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摸着石头过河。一点点顺着毛摸。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你方才有些不适......”裴颜的声音被雨声盖住大半,几乎只有些温声软语地热气呼在山轻河耳边,招得他心浮气躁,内火更盛。
“所以才想,是不是等你有了可心的人就不必如此辛苦。轻河,你别多心,为师没想让你离开。”
可巧风雨如晦,忽大忽小,恰恰说到末尾时雨声弱了下去,山轻河前面没听清多少,最后半句话倒一字不漏地吹进了山轻河耳中。这一下直引得他越发心念浮动,额头冒汗。
下一声惊雷响起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反手把裴颜压进角落,直勾勾凝望裴颜上翘的丹凤眼,心酸和忍耐缠绵,爱意和畏惧交杂,仿佛万语千言皆失去意义,只有此刻几近稀薄的空气,勉强可以包裹住那颗呼之欲出的心。
“师父,你真的,什么都不知?”
屋外大雨滂沱,山轻河的心跳也如狂风暴雨般凌乱不堪。
裴颜一愣,“什么?”
山轻河微微低头,伏在他颈间,呼吸里带着流火,裴颜忍着这股热意,耐心地拍着他后背,低声哄道:“是为师说错话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山轻河闻言,放了一半力气,上半身整个儿塌在裴颜身上,下半身却躲得远远的,“师父,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只告诉你一句。”
山轻河已经快崩溃了,全靠嗅着裴颜身上的淡香,靠潜意识提醒自己这是师父、是裴颜,才能勉强保持清醒。他强压着灵海里火灵华四处乱窜的力道,满眼痴缠地贴在裴颜耳边,声音低沉,一字一句:
“裴颜,我哪儿都不会去。我这辈子我不会离开你。”
山轻河卑微期盼,盼裴颜能明白他的意思,又生恐裴颜明白后一怒之下和他断了师徒情分。奈何等来等去,却只是等来一声叹气。
“我......”
裴颜突然词穷,没由来一阵心慌,一种说不上来的饱胀感快要撑破他的心脏。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更不明白山轻河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一辈子不下山、不出师、不成家?
“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决定就好。若你真的没有成家的打算,凌云山自然永远有你的安身之处。”
“那你身边呢,会永远有我的容身之地吗?”山轻河压着嗓子急迫追问。
裴颜点点头,眼神里不无奇怪,复有染上一片笑意:“自然。”
山轻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也不管许多了,半是撒娇半是野蛮地挤进裴颜怀里,拉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他死死地扣着裴颜的身体,觉得自己荒唐又无耻:怎么能拿师徒情谊欺他哄他,骗得他以为自己真心相待的徒弟是何等可怜无辜——
可实际上,他费尽心思养大的徒弟,从来就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好人。
山轻河贪婪地依附在裴颜身上,全心全意地感受着久违的拥抱和温柔。裴颜却微微皱眉,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贴紧,触手可及之处都热得发烫。他又想起山轻河被火灵华控制以至于差点失控的那个晚上,那种蛮横霸道的姿态,那种以下犯上的羞辱,一经回想,便让裴颜下意识想要反抗推拒,然而换来的却是山轻河更强硬的束缚。
“别动。”山轻河埋在他胸前,说话模糊不清。
“裴颜,我太想你了。”
裴颜听闻此语不禁有些神思迷乱。
他不是日日和山轻河在一处吗?何来“想念”之说?
难道此刻山轻河已经失控,此时的他已经为金火灵根所操控?若真如此,他岂不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裴颜心口一沉,犹疑地伸出手搂紧山轻河的劲腰,另一只手徐徐抚过他后背,一路向上摸过他颈肩耳畔,山轻河身子一抖,呼吸陡然粗重。
“师父,做什么?”山轻河微微歪了点头看他,眸子被水汽氤氲,愈加迷乱。
裴颜不语,仍轻轻摩挲他耳廓,惹得山轻河抖着身子把他的手按在头顶,压抑着急促的喘息,“考验我?”
“轻河,是你吗?”裴颜眼中尽是担忧,却不知这样的眼神落在对方眼里几乎算得上是一种邀请。
山轻河神色一暗,咬牙切齿抵住裴颜的额头,朝他唇齿间吹了口气,借着雨声的遮掩胆子也大了起来,“师父若再如此,徒儿许就真疯魔了。”
裴颜被这口热气吹得下意识张口,露出一点舌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傻傻招来了徒弟的调戏,脸色登时有些挂不住,桃叶尖一样的眉毛高高竖起,“出去。”
山轻河依言举起手,做投降状,自顾自打开门站到屋檐下,笑着朝屋里人喊道:“多谢师父担心。”
裴颜拂袖摔上门,震落几层灰尘。
山轻河索性走到滂沱大雨里,可是雨水越冷,那人触摸过的地方就越是火辣辣的。
裴颜啊,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山轻河无奈地仰起脸任凭大雨洗刷。没办法,谁让他是裴颜,他说一句自己清心寡欲,满天下谁敢亵渎招惹?
大约也就自己这么不知死活,恃宠而骄。
山轻河摸着耳畔裴颜指尖留下的余温,眸中贪欲一览无余。
一夜草草过去。
清早,裴颜一打开门就看到地上摆着几个野果子,山轻河早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辗转腾挪练起来了。
“倒是乖觉。”
裴颜默默把果子收进袖里乾坤,招来空灵剑,在半空冲山轻河招了招手。
“师父。”山轻河随手抹去额上的汗,一双眼闪闪发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裴颜被他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指了个方向,“诸事繁琐,回山再议。”
“好。”山轻河也不多话,御剑而起直奔西南,大有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
裴颜见他坦荡,自己也不好太计较,只好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照旧是一副师徒情深的样子。只是回去的路上山轻河伺候他越发殷勤周到。这样那样的接触也越来越多。偏生那些挨挨蹭蹭都甚合情理,裴颜想拒绝都找不到借口,反倒显得矫情多事。于是只能不动声色地受着,暗暗在心里记了好大一笔。
如此又过了两天两夜,一路上山轻河和裴颜协助剿除魔族十余次,救助修仙人士不下百人。被问及姓名时,山轻河只报裴颜的名姓,使得众人对裴颜更加恭敬信赖。对此裴颜不免好奇,一边拨弄着燃烧的火堆,一边打量忙进忙出打水劈柴的弟子,问:
“方才为什么不说自己的名字?”
山轻河把柴火拢到一边,关严了破庙的门,拍拍手坐到裴颜身边,懒洋洋地拨弄着火光,“反正我总跟师父在一起,你的名字我的名字又有什么分别。再说我本来就是师尊座下,报师尊名号合情合理。”
裴颜被说服了,不再争辩,闭目养神。
“魔族起复一事来得突然,回山后估计有的忙了。谭家的事虽已解决,但谭峰和姜梨之死总是令我心有不安。”裴颜轻轻睁开眼,隔着篝火看向山轻河,眼神仿佛也变得摇晃起来,“你与我说句实话,双生灵华的融合程度究竟如何?”
山轻河指尖微凉,伸出手往火焰上凑近一些,火苗舔过他指尖,灼热感让人疯狂,山轻河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了些,声音微沉:“尚好。谭峰夫妇之死八成是魔族借机挑拨。师父不必担心。”
裴颜扭过头,语气却并不吃惊:“你是说魔族的人趁乱杀了谭家夫妇?”
山轻河漫不经心点头,高挑的马尾垂在地上,和一身蓝衣在黑夜里混为一体,“谭家死敌无非就是我和楚宴清。楚宴清总不至于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那还能是谁?只有魔族恨我入骨。”
裴颜看着山轻河洒脱无谓的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真要算,也许是因为山轻河跟在自己身边出头太过才遭人嫉恨。他心下愧疚,东摸西摸,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玉糕。
“吃吧,甜的。”
山轻河一下子就笑了,不顾形象地爬到裴颜身边,贴着他一屁股坐下,半个身子都赖在裴颜身上。一边吃嘴里一边嘀咕:“凌尘殿的茶香花香、果子糕点,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一辈子也离不开。”
裴颜心里被他哄得热烘烘的,却还是伸出一只手指推开他越蹭越歪的脑袋,语气有些指责:“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这次回山后也许就要派你带队出征,这回可是实打实的大师兄了,还要如此顽劣不成?”
山轻河一听,索性耍赖到底,直接躺倒了裴颜腿上,抓着他的袖摆借机纠缠:
“好啊,难怪师父这会对我这么好,原来已经打定主意要我回去干活受累了。战场上生死无常,师父难道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