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一过,天气渐渐转凉,一场大雨之后,出门都得添一件外套。
连枝的工作遇到了一点问题。部门的销售额创历史新低,组长在领导那里被痛批,轮到她们部门开会,气氛也压抑得不行。
“每天都做优化,为什么不见成效?从今天开始,每周至少两天加班,时间你们自己安排。我只看结果,希望大家加油。”
原本就不多的复习时间被不断压榨。
她很忙,每天坐在工位上,一坐就是一上午,有时候连洗手间都来不及上,可忙到月底,看看上面的工资,又会觉得怀疑:我的劳动剩余价值的大头都被大老板贪了吧?
连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休息十分钟就去做饭,吃饭,然后打开电脑,一直学习到凌晨一点。
第二天顶着鱼泡眼去上班,同事都吓了一跳:“这么拼啊?回去还工作?”
连枝摆摆手,有苦不敢言。
十月下旬,连枝填了志愿,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报了陈悠然的那所。点击提交的时候,她的手还有点抖,恍惚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命运感。
那所学校的法学院全国闻名,每年的报录比可怕得很,竞争程度不亚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未来是什么样,她没办法想象;但当下,把自己可以做到的做好,应该不会太差吧。她想。
凌晨十二点,连枝从满是笔记的书上抬起头来,她右手边是窗,这个点,外面的街道早已没有车辆,只剩下昏黄的路灯,远处的高楼还亮着红色的夜灯,俨然一座不夜城。
天边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悦城总喜欢晚上下雨。
连枝推开窗,一股凉风灌进来,她缩着双腿坐在凳子上,书桌上成堆的书,护眼台灯开着,一只小虫围着灯泡转来转去。
她起身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雨幕,打在树叶上,唰唰响。
连枝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放松。
吹够了凉风,她坐回去,继续背书。
对面的墙上贴着写有各种对比表格的A4纸,被风吹着,下角飘起来,发出声响。
“种类物是指具有相同的品种、型号、规格的物;特定物是指独一无二的,或者经过指认成为特定物的物……”
祝承结就是特定物。连枝默默想,又甩甩脑袋,警告自己别走神,人又不是客体,怎么会是物呢!不要乱举例子了!
背完当天应该背的内容,连枝洗漱上床,摸起手机,才看到陈悠然发的微信,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正好是周末,除了复习和买菜,她也没有其他的事做。虽然现在的公司抠了点,但是下班以后,钉钉是绝对不会再有消息的,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侵占休息时间。
连枝回复她:【有时间,怎么了?】
陈悠然很快回复,说有个文案想让连枝帮帮忙:【我最近在C.J的公司实习,leader交给我一个任务,我除了要出设计点子,还让我写一篇软文,后天就是deadline了。你知道我的文笔有多烂,枝枝你不是在做运营吗,救救孩子!】
连枝这才恍惚发现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跟陈悠然联系了,连她去了祝承结的公司实习这事都不知道。
连枝瘪瘪嘴,一边觉得陈悠然真会选时间,一边又无可奈何。
陈悠然又发一条信息过来:【此等大恩,日后我必重谢,大侠,江湖救急呀!】
连枝淡定地表示:【topic和要求发过来,明晚给你。】
陈悠然快哭了:【我的好姐妹,你就是天使!】
没等陈悠然把资料发过来,连枝就睡着了。
她可能太累了,梦里一半是工作,一半是背书,被两者夹击,梦里都是惊慌焦虑的样子。
早上七点,连枝的生物钟准时互换她醒来。她没犹豫,迅速洗脸吃饭,然后坐在电脑跟前看陈悠然发过来的文件。
内容有关科技产品,附件有相应的中英术语表,她迅速地看了一下要求,动起笔来。要求不多,一千字以上,两个小时足以搞定——经过工作的洗礼,她已经成为一个可以应付一周四篇两千字左右的产品文案了。
所以现在的一千字对她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
陈悠然收到她文档的瞬间,那颗忐忑的心才落下去。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枝枝,我的好姐妹,擦狼黑。】
连枝:【嫌弃.jpg】
连枝:【没什么事我就继续复习了。】
陈悠然连连说好,发誓到考试前都不会打扰她了。
连枝继续埋头念书,再抬起头来,已经晚上九点了。
她伸了个懒腰,仰躺在床上看票圈。
陈悠然刚下班,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碗冰/粉,文字——老板已经连续请了一星期的冰/粉,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好吃了。摊手.jpg。
连枝指尖一顿,想了想,在下面评论:很甜很好吃呀。
打完字便放下手机继续挑灯夜战了。
她是没想到祝承结居然会评论别人票圈,因为是共同好友,连枝也收到了提醒。
看到他的头像,连枝本能地放缓呼吸。
祝承结在陈悠然那条下面评论:【那是想吃点苦头了?】
陈悠然秒怂:【老板饶命!老板点的啥都是香的!】
连枝忍俊不禁。
*
十一月份,悦城降温明显,连枝已经穿上了厚外套。
经过上个月的艰(疯)苦(狂)奋(加)战(班),部门的销售额终于在十一月份有了些许起色,虽然也不是多好,但总比一直下降没有起伏好得多。
早上挤电梯,她的包差点被电梯门夹到,还是站在身边的男生帮她往旁边拉了一下,才无事发生。
“谢谢。”她抬头对男生说。
“你怎么跟不认识我似的?”男生见她笑得礼貌又生疏,“我们是同事,在你隔壁部门。”
“啊,你好……”老实说,来公司好几个月,但同事,她只认识自己部门的人。因为每天来上班,坐在工位前就开干,聊天说闲话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认识其他部门的人。大家都不怎么爱说话,连枝也一样,能发消息绝对不开口。
巧合的是,下班又碰到了那位男同事,连枝这次很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写字楼外下起了暴雨。
“你怎么回家?”在电梯里,男同事问。
“地铁。”连枝言简意赅。
“回去要坐多久啊?”
“半个小时吧。”连枝答,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寒暄避免尴尬。
“那你家挺近的,就挨着地铁口,还是很方便。”
“……还好。”连枝尴尬地笑了笑。
“你平常都是坐地铁吗?不喜欢自己开车?”
“嗯。”连枝反问:“怎么了?”
“随便问问。”男士笑眯眯地,“你应该是独生女吧?”
连枝的警惕心忽然上来,对于他的问题感受一丝不适,只一句
“嗯”匆匆结束话题,电梯到一层,连枝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她没带伞,好在写字楼就在地铁旁边,所以她冒着雨冲了进去。
谁知第二天,男同事居然主动约她一起吃中饭。
“我平时都自己带饭。”连枝礼貌回绝。
对方却不依不饶,“你还会做饭?没事,我点外卖,中午过来找你。”
连枝:“……”
中午,连枝和部门的同事去了餐厅,刚吃了一口,有人走到对面,拖开椅子。
“嗨。”男同事朝她笑。
部门同事都是一脸八卦的模样。
“……”连枝只能尴尬地笑笑以示回应。
周五部门聚餐,连枝到场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两个部门连在一起,因为leader说既然都要聚,就一起办了好了,人多热闹。吃完饭,一行人又去唱歌,无聊至极。
连枝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听着麦霸唱歌,听着其他同事玩筛子喝酒,只觉得无趣,她宁愿回去背书。但是她没勇气向leader请假说不来,毕竟不合群的话,又不太行。
男同事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暧昧,她觉得男同事有意无意在往她身上靠。
连枝站起来,说去洗手间。
到了走廊,总算清净多了,她本想跟leader撒谎,说有事先走,可人出来了才想起包还在里面。
无奈,等到半夜,大伙终于散场了,众人到商场门口等车。
leader拟好了送人义务。
男同事开车过来,正好三个人都是一个方向,其中就包括连枝。
其她两个女同事比她近一些,所以先送另外两人,再送她。
有另外女同事在的情况还好,等她俩下车,连枝就觉得不自在。
她觉得不该接受leader的安排就跟着上车,有时候拒绝并不会怎么样。
“你今天格外安静。”男同事说。
连枝:“没有,我性格就这样。”
男同事:“嗯,很沉稳,适合做老婆。”
连枝:“……”
见她冷着一张脸,不想说话的样子,男同事也没再找话题。
等到小区门口,车前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吓了男同事一跳,赶紧踩了刹车,一句“**”脱口而出。
连枝也被吓了一跳,她松开安全带,推门下去。
车前那女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穿着朴素,脸有些发黄,一看就是常年晒太阳,也不注重防护。
男同事也下车来,刚想开口训那妇人几句,却听见连枝叫人妈。
男同事一愣,看看连枝,再看看妇人,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囡囡——”连母拉着连枝的手,“可算等着你了,你这什么高端小区保安都不让我进,我来做了二十多小时的火车,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的手机,我*他妈%¥#……”连母常年待在菜市场,嗓门大,遇见的糟心事又多,所以脏话张口就来,听得男同事眉头紧皱。
连母注意到车上下来的男人,话语有所收敛,看向连枝,试探地问:“你朋友?”
连枝正想说只是同事,没想到却被男同事截了话先说:“阿姨你好,我是连枝同事。”
刚才的信息量足够说明很多了,男同事摸摸鼻子,“那个连枝,我就先走了。”
“好。”连枝淡淡地觑了他一眼。
男同事迅速上车,倒车,车灯很快消失不见。
“那个男人只是你同事吗?”刷了卡,两人往小区里走。
“对啊。”连枝说。
“长得还可以,那车时他自己的吗?他是悦城本地人?”连母打听起来。
“应该是吧。”
“诶,那你抓紧啊。”连母握握她的手。
“别了吧。”
“怎么的?那小伙子看起来不错啊。”
连枝就只摇头,不解释,反而换了一个话题。“你要来找我,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
*
翌日在茶水间碰到男同事过来冲咖啡,他没像往常一样凑上去打招呼,连枝也没放在心上,接了水就走了。
身后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后来连枝出门上厕所,听到消防通道里有人一边抽烟一边闲聊,而她,正好成了话题主角。
“你之前不是在追市场部的连枝嘛?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
“草,谁说我在追她!”男同事反驳的声音。“她那么清高。”
“怎么,因爱生恨啊,之前表现得那么明显。”
“快别说了,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本地人独生女呢,结果谁知道是哪个十八线小县城的,那天我看她妈那样,怕是社保都没有,这种家庭我可不敢碰,没兴趣扶贫……”
“草,你丫算得真精!”
“这哪是精,这叫合理规避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