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倏然睁开眼,刺眼的光芒致使她又闭上眼,此时外面天光大亮,太阳高照,看起来是正午,她顾不得适应,立马起身下床,扒着窗户眯着眼粗略扫视外面一圈,没人。
脚不停歇跌跌撞撞地跑到雁沄门前,咚咚咚地使劲敲门。
没人理,她再敲,敲得门框松动,墙壁震荡,不开门就一直敲。
杜鹃们被她的架势吸引,立在窗台上和柜顶上歪着头看她。
郁离瞪它们:“那为老不尊的呢!”
杜鹃们:“……”
这边刚一说完,门便打开了,郁离的手没及时收回去,差点打到雁沄。
雁沄往后一仰,躲过她的手:“谋杀啊你。”
她换了身装束,衣服从上到下换成黑色,领子把脖子包裹得严实,除了裸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脸,全身上下都是黑色。
不用想都知道她在遮掩什么。
郁离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我想起来了。”
雁沄却不以为意,淡淡道:“哦。”
郁离怒道:“你凭什么动我的记忆,动一次就算了,还三番四次地动,把记忆搞得乱七八糟,若没有孟婆上仙的灵汤,你是不是想骗我一辈子!”
雁沄好笑道:“你可真有意思,我想干嘛你管得着么。”
郁离浑身颤抖,又恼又哀,恼她总是做事不按常理,哀她居然什么事都放心里。
雁沄越过她,想去院子。
郁离抓住她:“你要去哪?我有好多事问你。”
雁沄甩开:“没时间。”
郁离腿一伸,拦住去路:“你离开之后,真的是去地府走轮回吗?”
雁沄冷笑:“呵,我可是有关系的,去什么地府。”
郁离:“你——”
雁沄打断她:“好狗不挡道,不是放你走么,去找你的花神春神,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郁离扯住她的衣服,死不放手,声音高昂:“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恶念,为什么恶念能凝聚成型,为什么讨厌苍檀上神,为什么要混乱我的记忆,我和你本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指导我成仙。”
“为什么你让我走出雪山,看世间生机又观凋零,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绝望,你在生什么气,为什么生气只能去偏远的山头发泄,又为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透露半分寻求帮助?”
“现在的你是本性吗,你以前的暴躁与崩溃也是本性吗,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总说我是哑巴,你长了张嘴却把话咽回肚子里,又何尝不是哑巴?”
“你说司命殿胆小,只把目光放在表面,从不看内里,你讨厌苍檀上神是不是就是因为如此,他对你做了什么?”
“不说清楚别想跑,我就赖着,你还剩大半年的时间,可我的时间还长着呢,有的是功夫跟你耗。”
雁沄料想郁离想起来之后会缠着她,但听到还是有些僵硬,随即,浑身一软倒在地上,自暴自弃道:“算了,你捅死我吧,我不活了。”
郁离蹲下身:“大家都会死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是说那个谁不死你前头,你会死不瞑目吗?”
雁沄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别瞎说。”
郁离:“我从来不瞎说——我可以帮你的。”
雁沄:“你算哪棵豆芽菜,大言不惭想帮我,去找你的新师父躲她怀里哭唧唧地道委屈吧,真搞笑。”
以前她或许看不透她,但现在记忆回笼,也把她附着过来一些记忆想起来。
回顾以往,发现雁沄这个人,看起来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总一意孤行,爱随心所欲,但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悲伤色彩,快乐是她的伪装,真正的她好似只有黑白两色。
她想,会不会她伪装得久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真正的样子,她的朋友好像只是表面的客套,从未想去交心,同出一门的师妹对她恶言相向不理解她,就连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竹子,在她面前都伪装地严丝合缝。
她仿佛对任何人都不在意,没有人能够破开她的心防走进她的内心,她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对所有人都保持一视同仁不越界的关系,没有让她非常高兴的人和事,除了......
郁离:“所以你想杀的那个人是苍檀上神?”
雁沄:“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别给我扣帽子。”
郁离看她的样子心想猜对了:“是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不找西王母求助呢,他的失职为什么要你来承担,你不是常说不公就要反抗吗?”
雁沄:“什么玩意?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胡说什么?你不是老早就想走了吗,现在给你机会还不走?”
一连串的反问给郁离问傻了,为什么都已经把话说在明面上了,居然还在装傻,这就她们两人,有什么继续伪装的必要啊,她是弱,但不傻!
恨铁不成钢道:“你当初苦心指点我,难道就这么把好不容易教好的徒弟拱手让人?你做慈善的?”
雁沄鄙夷:“你以为呢,当神仙本来就是做慈善。”
郁离阖了阖眼,努力平复怒火,她怎么就说不通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狠劲呢,你的不甘呢!”
雁沄面如死灰:“谁当年不是年轻气盛,我都是老油条了,你才说这。”
郁离使劲摇晃她,“你起来,不说清楚我就把你的事昭告天下,你不是藏吗,那就大家都知道好了。”
雁沄死猪不怕开水烫:“迟早的事,无非早一点晚一点,我这样的人,谁在乎啊。”
郁离两眼含泪,哽咽道:“我在乎,徒儿求求您了师傅,您讲一讲吧,您开化我,养育我,能不能放下心防和我说一说你的难处,你觉得一人人言微轻,加我一个,声音总会大一些。”
“你不是总想让我往高处走,往远处看,不要固步自封,不要坐井观天,哪怕做仙也要做上神,为什么到您身上,就瘫在地上万事不管了,你不是这样的。”
“你总说让我亮出尖锐的棱角,可你怎么把刺收了回去。”
“你不是说不愿做笼中的鸟吗,谁把你困在笼中,我救不了你,总会有人救得了的。”
雁沄脸色终于有些不自然的变化:“要哭滚一边去哭,恶不恶心。”
郁离撒泼打滚:“烦是吧,那就烦死你,越讨厌什么我越做什么,不喜欢有人靠近你,那我便黏在你身上,直到你明白我和你同一条心,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的时候。”
雁沄好笑:“你说这话真不觉得亏心,前两天还一本正经的说讨厌我,现在又死拽着我了,怎么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是客栈?”
“你们竹子的傲气呢,文雅呢,不屈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跟个蚊蝇似的扒在我身上哼哼唧唧,羞不羞。”
郁离跟她久了早知道她的性子,软的跟她好声好气问,她顾左右而言他乱扯一气,硬的去逼问她更是别想听到一句真话。
且惯会用道德去绑架她,让她意识道羞耻而后规束自己,她跟她生活那么久,知道她还是有弱点的。
既然软硬不吃,那就挑个中间的,软磨硬泡,她都到这份上了,还要什么脸面,以郁离的经验来看,若是太在意脸面,会吃亏吃到饱。
她是等得起,但雁沄等不起,她怕还没问清楚她就因为其他事再也无法说明,到时候她难以心安理得地再玉京待下去。
郁离:“你说等我有一天和你站在同一水平线的时候,便能明白,如今我站上来了,依旧不明白。”
“你说世间有它的规律和秩序,不能打乱和扭曲。”
“你说鱼目混珠谁来付出代价,是被剜了目的鱼还是被夺了珠的蚌,你是鱼还是蚌,是苍檀夺了你的目或者珠吗?”
雁沄神色诡异:“你记性倒是不错,但跟你有关系吗。”
郁离:“那谁有关系,你有跟任何人说过你的事吗,是想有人能读你的心?还是想等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叹无人理解和帮助?”
她看到雁沄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是躺在地上不舒服还是被她的话触动。
郁离:“你和扶摇上神的关系应该不似表面上的恶劣,你叫她小扶扶这么亲密的昵称,说她很厉害,濛泽仙君也打趣说若是你说在乎她,她听到半夜能笑醒,你们在乎对方,但谁也不挑明。”
“之前我问你她知不知道你收徒弟是要下凡去,你回避了,是不是说明你不想告诉她,那我再大胆猜测一下,除了司命殿和濛泽,没人知道你收徒弟是想离开。”
“你能瞒的都瞒,不能瞒的就胡诌八扯平过去,图什么呢,累不累啊。”
雁沄淡淡瞥她一眼:“你也是有够矫情的。”
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从地上站起来,往院外的秋千走去。
郁离紧跟她的脚步,试图在她那平静不能在再平静的神情和走路姿势中找到她不自然的样子。
但很可惜,她并没有如她的愿。
杜鹃们散落在地上和院墙上,也有几只飞到秋千旁,看着雁沄惬意地荡来荡去。
雁沄微微歪着头,表情迷离,发丝随着惯性一前一后飘荡,忽然从身后刮来一阵风,吹得草坪像海浪股股前推,把两人衣裳往前扯拽。
我还蛮喜欢这篇文的,虽然热度不高,而且早就写完了,但还是一点点发……我自个都着急,没关系姐妹们,还有不到二十章就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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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