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只杜鹃鸟落在洞口,探着头往下瞧。
郁离循着鸟儿飞来的方向望去,看到木屋后面一道弯曲的黑影直通远方,尽头除了悠走的浮云,别无他物,再仔细看,黑影微微颤抖,很是奇怪。
郁离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将手平于眉毛处遮光。
身前的杜鹃鸟被她的动作惊到,飞回黑影处,靠近后转瞬消失不见,她这才发现那颤抖的黑影是一只只扑腾翅膀的杜鹃鸟堆在一起组成的,神似一座桥。
杜鹃桥?
郁离带着满头问号,顺着洞口跳下去,下来后发现这里被挖成一个可以容纳七八人的地窖,雁沄正仰头看头顶泥土露出一条条草木根须,手捏着下巴,做思考状。
雁沄听见声音见她下来,道:“你刚从升仙台过来,肯定累坏了吧,屋子里有很多空房,挑一间自己喜欢的,休息休息。”
郁离心想她这个时候可睡不着。也不知道这个便宜师傅对九重天的事知道多少。
她问:“师傅,你为什么要挖地洞?”
雁沄抬手拂过根须观察:“养的花草总是死,想看看是不是营养的问题。”说完自己更迷惑了。
“不应该啊,这可是特地从不周山运来的土,居然还不行,你懂这些吗?”她问她。
郁离眼珠四处转转,没看出这土和草根有什么神奇之处,最后把目光落到她身上,不确定道:
“这些不是真草吧……”
整座丘岛都是变出来的,又怎么会存在养不养得活的问题……
雁沄听后恍然大悟:“对哦,我忘了。”
继而摇头叹气:“最近越来越健忘了。”说完掌心贴向泥墙,淡紫色的流光围绕手掌缓缓流动,似乎在输送什么力量。
郁离看着这个新师傅的行为越来越奇怪,满肚子疑问,不吐不快,问:“师傅你知道花神花姑寿辰期间蟠桃园发生的怪事吗?听说春神派人在给花神花姑送寿礼的时候,在蟠桃园出了事。”
雁沄无动于衷,专心干她的事,她又问了一遍,依旧没等到回答。
郁离认为这个新师傅怪怪的,开始担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杜鹃鸟又飞了回来,立在洞口好奇探下头。
“仙子,雨师濛泽要来了。”杜鹃鸟尖嘴一张一合吐出人言。
她能结交雨师?郁离惊奇,转念一想,**本就亲密,结交也不奇怪。
雁沄收回手,回头道:“春神那个小心眼能给花神花姑送礼?她疯了还是你疯了?”
郁离:“……”
她被她师傅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前一秒还在语气探究地说土的问题,后一会又突然不可置信地嘲讽,刚才的和气是装的还是故意的?
而且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啊……
郁离尴尬:“师傅我想问发生在蟠桃园的事。”
雁沄蹲下身观察脚下泥土,边看边说:“哦,每天都有神仙过寿,要是每个都送,大家也别干活了,相互送礼得了,一群几千岁几万岁老不死的东西过什么寿。”
郁离惊讶到捂嘴,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样不好吧。
雁沄寻到满意的地方,也不顾什么脏污,开始徒手刨土,“上仙上神们手底下的弟子那么多,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更别说他们这些领头的了,比如七星娘娘日夜无休连轴转两百年,直接把心理给忙出了问题。”
她顿了顿,又道:“大家都很忙的。”
有多忙郁离有目共睹,可重点不在忙上,为什么只听到到话的前半段,后半段直接忽略,她顿感失望,她这位师傅脑子可能不太正常,不过要是长时间坚守这么个没有意义的岗位,要是她她也得疯。
郁离看向雁沄的眼神多了一分同情,现在已经把一个云仙闲到徒手刨土了!
雁沄动作迅速,一看就是常做这类事,很快从泥土里抽出个什么东西,细细长长的,手指一扭,扯断半根,转身塞到她手里。
“好东西,好好收着。”雁沄拍拍她,随后爬出地洞。
郁离瞥了眼自己肩膀上的泥土,又看着手里比毛发粗一些且干巴巴的枯须,欲言又止。
她拍掉肩上的泥灰从洞里爬出来,面对着院子,发现雁沄和那位雨师已经坐在院内的摇椅上,手里端着茶杯侃侃而谈。
不是说都很忙吗,怎么还有人来找她?
“这是你那小徒弟吧,真好,长得像个人。”濛泽瞧见她,热情打招呼。
郁离听罢动作一僵,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她远远给他行一礼,发现手里捏着枯根不知如何是好,这东西怎么看都没用,骗人都不晓得找个好点的理由。
郁离:“师傅,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徒弟做的吗?”
雁沄拍拍身旁的凳子:“坐着一起聊天呗。”
郁离入座后,濛泽捋捋袖子将双手枕在脑后,道:“还是你惬意,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滚蛋了。”
雁沄笑道:“还有一年,早着呢。”
濛泽哼笑:“一年对我们来说还不是眨眨眼的事,可怜我哟,无休止地为九重天鞠躬尽瘁。”
雁沄嗤笑:“你也可以啊。”
濛泽:“......”
濛泽:“想不通你,多好的位置撂挑子不干,跟那谁一样。”
雁沄:“哪谁?”
郁离竖起耳朵,居然也有罢工的人,她得好好听听。
雨师压低声音:“龙太子啊,南海龙王六太子和广寒宫的女弟子闹起来了。”
雁沄:“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也能闹,多大仇啊。”
雨师:“原因是那弟子在成仙之前就和龙太子有过节,龙太子不知道她成仙,有一天他跟南海龙王一起来玉京,而那女弟子正好陪太阴星君出来走访,两方迎面遇上,龙太子认出她,后面找上那弟子说以前的约定,弟子说旧事勿提,摆明了不认账,龙太子不乐意,每天在广寒宫外蹲守。”
雁沄鼓掌:“不愧是我们玉京小灵通的濛泽,什么八卦都逃不过你的耳朵,后来怎么样?”
濛泽:“太阴星君坐下弟子二十二位,又每天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小辈的私事,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纳闷,龙太子有必要做成这样么。”
“后来我在人间布雨的时候就顺道去问问南海的蟹兵蟹将,好家伙,不问不知道,原来当初那女弟子没升仙前就许诺过嫁给龙太子,但突然有天杳无音信,龙太子到处寻找,没想到在玉京撞见。”
“我还听说,那弟子接近龙太子是因为龙珠,假意许诺实则借用龙珠修炼,升仙后翻脸不认账了。不过说到底龙太子也拿不出当初许诺的实质证据,只有口头约定。”
雁沄往后一仰,躺在摇椅背上:“这就是龙太子的不厚道了,先不论那弟子是否说过那些话,玉京天条森严,从升仙台出来的那一刻起,便断掉儿女私情,龙太子以他们龙宫能成亲生子的规矩来套我们玉京的规矩,这不是乱了套了么。”
郁离一旁心想:不能谈情说爱,倒是能不务正业偷偷摸摸说别人的八卦。
嘶,不对,玉京有这种规矩?
雁沄追问:“结果怎样?”
濛泽:“没怎样,说就算不当这个太子也要让女弟子履行承诺,甚至想以死相逼,然后被南海龙王带回去关禁闭了呗。”
雁沄唏嘘:“这就是玉京禁止私动凡心的好处,特别像龙太子这样出生地位不低还是大妖,越是得来的容易,越是轻贱。”
她戳戳郁离:“好好听,典型的例子。”
郁离敷衍应付。
濛泽扭扭脖子,望着栖息在院子围栏上的鸟儿,伤心道:“是不是好久没来,小杜鹃们都不亲我了。”
雁沄:“这鸟都快被你捉完了,也好意思说这话,今天要是再敢动一只,明天让朱雀知道她手下的鸟儿又成了你的盘中餐,定拆了你那甘霖阁。”
濛泽毫不在意,笑嘻嘻道:“放心,雨神不会让她拆的。”
郁离趁两人停顿喝水间隙,小声打断两人,称自己身体不适,雁沄听后让她回屋休息,听着郁离脚踩木梯的吱吱呀呀声逐渐变小。
濛泽撑着脸笑道:“玉京一百年也就才出一两个成仙的人,这其中一个就派到你这,不会是你专门去司命那塞功德走后门了吧,我可没看出来你这地方需要什么接班人。”
雁沄白了他一眼:“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没一会两人感觉到什么,这里没了第三个人,濛泽直言不讳道:“你这徒弟似乎瞧不上你,不过你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瞧上的。”
郁离最开始的表情说不上多好看,甚至还有些尴尬地无所适从,他待在玉京几千年,见过不少新来的小仙,纵使没明显表现出来,濛泽还是一眼瞧出她待在雁沄身边竭力忍耐内心的厌恶和不满。
雁沄不屑:“哦,你一个天天被雨神训八百回的可算逮着机会说我了。”
濛泽不乐意了:“你几个意思,一天最多也就说我几回,怎么在你嘴里就超级加倍了!”
雁沄瘪嘴,装模作样捏着嗓子阴阳怪气他:“那你好棒棒哦,要不要帮你搭线牵牛花仙子给你扯个喇叭昭告玉京,我们雨神首席大弟子比昨天少挨一次师傅的训,进步飞速,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濛泽:“……”
濛泽蓦地上前掐住雁沄的脖子:“戳我短处,我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