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in,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拍摄了。”卡维尔的助理走到沈雨上的面前,轻声吵醒了他。
“好的,你辛苦了。”沈雨上站了起来。
“你看上去有些累。”伏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沈雨上的后面,抬了抬手想去抚平他微微发皱的领口,但很快,伏野又收回手,“累的话就休息,没必要这么拼,工作而已,比得上自己的身体么?”
沈雨上笑了笑:“那你的试镜怎么办?”
“不一定非要今天,下次……”
“不。”沈雨上打断了伏野的话,声音发闷。
“为什么。”
“因为你会跑。”沈雨上闭了闭眼,“七年前你就跑了。”
伏野看着沈雨上逐渐发红的鼻尖,将话题扯开:“感冒了?鼻子这么红。”
“大概吧。”沈雨上漫不经心地答。“可能上次聚会穿少了,喝了点酒,出来又正好吹了风。”
“嗯……”伏野意味深长的笑,“是挺娇弱的,以前不也是么,动不动就生病。”
“……”沈雨上咳了两声。
“对了,这件衣服的设计师,是你?还是卡维尔。”伏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长风衣,领口的玫瑰花蹭的他脖子有些痒。沈雨上看他脖子上被扎的有些发红,伸手过去,开始重新调整别针的位置。
“是我。”沈雨上眯着眼睛,“伏野,你还能在读诗给我听吗?就跟以前一样。”
“什么诗?”
“随便吧,反正以前的都忘记了。”只要是你读的,哪首都行。沈雨上的眼睛亮了一下。
“那就《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吧……”伏野说,“以前没给你读过。”
“是么。”沈雨上垂下手,“太久了,以前的那些也都记不清了。”
沈雨上没再出声,倒是伏野,眼睛稍微弯了一下,倾着脖子离沈雨上稍微靠近了一些,然后薄唇微张,清透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距离,让沈雨上刚才好不容易安抚好的情绪,瞬间瓦解崩塌。
“我是一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祈祷为你咿呀而歌……”伏野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这首诗。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低头去捕捉沈雨上脸上的表情。
以前是个小话唠,长大了又是个小骗子,光是听他念首诗眼眶都快红了,还说自己是忘记了。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没能学会好好撒谎。
伏野突然抽身而退,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偏头不去看沈雨上,嘴里念完了最后两句:“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
“你是最后的玫瑰。”伏野说,“怎么样?我现在背的还行么?是不是比以前好得多了?”
“是好很多了。”沈雨上并不打算对伏野说些违心的话。
“你设计得不错,是玫瑰花给你的灵感么?”伏野问。
“算是吧。从英国回来那天已经是晚上了,开车路过学校附近的路口,正好看见几个大一的学生在卖花。觉得他们为了挣点零花钱也挺不容易的,就下车买了几束带回去了。后来就想着要不要新画个稿子……忘了,记不清了。”
很多事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你真挺善良的,要是这世上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心善……算了,扯远了。”伏野下意识点了点头,“对于我现在身上这件作品,我其实有个小小的建议,想听吗?”
“什么。”沈雨上有些诧异。
“这里。”伏野低头用手指戳了戳风衣右侧黑线缝合的位置,“不如直接撕碎它。”
“撕碎?”
“既然你想用我,为什么不再大胆一点呢?”伏野说。
沈雨上虽然有些质疑,但还是选择接受伏野的建议。
这件作品本身就不太完美,有轻微的瑕疵,但沈雨上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笔修改,于是就这么拖了大半个月。
可伏野一出现,所有的问题好像迎刃而解。
沈雨上突然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沿着风衣的右侧划了一刀。
伏野怕他伤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拿过他手里的剪刀:“你别动了,我来就行。”
风衣右侧被剪开一个缺口,伏野又回头左右看了两眼。试镜区大门口的地上放着一把透明的雨伞,他走过去弯腰拿了起来,回头冲周围的人喊了一声:“这谁的伞,能不能借我用用?”
喊完之后,整个试镜区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回头看向伏野,又忍不住把视线在卡维尔和沈雨上之间来回穿梭。
很快,有个矮个子女生从角落里站起来,缓缓举起了手,眼睛下方瞬间红了一片。她很小声地说:“老师,那把伞是我的,你……你拿去用吧,就一把伞而已,没关系的。”
“小仓,没事,等结束去我办公室一趟,我的伞给你。”卡维尔走过去拍了拍小女生的肩膀,“如果这次能拍出不一样的效果,你可是有望转正的。”卡维尔说完,回头重新看向门口的伏野。
“谢谢。”伏野朝她笑了笑。
下一秒钟,他从雨伞上剪下来一片透明的塑料薄布。
沈雨上突然就有些明白伏野想做什么了。他走到试镜区的中央,尝试把周围的暖光重新调成冷色调。然后问助理:“有胶水么?拿点过来,他应该用得到。”
“好,我马上去。”助理点头,急匆匆地推门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新的透明胶水,“rain。”
“嗯,先放这里吧。”沈雨上对助理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着伏野把透明的塑料膜布卡在了风衣开岔的那个缺口里。
临时修改作品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算是家常便饭,沈雨上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针线包,然后朝伏野走了过去:“这个我来缝吧。”
伏野说:“好”
沈雨上穿好了线,弯着腰把膜布跟样衣开岔的部位整理好,然后一针一线,将它们重新缝在了一起。
伏野又问:“对了,我可能还需要用到胶水,你帮我──”
话还没说完,沈雨上就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已经叫人拿了。”
“你……”伏野低头看着沈雨上,突然很想用手去摸他的头,就像高中的时候那样。
缝好了透明膜布,沈雨上才抬起了头,把多余的线头都清理的一干二净:“我什么。”
“没什么。”伏野转身去拿桌上的胶水,然后往透明的膜布上倒了一部分上去,周围没有什么工具,伏野只好用手指去抹,抹完之后从布景的地上捏了一大把玫瑰花瓣胡乱的撒了上去。
很快,花瓣就完全被固定在了透明膜布上,伏野舒了口气,等着胶水彻底干透。
沈雨上拿了干净的湿巾过来:“擦擦手。”
“嗯。”伏野迟疑着接了过来,擦掉了残留在指腹上的胶水。
他抿着嘴唇轻笑了一声,用湿巾蹭掉了沈雨上手背上不小心沾上的一小滩透明胶状体,又说:“你这也有。”
一切准备就绪,伏野又转头问他:“我的纹身需要盖掉吗?会不会影响拍摄?”
“不用。”沈雨上冲他笑,“它已经是你的一部分了。”
-“我的天哪,rain这套风衣设计的这么好看,真是说撕就撕啊……都不心疼一下的吗。”
-“诶,你别说。他这么一弄确实挺好看的,黑金色主调,右侧开岔的地方搭配透明膜布,还有玫瑰花瓣做陪衬……你们说,那个人他以前是不是设计师啊……”
-“应该不是,我看过他的简历,不是专业出身的……”
-“听说他高中都没读完……”
-“我去……”
-“那就是天赋了。哎,真羡慕,生下来就是吃这碗饭的……而且还长得这么帅。”
伏野听着周围所有人对他的议论,觉得有些好笑。
卡维尔认真盯着伏野身上的那件样衣,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空了一瞬。
伏野和沈雨上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明明他们全程没有太多的交流,可每一个步骤却又莫名的同步。
这种默契,却是他和沈雨上不曾有过的。
卡维尔一脸惆怅看向沈雨上,脸上带着些苦笑:“雨上,我收回刚刚的话。他会是最适合承载你所有作品的专属模特。”
后面的拍摄很顺利,伏野虽不是专业出身,但他好像很会把握镜头的每一个角度。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他总能给人一种放肆又不轻佻的野性美。
沈雨上一旦真的投入到自己热爱的工作中,也就不那么去关注伏野了。他坐在电脑前,一张一张挑选着最后的成片。
拍摄结束伏野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鬓角贴过玫瑰花的地方大概有些过敏,他忍不住抬手在有些泛红的地方使劲挠了两下。
照片里的伏野是侧着身站的,鬓角微微泛红,沈雨上这才抬了抬头,往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伏野的后背贴着墙,举着手机在笑,时不时地换一只手。
看样子是有些累了。
“小仓。”沈雨上很轻地笑了一下。“你过来一下。”
“诶──”刚刚那个矮个子女生立马站起来仰了仰头。
“你去拿点抗过敏的凝胶给伏野送过去,对了,顺便问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小仓点了点头:“好嘞老板。”
几分钟后,小仓又跑了过来:“老板,他说今天不了,一会可能有朋友来接。”
沈雨上知道伏野口中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他阖眼点了点头,没发出半点声音。
“不过他还说……”
沈雨上重新睁眼:“什么?”
“他说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直到你下班。”
天色渐暗,沈雨上最后一个从工作室出来,走廊里感应灯亮起的瞬间,伏野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他面前。
沈雨上看着伏野手里多出来的那盒蓝莓寿司卷,愣了几秒:“你……一直没走?”
“说了会一直留到你下班。”伏野笑了笑,帮他打开,“刚刚在楼下看到有做寿司的小摊,就买了一份上来。对了,我让老板放了双倍蓝莓酱,要不要尝尝?”
沈雨上彻底愣在了原地,手里的纸袋掉到了地上。半晌,他伸手接了过去,抬眸盯上了伏野的眼睛:“你……你还记得?”
伏野并未明确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贴在冰凉的浅色瓷砖墙上:“我以前经常做梦,梦到你,梦到我妈,梦到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但在那个梦里,我们不是现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