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极快,不知不觉几天就没了,重阳将至,明日宴会在即,奂国都城内大家小巷无处不是张灯结彩,热闹劲堪比过年。
沈亦君大开国门宴请各国邻邦,现在是身处奂国便可博览万国风采,城内往来的车辆人马是寻常数倍,就连路边歇凉侃闲话的,来晚了都没地下脚。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盛宴连番外异域人也会来。”
“你是说发肤颜色都异于常人的域外人么,我听说邻国曾经出现过一两个,这次咱们奂国也能瞧稀奇了。”
“据说这次盛会请来不少异国公主,陛下有意借此机会为咱们太子殿下挑选太子妃。”
街角的一个路口有人撑起摊子吆喝兜售邻国特产,才刚出声大家就一窝蜂围上去。
“我要我要一份!”“给我也来两份。”“我来四份!”
沈锐和冉玉在街上大步流星走得飞快,面上难掩疲惫神色,和周围兴奋不已看什么都新鲜好奇的街坊画风截然不同。
这几日沈锐和庆承溪统筹各方协调调度,冉玉事无巨细地搭手帮衬,三个人都焦头烂额连轴转,没睡半个好觉。好在明日就是宴会首日,大致的筹备今天基本已准备就绪,沈亦君让庆承溪负责收尾检查,沈锐和冉玉则出城去接最后一批宾客。
冉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这些市井大妈大爷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这些人消息何以如此灵通,宫里的事,他们比当事人还清楚。
他现在有点后悔,那么多条通往城门的路,偏偏选了条要经过集市的,想看的稀奇和热闹没看着,尽听一群说话不打草稿的人在耳朵呱呱叫。
进了集市以后人越来越密集,冉玉又打一个哈欠,余光沿路扫着,步子越走越小,走得也越来越慢,后来路干脆直接被堵住,不得不停在一个售卖番外玉器的摊子前。
他扫了一眼摊子上的东西,对身旁的沈锐说:“殿下,人不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吗,你说那玉红豆会不会恰巧就在这些玩意儿里?”
沈锐似乎不这么想,看冉玉后劲不足,于是提议:“要不你留下逛集市,人我去接就行。”
“那哪行,太子殿下去干活,我这个侍奉的却在偷懒,传出去脑袋得丢。”冉玉打起精神。
“父王本就没让你来,”沈锐说,“你倒好,不抓紧休息,非要跟着跑腿。”
冉玉撇撇嘴,“你说得对,我就不明白了,这南国贵客的面子是有多大,还得当朝太子亲自去接,我去不行,差个废太子去也够给脸了啊。”
“就你会安排,”沈锐笑着,觉得他说得还挺是那么回事,“你若累了便歇着,不必逞强。”
人群又动起来。
冉玉一边行尸走肉地跟着人潮往前蠕动,一边继续用余光扫街,路过一个算命摊子时,扫到坐在幡布后的一个瞎子模样的半仙,寻思那半仙好生眼熟,再定睛一看居然是登北连。
“登兄?你什么时候成仙了!”冉玉看他这一应俱全的架势,显然不是头一回出摊了,“你从哪里搞的这套衣裳,穿起来还真不像本地人。”
“老子本来就不是本地人。”登北连甩他一记白眼眼,一不小心把眼皮翻下去破了功,只好收起扮瞎的表情,颇有怨怼地说,“只许你们忙得见首不见尾,不许我出来摆摊做神仙吗?”
这几日大家为了宴会忙得团团转,只有登北连一个人被晾在将军府,日子过的是百无聊赖。
如今他伤养得也差不多了,呆在屋里无所事事,所以跑出来给人算命找乐子。
冉玉先是掀掀他写着“心诚则灵”的幡布招牌,又翻翻他小桌板上的无字书,颇有兴趣地说道:“看不出来你竟还有这本事,殿下你说……咳,公子,公子?!”
冉玉一回头,发现沈锐没了。
“叫什么公子,哪家公子,你得连名带姓叫全了。”登北连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如今这满大街到处都是公子,哪个晓得你在喊谁。”
沈锐被人潮推着往前了一段,发现冉玉不见,还以为他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吸走了注意力,过会儿就会跟上,不想半天都没见人过来。
一眼望去街上人山人海的,扫了一圈完全没有冉玉的踪影,只好原路折返回去。
结果发现冉玉在一个算命的摊子前,和一个半仙聊得起劲。
“阿冉,你在这做什么?”沈锐简直匪夷所思。
“哟,这位公子,你家公子来了,二位公子,算命吗?”登北连一边把眼皮翻上去一边说道。
冉玉惊呼一声,“你这功夫神了!”
“登北?”沈锐更加匪夷所思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施展才艺啊,”登北连顶着两个外翻的眼皮子说道,“我可不骗你,敝人天生眼力好得很,能辨骨相,识人于细微之间。二位公子,要不要在下给你们看看相,不贵,随便给点碎银子够喝口酒的就行。”
“哦,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施展才艺是翻眼皮……那行,你看看我骨相如何。”冉玉不嫌瘆人地把脸凑过去。
沈锐一把把他拉回来,“没时间了阿冉,改日再玩。登北兄,再会。”
“没有改日,二位公子,机会难得只此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登北连在后面喊道。
和着登北连的喊声,冉玉忽然问道:“殿下,话说回来,黎国此次没来人吗?”
照陛下的意思,除了南国,邦国们该到的都已经到了,刚才登北连说自己不是本地人提醒了他,仔细想想,此次宴会好像没有瞧见黎国来人,别说国主没来,连个使臣都没派。
“看样子估计是没有收到请柬,可陛下不是一向很关照黎国的吗,这么大的盛会,怎么反倒不来往了?”冉玉疑惑道。
沈锐也觉得奇怪,照理说不该如此。两个人琢磨着来到城门口,听见守城的卫兵在和一个女子纠缠,那女子嘴不饶人,卫兵两下失了耐心亮起兵器。
“住手,”沈锐问,“怎么回事?”
守卫应道:“回殿下,这女子没有入城凭证,不能放行,可她不依不饶非要进去,属下实在是被恼得没辙了。”
“没有凭证拦着便是,何必和手无缚鸡的姑娘家动刀动枪。”冉玉说。
那女子原本退到一旁观察,听完这话不知是不是触到心中委屈,忽然又来劲要闹,被两个卫兵一左一右架走了。
冉玉被那姑娘吵得头疼,眼里满是稀奇地打量沈锐,“殿下什么时候变成菩萨心肠,爱打抱不平了?”
“上马。”
沈锐牵来提前备好的两匹马,把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冉玉。
一出城人就少了很多,地面辽阔,马跑得很是畅快。南国宾客走水路来,因为前面耽搁了些时辰,所以二人从官道跃进树林,抄近路前往码头。
行至林中岔路时,周遭灌木窸窣作响,有鬼鬼祟祟的人影藏在其中,要出来又不出来的,冉玉听着着急,喊了一声,“再不出来人就跑了。”
“哪里跑!”还真立马就有人从树丛里跳了出来。接着,从树丛里陆续走出一批难民模样的人。
“想走可以,把钱财留下!”
“把钱财留下!”
“留吃的也行……”其中一个混水摸鱼说了句。
这些人大多是青壮年的年纪,却都形容枯槁,有的胳膊柴得只剩皮包骨头,藏在树丛里不用蹲着,直接扒了衣服举着胳膊站在那都会让人误以为是颗树。
还是不大晒得到阳光,没有茁壮成长的那种。
“殿下先走,我随后就来。一群乌合之众,用不着你出手。”冉玉说。
沈锐于是先行一步,“我在码头等你,两下解决便是,不要贪玩。”
“想跑?给我追!”
有人大喊一声朝沈锐甩出一个飞刀,不料话刚说完就被弹回的飞刀直插眉心,嘴巴来不及合上就死了。
“追呀,”冉玉鼓励其余的人,“追,那可是条大鱼,又肥又美。”
见打劫的人无动于衷,他又补充道:“又鲜又嫩。”
可那些人仍旧杵在那不敢动,尴尬之际,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子大喝一声,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说:“小子,你的同伙跑了你跑不了。我等劫富济贫,谋财不害命,若是识相就主动把值钱的交出来,我们不与你为难!”
冉玉好笑道:“土匪就土匪,打什么劫富济贫的旗号,我奂国国富民强家家户户丰衣足食,你倒说说济的是哪家贫。看你身材枯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打家劫舍为的是自己吧?”
他随手从头上折了一根树枝,刷刷几下把那些人打得前仰后翻躺倒一片。
“若是再让小爷瞧见你们干这勾当,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冉玉把钱袋抛给他们,策马去追沈锐。
一不小心就追上了。
“殿下不是说码头等我吗,是我太快了,还是你这马太慢?”冉玉问道。
沈锐不予置评,冉玉于是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表情,又问道:“殿下,你会不会觉得,今日不宜出门?”
从出门到现在,虽然碰到的都不是什么麻烦事,但总归是行得不顺畅。
他甚至有种预感,这还不算完。
“停。”沈锐忽然勒马。