理解江知缇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都会没事的……起码过了今晚?”
江知缇点点头。
“可是我娘亲——”她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等,怕自己娘亲会熬不住就这样去了。
江知缇摇摇头。
她看着江知缇坚决的双眸,渐渐泄气。
江知缇不再看她了,弯腰拾起地上的水瓢后转身离开柴房,把门关住。
江知缇看了一会屋檐上有些消融的雪,随即再次回厨房去。
一瓢水,几块窝头,江知缇端着捧着,紧赶慢赶又折返去那个屋子。
一来一回的,饶是体力尚可的她也有些不支,毕竟瘸一条腿,吃力得很。
但莲璃也无大碍,她比小姑娘要冷静,惊诧与江知缇恢复神智的同时也乖乖地待在屋子里不贸然出去。
今晚,最多今晚。
江知缇从屋子出来后,掏出怀里的木壳瞧了瞧。
总会有人被反噬的,毕竟他们供奉的,到底不是好说话的神灵鬼魂。
……
周赵氏的汤药照常被江知缇端出厨房送去,又被丫头中途接手,端到周赵氏面前。
周赵氏仍旧是狼吞虎咽般将一碗汤药饮完殆尽,她最近肝火旺,易怒,易燥,手下人稍有不留神,便会被她直接拽过来打——说来奇怪,往日里力气也没有多大的周赵氏,在怒燥时力气大得出奇,汉子都撼不动她分毫。
鉴于近日周赵氏胃口也变大,吃的饭菜不少,人胖了些,下人们便私底下笑她是母彘。
而今日,有人在周赵氏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周赵氏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登时凝起。
“所见当真?”她皱起眉,露出与往常全然不一般的沉着与狠厉。
那人点头,低声说:“当真。”
周赵氏眸底阴暗,良久后,她突然疯魔了般笑起来,笑声叫人不寒而栗。
……
夜深。
义庄内还停着周长锦的尸体,寂静里,棺材中突地传来阵阵异响。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像是有什么虫子在蛀空木头,延绵不绝,吓了昏昏欲睡的守灵人一跳。
这是新的棺材,怎可能会如此快被虫子蛀食?更何况,这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红木棺材,里里外外都涂了厚厚一层防蛀的桐油。
棺材里的声音愈来愈响,守灵人的狐疑也越发沉重。
于是他便点亮了所有的灯,唤来三两帮手,将棺材盖推开,准备一探究竟。
“狗!哪来的狗!”
“这怎么钻进来的!”
“快赶出去!”
一推开棺材盖便见偌大的棺材里,不仅躺着周长锦的尸体,还多了一条坐在周长锦尸体上,垂头啃食周长锦尸体的野狗,把几人吓得够呛。
周长锦的尸体已经被啃得不成模样,只有头部能认出,尸身已经左缺右空。
几个人一起试图将棺材里的野狗赶出去,却不料野狗一记回眸,让他们腿脚发软,生生瘫倒。
野狗露出满是污垢的尖牙,似笑非笑,一双狗眼外黑内白,将那几人吓得连连哭叫求饶。
……
茶楼那边也有些不寻常。
周赵氏一反常态,半夜也叫嚣着要厨房熬汤药,然汤药当天已经熬尽,如若要下一副,得等第二天送来。
周赵氏闹了好一会才消停——但也不会消停太久。
于是江知缇在外面,透过厨房门缝,往里面看见穿着亵衣亵裤的周赵氏,像是野犬一般蹲坐下来,双手大把大把地抓着熬剩的药渣往嘴里塞,胡乱地嚼。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这种嚼食的声响,在雪夜里尤为清晰可闻。
江知缇僵硬地勾起唇角。
所以说,供奉的东西如若不是神灵鬼魂,便不要乱供奉。
以为自己给的三瓜两枣便能够满足了吗?不会的,某些东西,饿太久了,早就不知何为“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