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孟熙蓁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我承认。是我紧张了。今天刚拿到驾照第一次开车不熟...的确紧张了一路...你想笑我的话就尽管笑吧!”
余冬摇摇头,从容而直接地反驳道:“不,我觉得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吗?”孟熙蓁从座位上弹起,直愣愣地看着余冬确认着他的眼神。
余冬短短一瞥,浅浅一笑:“起码我们两个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坏!”孟熙蓁侧过头弯起手肘捂着嘴大笑起来,又缓了口气放松下来,看着前方,“哎~~该说不说,果然还是坐别人开的车舒服啊。我的脑神经终于不用被折磨,肢体也不用鬼模鬼样的,可以完全信任地把重担交给可靠的人,我就在缩在一旁跟司机聊聊天,等着抵达目的地就行!”
“我倒觉得这不是你的第一想法。”
“唔?你怎么知道?”
“你这么勇,自己抽空多加练习几次,以后练熟了,‘从容不迫’,‘举重若轻’这几个字也能自己写,你觉得呢?”
孟熙蓁惬适晾在头枕上待晒干的精致面庞微微摇向左边,眉头稍蹙:“你居然能看得穿我开的玩笑?”
“我既不会将他人的话视作玩笑,又何来看穿一说?我只说那不是你的‘第一想法’,并没有否认你的‘第二想法’的严肃性,不是吗?世上可没有规定真心话只能有一句,就像一个故事的真相有时候也不止一个。”
“...诶,有没有人跟余先生你说过,你说的话总是一不小心就夹着哲理和逻辑,听着一板一眼略嫌冗余,措辞寡淡,但又鸡汤味很浓,总让人忍不住咀嚼啊?”孟熙蓁侧着头,俏皮地笑着反问道。
“有。”
面包车一个减速得当,顺滑无比的转弯,拐入了下一个路口。
“哟,好技术,我刚盛的鸡汤居然----一,滴,没,洒。”
“你要是嫌它过期,就倒掉它吧,我平时也不多嘴这些。”
“谁说我要倒掉它啦!”孟熙蓁下意识夸张地摆出紧紧怀揣着什么的动作,一脸稚趣的笑意,“哼!汤还新鲜得很,我要打包回家慢慢喝~~”
“呵。”余冬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现在的大学生已经不喜欢听人讲这些没用的大道理了。”
“你讲的,不一样。”
“哦?”
“嗯,很不一样。”孟熙蓁忽然有些发呆,却到底没能捕捉到突如其来那“呆滞”埋藏极深,但其实一直浮在水面的根源。
“哪不一样?”
“你说的话,仿佛有一种致命的说服力...”
面包车在红绿灯前缓缓刹停。
耳边逐渐空灵的声线仿佛在缥缈的虚空中迷失地走了一百零六步。
“你说的话...水到渠成。而我...如鱼得水。”
“夸张了,我今天好像没说几句有用的吧?”余冬汗颜道。
“好像是哦!”孟熙蓁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嘿...奇了怪了,我怎么着了迷似的...你刚刚也没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会哦,我现在精神得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话听久了居然还有点发困??!老实交代...你说的话该不会有毒吧,还是说你会什么催眠术之类的!”
“...你上次在我背上也想睡觉来着。归根结底,你这大概是紧张过度之后的身体反应吧。”
孟熙蓁揉着眉心,低声自言自语道:“我还会这样吗?...平时考试面试上台客串话剧我也会紧张但也没见犯困啊...难道这真是什么冬天才有的生理补偿机制?我前几年的冬季都过得太顺了?”
“也有可能是你今天‘开错滤镜’了,这方面的修正补救我爱莫能助。不过要是你还觉得困...”余冬说着,却腾出右手来,“试试看这样。希望你不介意...”
只见那熟稔的手指跨越了六年的时光,透过聚光灯一般的金色晨曛,再一次拧动了与往日相关的零件。
“嗞...嗞...收..音姬提醒...嗞...”车载频道的广播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始响起。
沉寂已久的奈奎斯特采样比对第一次尝试重建----
“....又是你出现,变得遥不可及,每当想起你就望向漫天繁星,又是你出现...”
电台广播里终于清晰起来的歌曲末段恰好播放完毕。
下一段耳熟的平静旋律不期而至----
“故事最终必须亲口讲再会,再会那些一起风雨下经过的旅馆,似候鸟般降落在湖面,离开的脸,飞走了难再遇见...”
车里的两人静静地听着。
面包车在邻近郊野的开阔公路上安稳地行驶,又穿过了许多陌生的风景。
“......”
“......请记得留住感觉,过渡在人海,我感激,昙花盛放。那记忆,最后还是爱。”
“这首歌还不错,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余冬惬然而舒,转而好奇问道。
孟熙蓁慢慢摇了摇头:“这歌我也好喜欢,最近几天都能听到,好好听...虽然听不太明白歌词唱的是什么,但总感觉好亲切,听起来好舒服...不过,我每次也都是断断续续从中间开始听的,没听全过。多亏了你,刚刚也是我第一次安安静静地把整首歌听完...”
孟熙蓁突然灵光一现,又扑腾起身:“对了,听歌识别!”
动人的歌曲已然播毕——“收音姬天气小助手提醒您~明日尚江部分地区有强降雪,请注意出行~”
“算了,没事。”
“余先生也喜欢听歌吗?”孟熙蓁倒回温馨的靠背上,两手交叉抱胸,又灵活侧过身子斜靠在座位,活泼地继续追问道。
“原本不怎么感兴趣。后来有人给我推荐过几首好听的歌之后就.…..还好吧...唔,挺喜欢的。我不会乐器,从小到大也没学过这些。确实,可能听歌听戏这类消遣就是我跟音乐这门艺术唯一的联系了吧,但也止于欣赏,不会鉴赏。”
“那你挺厉害的耶,还有耐心去审美这种不抓耳的歌,说明你呀,‘耳光独到’,品味超群,天生的艺术家。”孟熙蓁说着说着,明媚的目光落在了余冬的面容上。
“不抓耳吗?你刚刚可没有听着听着就想睡觉呢。”
“不是那个意思啦,是说第一句如果不够吸引人的话,一般来说,可能听众就不会继续听下去了...”孟熙蓁继续注视着余冬的侧脸。
“言下之意,是看外表和名字就能决定一个人吗?呵,这个世道真有趣。”
“唔,可不是吗?如今的时代,审判,认别,观赏,可不就是图个一时之快吗?第一眼不对的,那就是全不对了。”
余冬侧头睄了一下那片正凝望着自己的橙色剪影。
在短暂的余光中,那分明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不知为何,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清晰起来。
黄色面包车转入最后一个弯道。
“余先生。”
“唔?”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余冬恍惚了一下,浅笑道:“不可能。要是我曾经见过你,我肯定忘不了。”
“你就这么笃定?”孟熙蓁耐人寻味地微笑着,缠着手托起了下巴,继续凝视着余冬清秀的脸庞。
“恰恰因为是你,若果我真的有过接触,凭你这么独特的行事作风,在我或深或浅见识过的所有学生里都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鲜明存在,我就绝无忘记的可能。”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一种对我的表扬吗?”
“‘独一无二’难道不是一个中性成语?”
“你说出来了,不就含褒义了吗?”孟熙蓁抱着脸蛋开始自我陶醉起来,“我果然是那种一瞥惊鸿过后又让人终身难忘的惊艳人才~”
“差不多得了,十二分人才~”余冬附和打趣道。
孟熙蓁又回过正经来,疑惑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继续认真地打量着眼前人的模样:“可..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总是给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我又死活说不出是哪里熟悉...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才是的,可我的记忆…学你机械齿轮环环相扣一样措辞…也从未出现空缺......我们,难道是在梦里见过吗?”
绚烂的晨光在空气中铺洒着充沛的光信号,平等地指引着车里静默的两人。
无处不在的声信号被锐利的严飚抢尽风头,终究没能将二人心声谱作一曲。
穿越时间与空间,远渡而来的光尘与振动终于具象。然而此时此刻明瞭的相见,仍未足以促成拟合的相错。
“也许吧。”
余冬拉起手刹。
“到了。”
奈奎斯特频率第一次动态校准比对重建尝试----
失败。
采样频率过高。
滤波辅助未达到标准。
离散信号仍旧存在混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