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颜刚松了口气想要抱他,后背突然一热,小红人不知何时贴了上来,喝到:
“别碰他!”
裴颜一惊,怎么另一个“山轻河”已经成熟到可以说话了?
他看着扭打在两一起的两个小人,突然好后悔闯到这里。
要不还是别救了。
让他俩慢慢打。打死一个,他这个做师父的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裴颜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任由一蓝一红两个灵华小人小狗打架一样在他脚边滚来滚去,各自打得灰头土脸。
起先他还有意观察一下小红人的成熟度,结果除了被打疼时吱吱啊啊叫唤两声,竟是一句人话也说不出来了。
相比之下,还是水灵华的小蓝人讨巧一些。挨了揍就蹭到裴颜跟前哭哭唧唧,但凡裴颜看他一眼,立马骄傲地灵光暴涨,翻身就把另一个锤得站都站不起来。
不过小红人也不是吃素的。不光打架时下手毫不留情,看到小蓝人贴近裴颜,光看那个火光四射的样子就知道他非常生气。只是讲不清楚话,只能吱呀乱叫,乱打一气。
“你们既然有力气打架,为什么不赶紧恢复体力,苏醒过来?”
裴颜幽幽地看着两个小人儿互相攻击互相谩骂,估摸着外面又不知过去几天几夜了。
小红人:“呜呜、嗷嗷,呜呜嗷——”
裴颜两眼一闭:“听不懂。”
小红人急的浑身冒火,回头狠狠揍了小蓝一拳。
小蓝人:???
他气得扭头就钻进裴颜怀里哭天抹泪,怎么拽也不肯出来。红色的那个又不敢上去打,只能急得满地乱爬。
裴颜掐了掐眉心,随手把他扔出去,“没事了就赶紧恢复。一个两个话都不会说。”
他忽然分外想念山轻河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只可惜眼下只能看着两个娃娃干瞪眼,不仅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忍受他们不懂礼义廉耻、没有尊卑之别的过分亲热。
比如小蓝人就很会撒娇,占起便宜没够,虽然同为水灵华裴颜并不排斥他的靠近,但小蓝人趴在他颈窝左闻闻右闻闻的样子还是让他略感不适。
更可气的是,小蓝人在他怀里爽够了,还摇头晃脑得冲另一个嘚瑟。
小红人哪里忍得了这口气?他“嗷”一嗓子就扑过来准备狠狠教训对方,却被裴颜一个手指头定在原地:
“最多再给你们一日时间。再不醒,我就带着佟蒿和楚宴清去江宁第一楼。”
此时正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绝妙风光。坐在第一楼的高台上饮酒赏景,清风徐来水波不惊,又有各色江宁美食,持螯把酒、桂花新酿.......最重要的是这里面有裴颜。
此等人间仙境,怎么能让裴颜带着佟蒿和楚家的小子去!
绝对不行!!!
两个小人瞬间各退一步,短暂握手言和。裴颜见他们身上的光好似气喘吁吁一般忽明忽灭,便知目的达到,悠哉悠哉退了出去。
夜里,灯昏月明,睡意朦胧。裴颜恍惚间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
他半启凤眸,瞧见山轻河锋利的下颌,便知他已安然无恙,紧绷多日的精神一瞬间四散瓦解。
脑袋一歪,便搭上山轻河的臂弯沉沉睡去。
竖日,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裴颜懒洋洋睁开眼,这一夜好眠直让他舒服得手脚发软,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摊成一个“大”字。
半梦半醒间,一翻身好像踢到什么,他抬眼去看,赫然发现山轻河一只手撑着头,乌发散落半个床榻,正噙着笑躺在他旁边。那神情仿佛天经地义,习以为常,全然不觉得师徒两人同床共枕有何逾越。
裴颜心里闪过一丝怪异。
就算他一向不把徒弟当外人,但是睡一张床还是让他觉得莫名诡异。他迅速按下吃惊,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你醒了。”
“早就醒了。师父好睡。”
两人距离咫尺之间。山轻河身上的气息在方寸之地缠绕不绝,天然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裴颜察觉到了,却也说不上来像什么。
非要说的话,大约是凌尘殿每逢清晨傍晚窗外的棠梨便送来一阵淡淡馨香,而室内茶香犹存。山轻河捧着浆洗好的干净衣服走过他身侧,带起一阵风——如此一股家常恬淡、从容温和的味道。
裴颜不自觉困上眼,思绪飘飘荡荡,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又睡着了?”
山轻河凑近,看见他眼下一圈薄薄的乌青,心底蔓上三分自责。
裴颜睡梦恍惚,只觉得这个声音低沉好听,仿佛还有催眠的效果,比上眼,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一阵衣物的摩擦声响起,突然头皮一松,束发的发带被灵活地拆开。
“这样睡舒坦点。”
山轻河捏着发带觉得哪里怪怪的,“嗯?你束发的簪子呢?”
见裴颜满头青丝铺满素枕,山轻河心里一阵温软心动,也就懒得去管什么簪子了。
他随手把发带一搁,支起手,就这么看着师父的睡颜回想起昏迷不醒时做得梦。
梦里,他和楚梦停打得昏天黑地。一时自己变得像巨人般庞大,一时裴颜变得比天还高,顶天立地挡住了一切杀伐。
这些打打杀杀都是寻常。
不寻常的是,他好似看到自己的眼睛里,还有一双眼睛。
火红的。带着恨。带着无穷无尽的威力。就快要不受控制,从他心口挣脱出来。
山轻河还梦见自己被一个红色的身影按在地上暴打,醒来还觉得周遭的空气火辣辣的。又感觉自己好像梦见了裴颜,只是飘飘忽忽看不真切。
直到梦醒时分,他扭头看见裴颜在梨花木椅上盘膝而眠,才终于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这次真的好险。
他走过去蹲到裴颜脚边,感觉他整个人窝在椅子里越发显得瘦骨伶仃。
“怎么瘦了这么大一圈......”山轻河俯身将人抄起,感觉裴颜抱在怀里的分量都不像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体格。
太瘦了。山轻河蹙眉。
他轻轻把人放到榻上。回想昏死前裴颜惊慌失措的面孔和多日来衣不解带的照顾,转头又不小心瞥见裴颜散开的衣襟下露出的一抹雪白......
山轻河移开眼,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着了什么魔。
好歹在内娱混了那么久,“体面周到”四个字是早就刻在骨髓里的。什么“强行破境只为让裴颜看他一眼”这种中二病晚期的路数,简直都不像他了。
山轻河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脑袋贴近裴颜胸前。他估计自己不是中魔了,就是穿过来时伤了脑子。不然也不至于蠢成这样。还害得裴颜连夜照顾,大动干戈,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山轻河咬了咬嘴唇,既恨又悔。但想到因此带来的意外甜蜜,又忍不住暗自偷笑。
至少,裴颜还是很在意他的。
山轻河想到这茬便心满意足了。
迷迷瞪瞪又躺了会,裴颜终于彻底睡醒。看到山轻河还在身侧望着自己,他吃惊地睁大眼睛,说话间还带点鼻音:“你一直在这撑着,不累吗?”
其实他原想说,“你一直和我躺在一起?”
奈何话到嘴边,突然被一阵没来由的羞耻堵了回去。于是只能问他累不累。裴颜本以为山轻河能领会他的意思,谁知他好像没听懂,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照顾我这么久,师父累不累?”
裴颜垂下眼睫,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犹豫一会说道:“无妨,只是下次不要再逞强了。”
思忖再三,他还是说不出严厉的责备,只微微推了一下对方的胳膊,示意自己要起身。山轻河立刻从善如流地腾开地方,又无比丝滑地跪倒在地:
“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裴颜一愣,目露些许无奈:“好了,都过去了。”
山轻河却把头垂得更低:“师父,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发什么疯......可能就是不服气。不服气师父把他们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就好像他们的事事关重大,我的师父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无所谓一样。”
他越想胸口越闷:如果今天重伤不醒的是裴颜,他活刮了楚梦停和楚宴清的心都有。
可是裴颜呢?
他会有一点点懊悔或者不舍吗?
会重新考虑,在他和楚梦停、楚宴清之间,究竟谁更重要吗?
他偷偷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只见裴颜容色平静,如玉面菩萨一般无喜无悲。好似乱战中不惜一己之身、连日不曾合眼照顾自己的都不是他一样。
山轻河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笔挺的肩膀也慢慢卸力,失落垮下。大病一场后的疲惫悄然无息爬上他俊逸的面庞。
裴颜看着他的转变,心中则是一片震动。
他凝眸看着弟子颓丧的身姿,心中反复掂量这段话的含义,又仔细回想下山以来山轻河的一举一动,终于意识到:
小徒弟好似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重情重义。
甚至对于他这个师父的情谊,要远远大于事态大局。
可这是不对的。
裴颜谨慎地皱起眉,一颗心微微发冷,带着些颤。不只是惊喜还是失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