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赌九输 第2章 少年

陈舵说完，现场的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凝重。

什么繁星会，什么星星越多职位越高…

如果是平日里听别人说起这些，一定会觉得像小学生过家家一样幼稚好笑。但这话偏偏是从面前这个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字字深沉，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明晃晃的威胁与警告。

陈舵环视过众人，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对大家这副忌惮的神色感到满意。他清了清嗓，转而又安抚道:“不过大家也不必过于紧张，三颗星的异能者很难遇到，而且就算遇到了，不主动招惹就好。”

他看了眼腕表，微笑着抬起头，“逐星号会在一小时后抵达繁都，在这之前，我给大家准备了丰盛的邮轮晚宴，请各位移步三楼。”

“祝大家旅途愉快。”

他的言行举止都很端庄，笑着的模样很亲善祥和，可黎川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只觉得他那弯着的眼睛很深很暗，笑意浮在表面，并未有半分触及眼底。

就在黎川欲将视线移开之时，陈舵的眼神望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精准地连成一线。

只是短短一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川看见陈舵的瞳孔转瞬即逝的收缩了一下，待他想窥探清楚其中的情绪时，后者已经波澜不惊地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慢悠悠的下了台。

“陈先生，陈先生等一等！”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拦住了陈舵的路，她满眼血丝，悲戚的眼角下垂，慌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女儿，他叫林小微，在繁都的星海岸打工，我找不到她了…您能帮帮我吗？”

陈舵望着她，微笑道:“你说。”

女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再抑制不住哭腔，哽咽着，“小微到繁都的第一天还给我打电话，可第二天开始就失联了，她…她已经半年没有音信了。”

“我们倾家荡产才凑齐了一张船票的钱，我可以没有房子住，可以慢慢打工还债，但我不能没有女儿啊，求求你帮帮我…”

女人卑躬屈膝，几乎是要跪下哀求，“新闻报道上说您是爵文商会的，是跟着大老板做事的人，您一定有办法帮我找到女儿对不对…”

“您先起来。”陈舵的体恤地扶住她，“林小微是吧，好，我记下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女人眼含热泪地点着头，“对，林小微，18岁，微笑的微…”

说话间，陈舵已经开始无视她往外面走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敷衍了事，他甚至都没有问女人的联系方式。只有那女人感激涕零，一边道谢一边笨拙地倒着碎步跟上他，追在身后补充，“我家小微是一头黑色披肩发，特别苗条，个子高高的…”

“大眼睛…”

“左眼角有一颗痣…”

…

声音一点点飘远，现场再次陷入安静，大家都在低声交流，隔了许久才有人大声讲话。

“哈，这年头还有贷款上船找人的，真稀奇。”说话的是一个蓝色鸭舌帽，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口香糖，一副二代的纨绔相。

“你们说，她女儿会不会是得罪了繁星会，所以才失联了？”有人接茬。

“狗屁星星会，听着像个邪教组织似的，让我们注意这儿注意那儿的，也不看看他们是在赚谁的钱？”蓝帽男说完，似乎是被自己帅到了，低头整理了一下袖扣，得意地露出腕间的劳士力手表。

“不是星星会，是繁星会。”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黎川微微偏过头，看见自己的斜后方的沙发上靠着一个寸头少年，看着也就十六七岁，高中生的模样。

少年穿着一件版型挺括的黑色冲锋衣，双手插兜，将下巴低埋在衣领里，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睿智和冷峻，在一众穿金戴银游客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干净清爽。

“如果下了船，就不要把繁星会的挂在嘴边了。”他看着刚才口嗨的蓝帽男子，哂笑道:“繁都开设旅游线路不是为了创收，不要花了两百万就把自己当金主爸爸，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跟我在这瞎嚷嚷，刚刚那个宣讲，也就吓唬吓唬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蓝帽男嗤声。

少年并未理会，他面无表情地从蓝帽男子身上移开了视线，背起自己的双肩包很从容地往楼梯处走。

经过蓝帽男子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低笑着说:“脖子上都戴上项圈了，还要摆谱，丢不丢人呐。”

“你！”蓝帽男一噎，脸色涨的通红，他四周张望一圈儿，看到大家围观的异样眼色，声音不由得拔高，“你家长呢，来来来，你就说你是被谁带过来的！？”

“没人带我，我自己来的。”少年不冷不淡地扔下一句话后，独自上楼用餐去了。

黎川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小孩拽得不得了，一时间对他产生了几分想要探究的兴趣，但这点儿好奇并不足以驱使他去主动社交。

距离抵达繁都还有些时间，众人都去三楼用餐，只有黎川默默走到一楼休息区，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失去记忆后，他的情感就变得非常匮乏，他很难生气，很难开心，也很难对一件事情产生兴趣。感觉生命就像是一汪死水，即便是狂风席卷，也再激不起一丝波澜。

有时候黎川就在想，到底是失忆改变了他，还是他生来就是这样孤僻。

不喜欢与人亲近，也不喜欢别人亲近他，压根不像是一个生动、完整的人。

远离了人群的喧嚣，他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能清晰地听见海面上的风声，甚至可以细微地感受到海浪在船体下运行的轨迹。

忽上忽下，忽深忽浅…

那种追溯不到源头的冷意骤然间缠上他的四肢百骸，扯着他坠落，在冰冷刺骨的深海里浮沉，失重感、窒息感和晕眩感一并袭来。

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但是只要一靠近大海，不适的症状就会接连发生。

好像是晕船了。

当黎川意识到这一点时，胃里已经翻涌过一遍又一遍，他抑制着想吐的感觉，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眉头缓慢地皱起来。

“喝点水吧，你脸色不太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沉静，黎川睁开眼，看见身穿冲锋服的酷拽少年坐到他对面，隔着圆桌递来一杯热水。

黎川接过来，但没有立刻喝，他双手捧着水杯，用温热的杯壁暖着湿冷的掌心，淡色的唇微动，“谢谢。”

“不客气。”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如果我没猜错，你去繁都是为了找人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黎川，小小年纪就已然懂得了窥探人心，“被我猜中了？”

黎川弯了弯唇角，“猜错了。”

他不是去找人，是找东西，找到异能星核，然后把自己丢失的那些记忆一天一天的全都找回来。

“好吧。”少年猜错了也不恼，反倒来了兴致，“那你猜猜我去繁都做什么吧。”

“我猜，你去探望亲人。”黎川说。

少年诧异地挑了下眉，“你怎么猜的？”

“上船的时候，我在你后面，闻到了潘式炸鸡的味道。乘坐两百万一趟的船，放着高规格的晚宴不吃吃炸鸡，这种可能性很小，我猜是你的家人想吃。”

顿了顿，黎川又道:“你这么小，没有家长陪同，却能负担得起高昂的船票，还对繁都的事情很了解，所以我猜你的家长就在繁都。”

少年显然对这个解释不认可，“就这？”

黎川点头，“嗯，我也是瞎猜的。”

“猜对了，我的确是去看家人，看我哥。”少年说，“他在星海岸打工，星海岸你应该知道的，是繁都最大的娱乐会所。”

黎川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是，你就不好奇吗？”少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冷淡的人，他不解道:“比如问问打什么工？或者说，刚刚那个阿姨哭着喊着找女儿，她女儿可就是在星海岸失踪的，你就，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黎川很配合他，温柔地扬一下眉梢，笑容温暖明净，“为什么？”

“因为…”少年看着对方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觉得恼火，撇了撇嘴，“算了，感觉你也不想知道，不说了。”

黎川笑一笑，没应声。他的确不想知道，因为少年说的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秘密。

早在上船之前，黎川就已经吃透了所有关于繁都的情报。他历经了长达一年半的特训，作为RB组织最出类拔萃的成员，参与了此次的卧底行动。

文弱而清隽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艺术家，但潜藏的攻击性和杀伤力只有身为教官的黎宇植知道。

此行的目的是找到异能星核，可普通的异能者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星核，只有繁星会三星以上的高层，才知晓星核的秘密。

星海岸是作为繁都最大的娱乐会所，是繁都上流人士聚集之地，也是这座城市里阶级感最重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上位者吞噬干净。

但对黎川而言，危险与机遇并存，想要结交三星以上的繁星会高层，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了一会后，黎川忽然问少年，“你说你哥在星海岸打工，那他有见过三星的异能者吗？”

“如果我说，我哥就是繁星会的人，他不是异能者，却有三星的职位。”少年隔空盯着黎川的眼睛，“你会有一丝丝的好奇吗？”

“有。”黎川坦言。

他从RB的情报库里看过，繁星会有一个铁打的规矩，那就是无论什么情况，人类都不具备入会资格。

能入会，并且能做到三星职位，如果少年不是在说谎，那他的哥哥一定是个难得一遇的传奇人物。

“我哥他其实没什么本事，就是长得不赖，半年前星海岸面向外界招工，招二十岁以下长得好看的年轻人，把我哥选中了。”少年说。

“他说是去繁都做酒水销售，其实就是陪酒，陪繁都上流圈层那些异能者喝酒。”

“只是陪酒，就可以升到三星？”黎川着实有些震惊。

“当然不是陪普通人喝酒。”

少年的手肘支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倾，凑到离黎川很近的位置，才压低声音说道:“是陪繁星会的会长喝酒。”

“我哥有幸见过会长一面，会长买了他一瓶酒。”

“他说，我哥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黎川的脸，眯了眯眼，“别说，你和我哥好像也有几分像。”

“说不定你见到会长，也可以受到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