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画 第9章 chapter9

“你想吃什么？”祝承结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道。

“……我都可以。”连枝一点都不挑食，话落又觉得这个回答太不真诚，想了一下，说：“青城有一家烤肉非常出名，城区有家矮子干锅也很好吃……”

“矮子干锅？”祝承结若有所思。

“对，因为老板人不高，就取了这样的名字。但味道非常好，一般都要提前预约才行。”

“就去这家吧。”他轻车熟路地转弯，根本不用连枝提醒。

“但……可能吃不到。”连枝先给他打预防针，那家店名声不错，生意也好，不少人会慕名而来，排队等号是常有的事。

“没关系。”他说。

连枝点头，一时找不到话题。

许是怕她尴尬，祝承结点开了电台，后台播放着音乐。

前面需要左转，连枝本想指路，刚要开口却发现他已经按了转弯灯。明明也没开导航，对这路倒是很熟悉。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连枝搓搓手，看了眼他的侧脸。

“嗯。”祝承结解释说：“我母亲是青城人，我小时候在这边生活。”

“难怪！”连枝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没想到他曾在这种十八线小城市生活过。

“你看起来好像很意外。”祝承结瞥她一眼。

“因为感觉很不搭。”连枝觉得他这样的人，可能从小的生活环境跟她这样的人是天差地别的，即使是在互联网时代，她也很难想象具体会是什么样子。

祝承结没说话，只是勾了勾嘴角，看不出表情。

很快便到了“矮子干锅”店，一眼望去，果然不出所料，客人非常多，在外面的雨棚里坐着排队的，就有至少十来人。

店外的路上早就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了，祝承结专门绕远了一点，停到路边。

雨还在下。

连枝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祝承结忽然出声叫住她：“先等等。”

连枝的手顿在门锁边。

祝承结松开安全带，俯身，从后座拿出一把雨伞。

他撑开伞，下车，然后绕过车头，来到连枝身边。

隔着一层暗黑的窗户，连枝看到祝承结朝她招手，示意她下来。

打开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头顶的雨被伞隔绝在外，啪啪嗒嗒，砸在雨伞上，声音杂乱，像什么东西扰乱了心弦。

伞很大，站在他身边，连枝觉得浑身都不太自在。

抬头望去，雨丝斜飘在他肩上。

“要不我来打吧？”连枝欲伸手。

“不用。”他否决了她的提议，伞柄靠近她，她的肩侧完全在伞的庇佑之下。

真是作孽……

连枝发出哀怨。

走到门店前，服务生眼皮也不抬一下，“几位？”

“两个人。”连枝上前应到。

服务生随即取了号码牌递给她，前面还有至少五桌人。

连枝晃晃手里的号码牌，略微叹惋：“可能会等好一会。”

祝承结收了伞，往石梯边站着，他人高，身形又直，只是静静站在那儿，都引来不少爱慕的目光。

他往里一瞧，店里装修变精美了，看来老板这两年赚得不错。

老板本是随意地往门口一瞥，谁知好像碰见了熟人，一开始还不敢人，祝承结看到他，朝他微微颔首。

老板走过去，攀上他的肩，很是高兴：“诶，好久都没见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连枝。”祝承结回头，朝她勾勾手掌。

连枝眨眨眼睛，这就进去了？

她连忙屁颠屁颠跟过去。

“诶，他们比我们后来的怎么能先进去！”其他等餐的食客们不满。

“那是店长朋友，提前预约的！”服务员幌子简直信手拈来。

老板非常热情，亲自为他们找了一间环境不错的包间。

木框窗户靠院子，抬头望去，可以看到庭院里种的花草，连枝叫不出名字。沙发是皮质的，非常柔软。

“这是你女朋友？”落了座，店长一边给他俩倒茶，一边寒暄。

“不是！”连枝慌忙摆手否认。

店长挑眉，倒是没料到这小姑娘反应这么快。他看了祝承结一眼，后者倒是一脸气闲神定，慢悠悠喝了口柠檬水，才说：“一个朋友。”

“成，你看你要点什么？还是老样子？”从店长的话里，连枝也能听出来祝承结以前肯定经常来这里吃饭。

连枝端起水杯抿了点水。

“双拼，你吃牛蛙吗？”祝承结看对面的连枝。

听到牛蛙两个字，连枝就呛了喉咙，她赶紧埋头，脸趴在胳膊上咳嗽。

祝承结倾身过去。

连枝觉得自己的脸火速升温，虽然想说话，喉咙却痒得很。

后背忽然传来一抹触感，连枝诧异。

祝承结拍了拍她的背，隔着不厚的布料，她似乎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很轻，很迅速的两下。

祝承结扯过两张纸递给她，打趣道：“我也不跟你抢。”

连枝脸颊涨红，觉得好丢人。

咳嗽终于止住了，她望起头，发现店长正以一种八卦的眼神看自己。

连枝装作没看到，低头喝水掩饰尴尬。

祝承结坐回去，指着菜单对老板说：“牛蛙看来是不行了。那就排骨和兔子？”他抬眼，征询她的意见。

“嗯。好。”连枝连连点头。

祝承结又点了两份炒菜和汤，他说：“这里的鱼香肉丝很好吃。”

店长拿着菜单去了后厨，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以前经常来这吃吗？”

“嗯。”祝承结说：“我小学在青城念的，那时候母亲工作忙，来不及做饭，所以经常给钱让我来这儿吃。店长是她朋友。”

“青城一小？”那是青城最好的小学。

“对。”他点头，像是在回忆，又无奈地笑了一下：“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连枝默默点头。祝承结居然跟自己在同一个小学上过学，这要是说起来，他算得上她的学长了。

也真是奇妙。

“所以……你后来是移民了吗？”连枝想起之前志愿者活动时了解到的信息，他的公司在美国，他又说很久没回来……

祝承结看向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连枝微愣。

祝承结饶有兴趣地看她。

“应该没有吧……”她不是很确定。

祝承结问：“为什么这么说？”

连枝凭直觉答：“感觉这里有让你留念的东西。”

不然一个从小学毕业就不在青城生活的人，怎么过了这么久，还能清除地记得街道方位，记得小时候认识却一直没怎么联系过的人。

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连枝并不清楚。

菜很快上来。祝承结说得没错，排骨和兔子双拼，香味扑鼻。

连枝早就饿了，却还要吃得很矜持。

她在心里暗暗想，下次一定跟朋友来吃，下次一定要多吃一点。但想想这家店的人均消费，对比一下连妈妈的工资，连枝又觉得，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吃完饭，祝承结结了账。店长本来不要他给，但他硬是要给，最后店长还有些生气。

他在柜台前又跟店长聊了会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

祝承结在前台拿了两颗糖，递给连枝一颗，她低头一看，是薄荷糖。

雨终于停了，呼吸的空气中都透露着清凉的味道。

“谢谢你请我吃饭。”连枝双手背在后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他说：“其实是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

连枝有些讶异。

祝承结这人好像经常这样，先给你一颗糖把你哄一下，这样他提要求的时候，你就不好意思拒绝了。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什么啊？”她问。

“帮我挑一下礼物。”他说。

夜风微凉，卷起她额前的碎发。

他的眼眸倒映着街边的灯光，闪闪的，一脸真诚的样子。

**

站在珠宝柜台前，连枝左看右看，犹豫不决，问：“什么都可以吗？”

祝承结点头。

“她有特别喜欢的款式吗？”

祝承结摇头。

连枝叹气。从头看到尾，最后，终于挑到一个绿色的手镯。

“这个怎么样？”她敲了敲玻璃柜面。

柜姐闻言，立马开启销售模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祝承结闻言，“拿出来看看。”

连枝说：“这种镯子很显气质，应该……很衬她。”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士，祝承结好像叫她念初，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连枝其实早该看出来，他俩不是普通朋友。哪有普通朋友来处理善后事宜的。

其实，祝承结对她这么温柔耐心估计也是怕她把这件事抖出去，不管怎样，他朋友始终是酒驾，如果不妥善处理，对他们这号人，终归是不利的。

但连枝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看见他低头观摩手镯的认真样子，羡慕起那个女生来。

“就这个吧，包起来。”祝承结说。

柜姐连忙应下，开心去包装。

“你也选一个吧。”祝承结转眼看她。

糟糕，或许是刚才的眼神太过热烈，暴露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被他发现。

“不用。”连枝忙摇头。

“没事，当做陪我挑礼物的谢礼。”他说得太轻描淡写，太坦荡，仿佛多想一点都是别人思虑过多。

不知怎的，连枝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就这么怕她把事情抖出去？所以用这些糖衣炮弹圈住她？

因为她说要把钱还给他所以担心了？原来她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连枝感觉鼻头微酸。

“我说不用。”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先生，镯子已经包好了。”柜姐抬头朝他看来。

闻言，祝承结走过去结账。

擦肩而过的瞬间，连枝闭了闭眼，把莫名其妙的眼泪逼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首饰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