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泄入室内,苏含英隐约听到动静,似乎有人在翻卧室,她悠悠转醒,看到盛季把衣柜关了,站在她面前:“妈,你醒了啊。”
她还记得盛季刚出生时,一丁点大,流年飞逝,如今已经亭亭玉立了,她掀开被子,慢慢站起来:“怎么今天回来了?”
“想回来看看,之前和爸说了。”
“我忘记他有没有告诉我了。”
“没事,”盛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含英穿着单件睡衣,没有口袋,抬手抱了一下苏含英,她身上没有其他东西,她解释:“想抱一下你。”
盛季原本想直接问她妈,但是,如果不是她妈,告诉了她会不会引起慌乱,导致凶手发现从而引爆炸弹。如果是她妈,和她说无异于打草惊蛇。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妈,突然发现,了解程度也只是冰山一角。
苏含英笑着摇了摇头:“越长大越黏人了。”
“嗯,是挺黏人的。”盛季替她叠了被子,床上也没有东西。
她的目光扫到桌上的指甲油,又看到苏含英的指甲,裸色的指甲油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
她拿过指甲油,拉着苏含英坐下:“反正我上午没事干,我给您补指甲油吧,我最近和朋友学了,手艺还不错。”
事实上,她放了假就呆在房间一睡一整天,根本没有学。
“好。”
盛季打开指甲油,捏着刷子在罐子里搅匀,也没卸掉苏含英手指上残留的指甲油,直接就上了色。
“家里换壁纸了啊。”盛季随口和她聊。
“是,好看吗?”
“好看,”屋内很是亮堂,盛季问:“我看外面有葡萄,您想吃吗?”
“嗯?”
刷子上的一滴指甲油滴落苏含英手上,盛季只能用低头涂抹指甲油掩盖自己的情绪,想了想,把问题抛给了苏含英:“您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苏含英觉得盛季长大了,可以告诉她一些事,她说:“我最近打算和你爸离婚。”
盛季愣了一瞬,旋即想到,在盛鸣三四岁时,苏含英就想和盛宁离婚,但当时盛鸣很小,离婚对于他来说意味着要和父母分开,美好的家庭分崩离析,他边哭边拉着妈妈的手,让妈妈不要走。
妈妈也就没走。
但现在他们都长大了,盛季点了点头:“如果你想的话,就离吧。”
她的手有点抖,有少量指甲油晕在指甲外侧的皮肤上,苏含英垂眸:“看不清吗?”
盛季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问,她被架在炭火上,问错一句,走错一步,就可能引发一连串的负面效果,如果是别人,她不至于如此慌乱,她索性就应了苏含英的话,摸过床头的开关,直接打开了:“是有点。”
苏含英看了一眼她停留在灯光开关的手指,提醒她:“开错了。”
“哦,太久没回来了,有点忘了,不小心开错了。”盛季她点了点头,不想让苏含英看出自己的紧张,不动声色,开了这个灯旁边的开关,房间果然亮了。
另一侧,主卧的大门紧闭,盛鸣靠在卧室的门口,看见亲戚们的举动,也听见卧室里隐隐约约飘出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摸了摸口袋里的香烟,情绪有点崩坏地抽出一根点燃,还没送进嘴里,又狠狠按灭了丢进垃圾桶。
盛力非常可惜地说:“哎呦,小鸣,你怎么浪费好东西呢,不要可以给我啊。”
盛力还想指责盛鸣,但有人叫他出牌,他注意力转移了,暂且作罢。
盛鸣原本不冷不热地经过他,一言不发,又想到什么,折回盛力旁边:“叔叔,你知道我爸妈最近怎么了吗?”
盛力不耐烦:“这我哪能知道?”
盛鸣拿出剩下的烟,放在他面前:“我不外说。”
盛力瞅了一眼香烟,停了手机的牌,接过,说:“我也是听说的,说他们要离婚?”
盛鸣愣了愣,大家都听说了这事,但他不知道。
爷爷瞪了盛力一眼:“别在小孩子面前胡说。”
盛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胡说啊,我是听说的,我说老大他媳妇也真是的,都结婚二十多年了还要折腾。”
盛鸣觉得盛力讲话很难听,他的拳头硬了,可还是压下自己的怒火,问:“听谁说的?”
盛力拍了拍脑袋:“这我真不记得了,应该是听亲戚说的。”
盛鸣又问:“今天您怎么来我家了?”
盛力不理解:“我是你叔叔,不能来吗?”
“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盛力出了一个四筒,叼着烟含糊地说:“你爸喊我来。”
“舅妈呢?”
“我就是想来看看姐。”
“真的?”
“真的,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还不信我啊。”
盛鸣心想,怕不是想来看看他家的钱。
盛鸣似乎好奇心很强:“王叔叔也是和大家一起来的吗?”
“这倒不是,”王叔叔说:“是你妈妈让我来做客的,大家都是街坊的嘛。”
盛力感觉这小孩好奇心太重,叭叭叭讲了一怼影响他发挥,他说:“问够了就一边玩去啊,别打扰大人。”
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盛鸣摇了摇头,走远了。
不过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人各有各的理由到来,聚在一起,还真是有点巧合。
盛鸣思衬着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说实话,怀疑到他妈头上时,他也觉得难以接受和相信,可经过一通分析,他不仅说服了自己,还说服了他姐。
说不怨怼是假的,他妈不惜牺牲他和盛季达到自己的目的,凭什么啊。
或许他爸和他妈离婚,也是受不了她妈妈了。
他叔叔不也说了两个字吗——折腾。
对,折腾。
凭什么啊?
盛鸣在客厅里踱步,制作、运输、储存炸.弹和使用其造成重大伤亡是有所区别的,如果妈妈能放下屠刀,她还有未来……
突然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再次袭来,身体撕裂般得疼痛,盛鸣瞳孔放大,最后一个念头是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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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季脱力地靠着座椅,双目失神:“我确定完了,妈妈身上没有藏东西、床上没有,房间里我又检查了一次,还是没有任何可疑物品和容器,以及,我用给她涂指甲油当借口,她的手抽不开,她没有动作。”
盛鸣一直没说话,垂着头,听完这句话,他的情绪几乎要到崩坏的边缘。
一直以来的经历的爆炸带来□□上的撕裂产生了深入骨髓的疼痛,仿佛整个人身处在无法逃脱的刀山火海中,但他们好歹还有一点希望,吊着一口气,相信一定能找到凶手。
找不到凶手,没有炸.弹,难道他们可以随便揪一个人出来说他/她是凶手吗?
大部分推论都找不到佐证,这场爆炸仿若是他们精神失常钩织出来的梦魇。
而且还无法确定这个怪圈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人总要有点希望的。
但现在这种希望变成了精神折磨,永远都是没有,找不到,找错方向,是空的,像是钝刀子在一点一点刮摩他的神经,犹如无穷无尽的深渊。
“姐,怎么办?”他哑着嗓子。
“我没办法了。”
盛鸣用力地搓了搓脸:“那怎么办啊……”
盛季比他好一点,从头到尾,她的希望并不是成为救世主,或者一定要揪出凶手,她只是要带妈妈走。
至少在这里,苏含英还是存在的。
盛季:“报警,警方或许有办法。”
盛鸣并不乐观,他以为盛季是让警察来阻止,他说:“我们家在郊区,他们出警要10分钟左右,最快最快我就算5分钟,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不,一个东西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就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我们没有时间,但我们可以寻求合作,既然找不到炸.弹,”盛季的手指在座椅上规律地敲击:“找源头。”
“可只有八分钟,我们只是报了个警,核实要时间,检查也要时间,而且人家会告诉我们吗?”
“谁说是八分钟?”
“你的意思是?”
“你先报警,说家里有可疑物品,如果警察问,你就配合他们,告诉他们家里的客人,还有房主是谁。”
虽然盛鸣觉得报警未必能解决问题,但闲着只会乱想,不如照做了。
盛季很快拨通了李思的电话:“舅妈,麻烦你去厨房把肉放出来解冻吧,中午要做饭,我忘记放了。”
盛鸣嘴角一抽,不懂他姐让舅妈放肉是何用意,但她在打电话,他先没开口。
“好吧。”李思应了,走到厨房,大呼小叫说闻到煤气味,她迅速开窗关阀门,又听到盛季说:“抱歉,可能是我爸妈忘关了,我想再麻烦您一件事,把声音外放到最大,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
“什么事儿啊,和我说是一样的。”
盛季的声音沉重:“不一样,请舅妈帮个忙吧。”
听到电话那头很严肃的态度,李思想了想,答应了她,外放声音,调到最大:“小季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听一下啊。”
盛季清了清嗓子,声音大到前排的司机都吓了一大跳,她说:“十万火急,我爸妈昨天晚上没关煤气,已经积累了一天一夜,家里煤气严重泄露,不是轻微泄露,可能引发爆.炸,大家快跑啊!!!!!!!!!!!!!!!!”
随即,轰隆轰隆的爆炸泯灭了一切。
盛季有点PTSD了,她马上把手机放得远远的。
盛鸣的表情先是一片空白,而后反应过来,惊恐又懊悔地说:“你这是干吗?!”
哪有人一上来就通知凶手炸了房子啊,这不是又浪费了一次机会吗。
他甚至怀疑面前这个人不是他姐。
“没浪费啊,只是合二为一罢了,”盛季安慰他,希望他能冷静点:“节约了了核实的时间,增加了重视的程度,延长了时间,应该能提高效率吧,他们应该很快能赶来。。”
盛鸣:“……还是你会玩。”
盛季不多说,她开始分配任务:“你负责和警方沟通,取得信任和合作,比如了解他们是否有购买化学物质,易燃易爆物质等,当然,如果你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做,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姐你去干嘛?我俩一起啊,两个人的效率总比一个人高。”
盛季的敲击的手指停顿了,她说:“我有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