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社团管理主任办公室的门扉被利索掩上,却顺的是礼貌得体的轻轻势头,活像个阿谀奉承的臣子,与姿态自信,步伐坚定,满腔理直气壮的离去身影差去甚远。
终于有理有据为自己申诉完一件事,孟熙蓁逛上走廊,看了看细带腕表:下午二时三十五分。
从手机里密集的消息记录与穷追不舍的未接来电得以一窥,有人早已按捺不住。
星期日的七楼办公层死气沉沉,死的全是干活的人。
一道走廊望去,室门紧闭,那一路的吸音地毯不卷边,却践旧得看着不像蓝的也不像黑的了,鞋跟啄在那擦白擦白上的声响听着闷闷的,反正空旷不来也谈不上逼仄,不通气,耳朵也嗡嗡响,真是窒息了。
有了些倒刺口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忍不住划拉过去一片,再特意匆匆瞥一眼那些不堪入目,不忍直视的新评论。
手机才熄屏顺入大衣口袋。
机油闷臭的升降机门一敞开——
“呦,这不是咱大设计师吗,还敢回来呢~”尖刻的声音一马当先随升降机里的空气一起扑了出来。
“还敢出现在这里,真不怕丢了学校的脸啊?”随着前者一同踏出电梯的学生讥讽地附和道。
“做那种事,都丢咱社会的脸了,平日里看着是个乖乖女…咦…我以后都不敢轻易对外国人有滤镜了,她还不赶紧回她老家去算了!”尾随最后的,已然化好了舞台妆容的另一学生摇着头,也不正眼看孟熙蓁一下。
三人昂首挺胸,挤身而过,倒显得略长的衣袖下孟熙蓁捏紧的拳头阴暗了些了。
“我以为我国的大学生普遍都有最起码的判断力了呢~”孟熙蓁手一快,绕入机厢里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你!”为首的学生闻言猛地回头。
只见孟熙蓁朝三人做个鬼脸,身子一轻,往后一退,就正好趁中那电梯门阖起的间隙闪了进去,叫人一时反击无处。
电梯门一打开。
“请。”余冬话音简短直接,淡然却不失风度,拍在门框上,截稳了门,另一只手做了个请行。
“好,好。”
“谢谢谢谢,来。”
“唔,好。”
“客气,客气,余总监你也请。”
余冬身后的学校领导和主任互相礼让,先后从余冬身旁出了电梯。
最后洒出一抹不起眼的,薄荷迷迭香味的倩影。
“哎我记得你大学时候的名字不是叫陈小美吗?”余冬继续孜孜不倦地追问着电梯里流连在自己身侧的大学教授。
“嗐,早改了好不好!”莫名诙谐又奇特的口音果断辩解。
余冬笑着摇了摇头。
“陈小美”义正词严却满面啼笑皆非:“倒是你,我是真没想到今天能遇到你这老朋友!我之前真以为是重名!”
两人让个身,谈笑风生地一同步出了电梯,穿过了拥簇在两旁等待的学校领导们信步走在前头。
“我也没想到接待室的门一开,门外那个在纠结领带的‘陈盼登’教授居然那么眼熟,而且还是老样子,领带一开了就不会结回来……”余冬插着口袋,边走边侧身看两眼,打趣的口吻笑道。
“余总监就少开我玩笑了,咳…”陈盼登凑近,压着声音,“这么多人在呢,我老板可盯着咱…咳,今天接贵宾接着你个老熟人他这会儿更不会放过我了…”
“呵呵呵,余总监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初次见面,如果不是先前了解过一二,加上陈老师告知我们你俩认识,我可真的说不准会将您当成我校的学子呀!”二人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老年男子捧笑道。
“说笑了,祁主任。”余冬边走边回头欠个身礼貌回应。
“唉,陈教授骨架不够大,抢不着先,还要余总监替咱们扶电梯门,倒是咱们主场的待客不周啦。”又一个老领导附话。
陈盼登给了余冬一个眼色。
“哪里,我站得离门近。何况,我始终是晚辈,该做的。施副校不用在意。”
“谢了…”陈盼登悄着声。
“怎么还跟大学咱给你打掩护干坏事似的……”余冬也顺势压低声音,“一码归一码,多年不见,挺厉害的嘛,都当大学教授了。”
“你不是混得更好嘛,都当上大公司总监了…呼……这才多久。咱没见几年了来着?”
“我记性不好,也有六七年了吧。”余冬稍加琢磨,又追问道,“诶,你还没跟我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改名叫陈盼登呢?“
“这还不是学你…咳,不叫陈盼登,难道我要改成‘陈大丑’啊?”陈盼登又干咳两声更亮的,“先不说这个了,老江老冯现在怎么样了,大家都还好吗?”
“都好。老冯嘛,还是老样子,就是来搞笑的。老江如果今天不是我来你们这儿的话,现在在跟你聊天的应该是他,早知道我就成全你们两个辩论社的老对手好好聚一聚了。”
“他现在还是那么能言会道,长篇大论的吗?”
“你的竞品独此一家。他呀,还跟以前的你一样,讲话老成持重的。不过最近也开始学着不正经了,伎俩咋咋唬唬不上不下的,跟谁取经的也一目了然。不过,啰嗦归啰嗦,倒是没那么死板了。”余冬探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你说得没错,做老师现在还是比较流行有些幽默感的,说话有点风趣学生才更亲你。”陈盼登说着随手打了个响指。
“确实,风趣到还是不会打领带。”
“咋又说这单!再说了,刚刚不是有你在嘛,刚好你也在打领带,还跟以前一样,我借个手嘛。”陈盼登反应过来,“咝…我才发现,你才是没怎么变的那个!说话还是这么毒!不过说归说,你来了尚江也不跟我说一声,不够意思!”
“帮你打领带就当补数了。”
“那不得。改天找个空咱俩坐下再好好聊聊,叙叙旧!我可太想知道你这当年学校里的传奇人物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了。”
“我的故事还真没什么好说的,过去的事我也没记得那么清楚了,说真的也聊不上多少。不过你要真是好奇,我可以叫上他们两个,他们记性好涉猎多,让他们给你说说他们这几年的精彩经历。”
“好,那就这么定了!”陈盼登谈话间将众人请入下一个拐角,“这边,到了。”
新学系教学研究中心三楼的走廊做成了个多面体环形,众人随着陈盼登的引领边聊边走,一路参观,新装修的气味尚未散去,统统做了玻璃间隔的教室与研究室虽然有了些新置办和布设,但沿途一眼笼统望进去,每个房间里还是一新如白也如空。
陈盼登在一间空荡荡的研究室前停下了脚步,推开了玻璃门,伸手在灯光媒体操作面板乱摸一通,点亮了房间。
“挺不错的,实验设备这些都新,包括刚刚经过的的那些课室里的新显示屏和电脑的,贵校愿意为学子创造更好的学术环境,不愧是双一流的楷模。”余冬探头扫视了研究室一圈,感叹道。
“哪里的话,毕竟我校这两年也算是坐拥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通讯传媒教学资源,通信系人才辈出,也是我校当之无愧的门面,再顶尖的学术支持也得时常更新才能对得起我们那些勤学刻苦的未来栋梁呀~”施副校迫切附和道。
余冬点着头,又接中陈盼登恰巧打来的眼色。
“哎,是呀,我们上学那会儿,虽然也有这些新家伙吧,但总归不是这么高的科技,再说了,系里教授也不怎么用,上课还是用的老一套的教书方式,写黑板记本子。”陈盼登评论道。
余冬嘴角微微一抬。
“我虽然教的二五系吧,但这么多老板面前我毛遂自荐!可以保证!之后这边这些安置的一落定,统筹辅助教学应用这方面的工作我可以全权负责,尽力帮忙安排系里的课程转移,保证这栋新楼适用勤用,绝不晾着!”
“呵呵呵呵,好,好。”祁主任笑道。
陈盼登又转向余冬,打趣着语气:“新教学楼刚装修好不久,外形设计已经是能多新鲜造多新鲜了,旧楼的课之后会一点一点往这边安排。哈,他们要是在这边也坚持写板子那我也没辙了。不过,教学效果因人而异,也不能说是传统就一棍子打死,有时写黑板反而更有用,我自己说话的思路也能清晰一些就是了~”
“贵校教务我本来不好置喙,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倒也是有个小建议。”
“哦?”陈盼登推推眼镜,繑起手臂,打起精神的模样微微后仰。
“今时今日,上课用电脑的部分也越来越多了,做模拟,记教材什么的。但毕竟设备新颖,不是所有的教授讲师都会操作这些。再好的工具,不会用的话,效率自然就上不来,人也会望而却步。所以,倒不如在投入使用之前,陈教授可以系统性地面向□□举办些相关的使用指导和说明教程的讲座。”
陈盼登眼珠一转,眸子一亮:“对呀!好主意。”
两人身旁的领导们纷纷点头赞同。
“倒是…”陈盼登又歪了歪头,度了个试探的新想法,“这..中心刚装好,还能多放一些设备……之前又有所耳闻……”
“这一点陈老师不必担心。”梁庭清冷的声线从众人身后穿来,“本次联办活动我司准备的薄礼正是跟这个有关的赞助。”
众人又继续向前参观,直至信步至那走廊外侧的落地玻璃前,视野通透,一低头就能望见旧区地面上熙熙攘攘的学生身影。
“没想到这新建筑离旧楼这么近……”余冬俯视打量着流动的人影,喃喃自语。
“哦。是这样的。本来呢,这新楼建的时候,想法就是连通新旧两座教学楼,打通两面方便学生来往。但是后来建的时候又因为建筑角度问题,挨着是挨着了,新楼只能跟旧楼最大的演讲厅那块连起来,学生能从那边厅里厅外的侧门或者二楼天桥出入这里。”陈盼登缓缓解释道。
“是我们今天要办讲座的那座演讲厅吗?”梁庭问道。
“嗯,是的。”
“难怪我昨天下楼能绕去了另一个出口。”梁庭侧过头去,点着头冷冷说道。
余冬若有所思:“怪不得两侧那些门做得那么宽大。”
“走吧,再带你们去看看别的。”
余冬从密密人群中抽回那半分钟里无比专注的眼神,略有恍惚,身体的动作闻言只是稍微快了半拍,斩不断几缕忧虑,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